李基的目光一動,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或者說,讓劉虞主動相邀,這本就是李基的目標所在。
與公孫瓚口中一味軟弱保守的形象不同,李基初步與劉虞接觸下來后,發現劉虞反倒是個如傳聞之中那般不折不扣的君子。
以至于李基刻意透露了自己領了三萬兵馬,眼下實則極度欠缺兵力的劉虞居然都能忍著沒有主動開口借兵。
顯然,劉虞自知借兵之事對吳郡而言大為吃虧,所以才強忍著不提。
直至李基主動給了劉虞一個借口,讓劉虞可以施恩于李基后,劉虞方才說服了自己下定決心。
旋即,劉虞帶著李基一路走進了一處明顯是平日處理政務的房間內,然后方才開口道。
“子坤先生,實不相瞞,如今幽州狀況可堪兇險!有張純張舉勾連烏桓叛亂,自廣陽郡往東之郡的政令已難通行,且據探子回報,有十余萬烏桓騎兵正于漁陽郡之內集結,即將攻陷漁陽城。”
李基臉上流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轉而則是忿怒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怒聲道。
“烏桓賊子,膽敢如此?”
李基。
李基聞言,臉上浮現著為難與疑惑,轉而道。
“若要募兵,唯有自涿郡而募。”
劉虞目光流露著幾分欣賞地看著李基,然后說道。
而恐怕也唯有在推演時期完全擯棄情感的狀態下,李基才會真正將那些大好的幽燕男兒視作血肉屏障那樣填上去了。
而幽州以涿郡最南且最富,涿郡人口亦是冠絕幽州。
“烏桓一旦攻陷漁陽城,下一步定是薊城無疑,薊城一失,便是整個幽州徹底淪陷,故以老夫欲厚顏向子坤先生借兵一萬。”
那便是推演之中的二十萬幽燕男兒,恐怕真正持械帶甲者,不多!
“基有一問,那便是如今劉使君手中依然有代、上谷、涿、廣陽四郡,全力募兵,號召青壯殺敵,以幽燕男人之豪邁,料想在極短時間內招募數萬兵馬不是難事。”
霎時間,李基整個人都有些呆住了。
眼下真正的現狀是幽州的武器甲胄俱是遠遠不足,即便是掏空余下四郡的府庫,恐怕也裝備不了多少新軍。
頓了頓,李基才似乎反應過來,連忙朝著劉虞拱手道。“基無意在使君面前失態,請恕罪。”
劉焉手中的府庫、糧倉是怎么空的,李基還能不清楚嗎?
一部分是黃巾之亂時將大量的兵器甲胄都交給了劉備,一部分則明顯是劉焉私自變賣或帶走了。
“無妨。”
“子坤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卻不知其二,僅剩的四郡之中,涿郡一郡有人口近七十萬,比余下三郡人口加起來都要多,且代郡、上谷郡人口加起來方才勉強二十萬,廣陽郡人口不足三十萬。”
而李基也驟然意識到在此前推演之中,主觀意識上所忽略的問題,并且明明二十萬幽燕男兒對烏桓騎兵形成了包圍圈,傷亡之數還是遠在烏桓騎兵之上。
對此,劉虞搖了搖頭,道。
“然而,前任涿郡郡守劉焉在離任之時府庫、糧倉俱是為之一空,縱使薊城之中尚有大量糧食,可兵器甲胄卻是大為不足。”
如今還在劉虞掌控之中的幽州四郡,涿郡人口便是占了一大半,在涿郡府庫盡空的情況下,就算劉虞想要大肆募集幽州青壯,恐怕也沒有足夠的武器甲胄裝備士卒。
以著劉虞的性格,連武器甲胄都難以替士卒備齊的情況下,如何愿意看著那些青壯僅憑血肉之軀與烏桓交戰。
一時間,李基倒是徹底理解了劉虞所面臨的難處。
上任不足一年,還不等劉虞慢慢掌控幽州的軍政諸事。
烏桓便是開始大肆叛亂,內又有以公孫瓚為首的諸將理念不同,且情況緊急之下,驟然發現幽州最為精華的涿郡府庫糧倉都是空的。
林林種種下來,劉虞如何能看到對烏桓戰而勝之的希望,自然只能選擇集中兵力固守薊城。
“不知使君當下準備如何抵御烏桓?”李基問道。
劉虞嘆息了一聲,無奈地說道。
“唯有固守薊城一途之余,遣使籠絡說服烏桓主動退兵,且只要薊城保證不失,待冬季來臨,烏桓也只能暫時退回草原。”
“待到來年,老夫做好一切準備好,那烏桓再想要如此劫掠漢土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冬季?!
李基聞言,表情忍不住略微抽搐了一下。
眼下可是五月初,距離冬季足足還有六個月的時間。
稍加推算一下漁陽城以及薊城所能拖延烏桓的時間不足兩個月,也就是說劉虞已經做好了任由烏桓在漢土肆虐劫掠四個月的準備。
“使君,一味固守薊城,定會使無數漢民遭災。”李基小心地勸道。
“此事,老夫如何不知?”
劉虞無奈地說道。
“可薊城之內有近二十萬百姓,且存放著大量維持代郡、上谷郡邊境漢軍的錢糧,一旦薊城被攻陷,那么整個幽州將徹底淪陷于烏桓手中。”
“老夫不敢賭,也不能賭!”
劉虞的臉上流露出滿滿的掙扎,一字一頓地說道。
“老夫也做不到舍棄眼下的二十萬百姓安危,而去嘗試救可能會是更多的百姓。”
“老夫能做到的,唯有保住薊城,且傳令幽州各郡百姓盡可能入城躲避烏桓劫掠,有城池相護,軍民一心,老夫相信烏桓必不能輕易破城,也不會浪費大量時間去一個一個城池攻陷。”
“只是,老夫如此必然對不住那些難以進城躲避烏桓的百姓,老夫亦是愧對陛下與朝廷信任,未能為大漢牧守幽州,使之不遭異族之害。”
說到最后,劉虞那略有些渾濁的雙目已是盈滿淚水,盡是愧色。
這一番發自肺腑之言,讓李基大為觸動。
老劉家之人可當真是要么奸詐狡猾之極,要么又是至情至性之極……
眼前的劉虞,某種意義上無疑是個與劉備的仁德性格相近之人。
如今細細了解下來,李基憑心而論,劉虞做錯了嗎?那又是否是公孫瓚做錯了?
俱不是。
劉虞與公孫瓚的理念無疑是將保守派與激進派的選擇,演繹得淋漓盡致。
劉虞所思所想的,是如何盡可能地保全幽州以及更多的百姓;
公孫瓚所想的,卻是寧與烏桓同歸于盡,也絕不愿意在烏桓的鐵蹄下茍延殘喘。
劉虞身為幽州牧所需要考慮的更多,公孫瓚身為將領無疑是更為純粹。
旋即,劉虞以衣角拭去淚水,道。
“讓子坤先生見笑了。眼下幽州狀況確實不容樂觀,老夫費盡心思也只是緊急調動了三萬余士卒抵達薊城,盡管老夫有與薊城共存亡之決心,但卻憂心于雙方兵力差距。”
“故以,老夫欲與子坤先生相商之事,便是希望子坤先生能否皆予老夫一部分兵馬?且老夫承諾不到緊急關頭,斷然不會動用吳郡兵馬,盡可能為玄德保全這些兵馬。”
“至于此前承諾子坤的糧草以及囤糧之地,老夫即刻便能兌現糧草,但囤糧之地卻是需要等烏桓退卻后,幽州恐怕才能有一個真正的穩妥之地。”
說到最后,劉虞的目光帶著幾分期盼地看著李基。
盡管貴為幽州牧的劉虞地位遠在李基之上,但劉虞本就是個不仗勢欺人的君子,再兼之李基乃是吳郡郡丞,不歸劉虞所管轄。
并且,劉虞對于瀛洲之事也是有所耳聞,知道李基乃是奉劉備之令前去瀛洲查探倭國之事的。
在劉虞看來,讓李基為了百姓以及大義而暫且棄劉備的命令,轉而借兵給幽州完全算得上是強人所難。
因此,劉虞甚至在心中做好了幾分被李基所婉拒的念頭。
只是,令劉虞所沒有想到的是,李基拱手一拜,道。“劉使君保國護民之心,基深感敬佩,愿率三萬兵馬全力相助幽州抵御烏桓。”
劉虞聞言,為之一愣,先是大喜,然后則是有些憂慮地開口道。
“子坤先生乃是奉軍令而往瀛洲,若是三萬兵馬俱用以助老夫抵御烏桓,豈非是要累得子坤先生違背玄德之令?如此反倒是害了子坤先生。”
頓了頓,劉虞接著說道。
“子坤先生僅需借老夫一萬兵馬,老夫便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李基笑了笑,正色道。
“地或分南北,但漢人豈有南北之分?且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主公與基俱是漢人,烏桓異族膽敢劫掠漢土,那遑論何人,便有殺夷之責也。”
“相反,若是基無視烏桓而遠遁之,事后定會被主公重重斥責懲罰不可。”
這一番話,聽得劉虞可謂是心潮澎湃。
尤其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一句,更是讓劉虞忍不住大為贊嘆。
“好好好!子坤先生年少而大賢,實乃大漢之幸,老夫在此便代幽州百萬生民謝過子坤先生之大義。”
“基不過是遵循主公教誨而做該做之事罷了,當不起如此贊譽。”李基推辭道。
大喜過望的劉虞,繼續贊道。
“見子坤先生,而知玄德之仁德也。子坤先生尚且如此,可見玄德定然也是如傳聞那般仁德忠義也。”
對此,李基只能是繼續推辭,然后請求道。
“基對兵法韜略亦是略懂一二,故以不知劉使君可否允吾參贊軍事,翻閱關于烏桓的相關記載?或可尋得一二對敵之策。”
劉虞聞言,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道。
“子坤先生過謙了,老夫可時常聽聞盧子干贊嘆汝之才能,能有子坤先生相助,老夫可謂是求之不得。”
“若非是需要顧忌玄德的想法,老夫恨不得現在就讓子坤當一當這幽州別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