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目光所見的一樣,賈詡入手之外更是清楚地感覺到了這裝訂成冊的紙張,遠非易毛糙、易碎、偏黃色、易變形的“蔡侯紙”所可比。
入手便有一種光滑且堅韌的感覺……
賈詡打開書冊的封面,入目所見的紙張更是薄如蟬翼且雪白無暇,其上還有著整整齊齊的一個個小字排列其上。
‘藝術品!’
初次撫摸著這改良完成的紙張,賈詡心中的激蕩簡直難以言喻。
為何直至東漢末年時期,竹簡、布帛依然還是主流的文字載體。
關鍵便是在于蔡倫所發明的蔡侯紙盡管是從0到1的突破,但是蔡侯紙的種種缺點,注定了它還不足以成為主流的文字載體工具。
只是,還不等賈詡深入聯想這等紙張的出現將會給文字記錄、交流以及傳遞帶來多大的變革之時。
忽然,賈詡注意到了紙張之上那密密麻麻的一個個蠅頭小字是如此的整齊,并且每一個的大小、間距、筆鋒都是如此的相似。
“這不可能!”
以著賈詡之智,幾乎是瞬間就以著絕對的理性,否定了這是由人親手書寫出來的可能性。
蔡邕已是當世頂尖的書法家,賈詡亦觀摩過大量飛白體的字帖,但縱使是蔡邕也不可能寫得出如此整齊得沒有絲毫差距的字。
賈詡的神色不斷變幻,思索著各種可能性……
驟然,賈詡的腦海之中靈光閃過,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夏侯博。
無須賈詡開口詢問,早就得到了李基指示的夏侯博便已經開口答道。
“子坤先生在中平二年收集了大量工匠后,便指示一部分工匠對紙張進行改良以及完善一項名為‘活字印刷術’的技術。”
紙張改良?
賈詡自然瞬間就明白手中書冊便是改良而成的紙張,將會給整個大漢的文字記載帶來變革之物。
至于活字印刷術……
賈詡舉起手中的書冊,問道。“所以,這便是‘活字印刷術’的成果?”
“沒錯,此書籍并非是由士子小心翼翼地且耗時良久抄錄而成,而是通過‘活字印刷術’批量印刷出來的……
頓了頓,夏侯博眼中也流露出一抹震撼地開口道。“在完成排版之后,滿滿的一頁字不需要一息便能無誤印刷而出。”
莫說是夏侯博,便是賈詡聽聞此言亦是難掩震驚激蕩之心。
對于如今的學子而言,書籍乃是最為貴重的資源。
若是想要抄錄某些珍貴書籍,則是需要以刻刀一點點地在竹簡上刻寫出來。
往往一卷萬言文,一些刻字不熟練的士子,甚至需要耗費一個月的功夫進行刻寫。
這一刻,賈詡為手中書冊而震撼之余,腦海里僅剩一個念頭。
那便是……變革!
自此,無數士子一書難求的窘境或將徹底解決。
推動了這一切出現的李子坤,將會被無數的士子奉為恩師一般的存在。
不管李子坤是否能輔助主公成就大業,統一天下,三興大漢,李子坤之名亦必然要徹底在史書之中留下深深的痕跡。
且由于李基此舉將有功于無數士子,恐怕就連史官都會本能地以春秋筆法為其掩蓋丑聞,而大書其功績。
最后,賈詡瞪大著眼,詢問著一處關鍵,道。
“此書冊,作價幾何?”
夏侯博回憶了一下,答道。“子坤先生曾言此書冊成本約為十錢左右,且待規模進一步擴大后,還能壓縮。”
十錢?!
賈詡在心中準備了許多答案,卻是萬萬沒想到會便宜到這種地步。
驟然,一道靈光自賈詡的腦海之中閃過,讓賈詡忍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子坤啊!子坤!!世人言贊汝智計無雙,卻萬萬不知治國方是汝之所長……”
“仁德書院建立之時,汝堅持書院需以‘有教無類’之名開始嘗試招收平民學子。”
“當時,吾尙覺得此舉除了牟取名聲之外毫無意義,平民學子根本買不起書籍,僅憑定期到書院外的廣場識字,以樹枝充筆,以地書寫,需何等聰穎之人方能入學。”
“原來,這便是你的后手,重重地敲開由世家所完全把持的教育大門的后手所在!”
若是李基先拿出改良紙張與活字印刷術,那么即便此物依然會成為不可逆的大勢滾滾向前。
但在此基礎上,李基再建立“仁德書院”且大肆招收平民學子“有教無類”,那么縱使是再蠢的世家中人也定然會明白李基的目的。
總會有舊時代的殘黨是接受不了新時代的變革的。
屆時,世家為了維護地位不遭受到底層螻蟻的沖擊,必然會本能地對根基不穩的劉備集團進行瘋狂反撲。
而如今,劉備集團的根基已穩,所開墾的良田無數,海外又有著源源不斷可以重新制定經濟規則的金銀輸入。
并且“仁德書院”在四年余的時間里,也已經徹底站穩腳跟,成為了無數士子心目之中的進修圣地。
在這種情況下,再以“仁德書院”為中心推開改良紙張與活字印刷術而成的書冊,有著無數士子的簇擁與聲援。
“仁德書院”以及這種新興書冊才是會是政治正確,團結了絕大多數士子,反對的世家反而會成為少數群體。
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提前四五年之久便開始落子……
賈詡此刻心中的感覺除了激蕩興奮之外,便是對于李基由衷的佩服。
“恰逢亂世,亦正是此物出世的大好時機也!”
賈詡一邊說著,一邊依然有些戀戀不舍地撫摸著手中的書冊。
直至好一陣后,賈詡方才漸漸恢復了冷靜,重新將此物引入到當下吳郡的局勢之中進行思考,且瞬間就明白借助此物如何讓江東世家盡數入局。
賈詡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卻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書冊,轉而向著夏侯博問道。
“此物既是批量印刷而成,那么料想不僅這一本,季常手中是否還有?”
“有!”
夏侯博點了點頭,答道。
“此前一次性印刷了千本相同的書冊用以驗證‘活字印刷術’的效果,但子坤先生為了避免消息泄露,除了讓我貼身攜帶一本交予賈長史外,其余的都已經封存了起來。”
“很好。”
賈詡當即便開口道。
“明日季常便將手中的書冊盡數送去仁德書院,對改良紙張與活字印刷術進行大肆推廣之余,讓蔡公以自己的名義贈送吳郡、會稽郡每個世家各一本。”
“且讓仁德書院貼榜公告,今后前去仁德書院的學子每識字一百便贈書冊一卷,能入學仁德書院者,將贈書冊百卷,以資學習。”
此言一出,就連夏侯博都能意識到將會引起多大的風波浪潮。
過去,“學富五車”乃是形容學問大家的專有名詞;
可若論文字來算,百卷書冊之中所蘊含的內容未必就在“學富五車”之下。
不過夏侯博沒有提出任何的質疑,而是拱手應了下來后,便是匆匆離開進行安排。
目送著夏侯博的離去,漸漸從書冊所將帶來的改革的震撼中緩過神來的賈詡,方才有心思去注意書冊之中所印刷的內容。
中平四年,聞倭國曾欺瞞光武先帝,漢揚州刺史兼吳郡郡守劉備被天子加封為護倭將軍。
而后,護倭將軍劉玄德指派郡丞李基率軍前往瀛洲核查此事,以正大漢之威名,不可使附屬小國辱之……
賈詡越看越不對,只覺得其上的文字為何看著有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而后,賈詡連翻數頁,只見其上以著樸實又不乏夸張的手法描述了李基率軍遠渡重洋,前往瀛洲的過程。
之后,便是李基聽聞烏桓犯邊,勃然大怒,讓賈詡為使先行前往瀛洲,則自領步卒騎兵協助幽州抵御烏桓。
在書中,以著大量詳細且具體的描述寫了烏桓人對漢人所犯的累累罪行,多次使用了罪不可赦,罪當滅族等等幾乎泛著血的字眼。
然而,對于派遣了公孫瓚、趙云率領騎兵奔赴塞外,一個一個定居點地屠滅筑京觀的事情,則只以一句話概括:
是以,公孫瓚、趙云、田豫等將軍率領漢騎出關,以牙還牙,冒險引走大量犯邊烏桓……
這一刻,賈詡感受到了此書作者的用心兇惡。
烏桓劫掠所犯罪行,不漏一件;
漢人報復的過程,則是春秋筆法,一言概之。
可以想象的是,一旦此書在大漢士子之中傳閱開來,又將會激起多少士子的忿怒,對待異族必將會更加斬草除根的態度。
尤其是對待烏桓,必然會有無數士子覺得漢人之仇與其尚未完全清算,有朝一日恐怕要提出將已成斷脊之權的烏桓給打成死狗不可。
而后,賈詡迅速往后又翻了翻,后續抵御烏桓的過程也幾乎都是以著這種手法進行概括描述。
大書特書了底層士卒與百姓的犧牲……
至于烏桓人死了多少,則都是以著“漢軍勝”,“漢軍大勝”進行概括。
唯有斬殺烏桓王之時,多費了些筆墨,描寫了云大怒,單騎破陣,率白馬義從以數百沖陣數萬,終陣斬烏桓王。
至于當看到了后面真正關于瀛洲的記載時,賈詡的表情都忍不住抽了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