蹋頓這一舉既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怒火,也是意在收買人心。
尤其是蹋頓所率領的烏桓騎兵大多都是定居于漁陽郡、右北平郡以及遼西郡多年的烏桓人,因此在看到京觀以及這一面旗子之時。
作為這一支烏桓騎兵名義上的統帥,蹋頓必須要表態,且如此也能輕易地籠絡大量的烏桓人。
尤其是漁陽郡以及右北平郡已被屠了的烏桓定居點所屬的烏桓青壯,時時研讀漢家典籍的蹋頓明白這些是最容易被自己收為嫡系的力量。
只要擁有足夠的嫡系人馬,那么蹋頓與丘力居之間“誰是王,誰是臣”未嘗不能是個需要重新討論的問題。
蹋頓那豪邁悲壯的做派,也是輕易地感染了在場的大量邑帥,讓諸多邑帥紛紛跟著蹋頓立誓了起來。
而蹋頓心中滿意之余,略微思索了一下,不僅僅沒有隱瞞京觀以及旗子上所書的內容,反而主動地在烏桓大軍之中宣揚了出去。
以族人之死,激起烏桓大軍的忿怒與士氣,甚至蹋頓還率領著大軍將京觀中的頭顱親手重新安置入土,然后進行了一番激昂豪壯的演講。
這一刻,不少烏桓人記住了那個在京觀之前立誓,要代族人向漢狗復仇,要將那一支漢人騎兵同樣埋葬在草原之中,宣揚定要割下他們的頭顱筑成京觀的男人。
“烏桓王”丘力居之子——蹋頓!
烏桓人崇尚強者,崇尚氣魄豪邁之輩……
蹋頓借著這一次機會,牢牢地掌握了這一支原本與他頗有幾分貌合神離的烏桓大軍。
而后,蹋頓重新率領著烏桓騎兵進入到右北平郡尋找漢軍的蹤跡。
憑借著對地形的了解,蹋頓在耗費了約莫七天的時間后終于追到了一處還在熊熊燃燒著的烏桓定居點。
一路所過之處的烏桓定居點,幾乎都是被屠戮殆盡筑成京觀,且放火焚燒。
在蹋頓有意的控制下,整支烏桓大軍幾乎都是處于悲憤的狀態之中。
“終于找到你們了,漢狗!”
看著眼前還在熊熊燃燒著烏桓定居點,蹋頓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快意,也不組織兵力去救火,甚至命令全軍拋棄掉一些不必要的輜重,全軍全速沿著烏桓定居點邊緣殘留著還相當清晰的馬蹄印追逐了過去。
高達八萬之數的烏桓騎兵不惜耗費馬力,全速地奔騰之間,煙塵滾滾直沖數里,甚至就連大地都在震顫。
對此,蹋頓毫不在意……
以著烏桓定居點的火勢來推斷,漢軍離開很可能還不足半個時辰,必須要牢牢地咬住那一支漢軍。
然而,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乃至于兩個時辰……
蹋頓依然沒有追上漢軍,甚至就連原本以為是漢軍所留的馬蹄印都早就在一條小溪旁邊就開始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是烏桓騎兵的戰馬在這種全速趕路下已然是疲憊不堪。
“怎么會?哪里出了問題?”
蹋頓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令大軍暫且原地休整的同時,派遣了大量斥候在附近散開尋找漢軍的行軍留下的痕跡。
然而,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讓蹋頓意識到自己很可能中計了,連忙重新掉頭返回那處烏桓定居點。
只是,待蹋頓率領著全力追襲了半天且疲憊不堪的大軍返回之時,這一處烏桓定居點也已然燒成了大片的殘戈斷壁。
而后,蹋頓深入這片殘戈斷壁之中探查了一陣后,臉色陰沉似水……
被耍了!
與之前那些烏桓定居點都是四處放火燒起來的不同,這一處烏桓定居點是通過火油等引火之物燒起來的。
也就是說,只需要留三五個心腹在提前布置好的這處烏桓定居點中,都可以輕易制造出大量漢軍剛剛才放火焚燒烏桓定居點離開的假象。
若是蹋頓剛剛抵達之時,先行滅火又或者多留幾個心眼細細觀察一陣,或許能夠判斷出其中的差異。
只是一路追襲了這么多天,目睹了那么多被焚燒的烏桓定居點,蹋頓已然形成了一定的慣性思維,以至于忽略了這些細節。
隨后,蹋頓又派人在這處烏桓定居點四周尋找漢軍離開的馬蹄印,終于在另一個方向的三里外找到了真正的漢軍行軍痕跡。
這再一次佐證了蹋頓的判斷,可惜……為時已晚!
這一次失去了先機,不僅僅說明漢軍同樣察覺到了烏桓追兵的位置,還足足浪費了蹋頓一整天的時間。
此消彼長之下,足以讓雙方的距離再度拉開許多。
而在距離蹋頓約莫百里開外的一處烏桓定居點之中,公孫瓚所率領的漢軍很是熟練地忙完一整套流程且駐軍在其中。
不需要后勤,烏桓定居點之中自然有糧食。
甚至公孫瓚就連扎營安寨的時間都省了下來,將那部分時間用來清洗烏桓定居點,然后直接住進其中即可。
只是隨著夜幕降臨,平日里已是入睡歇息的公孫瓚與趙云,此刻卻是在這處烏桓定居點入口處在等待著什么。
終于,在公孫瓚與趙云的注視下,夜幕下的遠處有五騎白馬朝著他們的方向狂奔而來。
“來了!”
公孫瓚道了一聲,趙云的神色也是略微一凝。
因為迄今為止公孫瓚所率領的漢軍掃蕩烏桓定居點的路線,都是依據著李基所制定的計劃所進行的。
而現在,赫然就是李基所制定的計劃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在李基的計劃之中,判斷出烏桓追兵將會在今日追襲至上一個烏桓定居點。
因此,計劃之中特意讓公孫瓚耗費了相當的功夫在上一個定居點布置了引火之物,再偽裝了大量馬蹄印,以誤導烏桓追兵爭取時間。
故以,這五位白馬義從所帶回的消息尤為關鍵。
若是烏桓追兵沒有與李基所預料的那樣出現,并且被李基要求的布置那般對烏桓追兵誤導成功。
那么原本就對李基所準備的那一份看似不可思議般的計劃抱有相當懷疑態度的公孫瓚,很可能將不再依照計劃而行。
相反,若是白馬義從所帶回的消息與計劃判斷的一致,那么將會成為公孫瓚繼續執行那一份計劃的信任基石。
也就在趙云略微走神之間,那五位白馬義從已然趕到了公孫瓚與趙云的面前翻身下馬,拱手行禮道。
“將軍,趙將軍,我們回來了。”
公孫瓚也不廢話,沉聲追問道。“結果如何?可有烏桓追兵出現?”
“有!約莫八萬左右的兵力浩浩蕩蕩而來,且在我等依計而行提前點燃了引火之物后,那些烏桓追兵直奔著提前布置的馬蹄印方向而去了,甚至為了趕路還不惜拋下了不少輜重。”
五位白馬義從中為首的伍長一邊說著,一邊還從馬鞍上解下了一面旗幟,匯報道。
“將軍,所拋的輜重之中還有幾面旗幟,我撿了其中一面回來。”
公孫瓚接過那面旗幟,攤開一看,上面所書的赫然是“蹋”字。
“蹋?蹋頓?!居然與子坤所預料的一般無二?!”
本就面露驚容的公孫瓚,更是一副驚嘆不已的神色。
不僅僅是所預料的烏桓追兵的兵力,就連領兵之人,又是何時追到上一處烏桓定居點的都與李基所預料的完全一致。
若是李基乃是臨機判斷,公孫瓚還不至于如此驚嘆。
可那一份行軍計劃,可是李基在一個月前所書的。
也就是說,李基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準確無誤地判斷了這個結果?
公孫瓚不自覺地揣緊手中的旗幟之余,喃喃地開口道。“玄德……當真是招攬了一個了不得的大才啊!”
對此,盡管趙云也是相當的震驚,但莫名地升起了一種與榮有焉之感……
一時間,公孫瓚在感慨之余,忍不住向著趙云詢問道。“平日里,子坤也是如此料敵機先乎?”
趙云聞言,不自覺地思索回憶了起來。
作為時常護衛李基出行之人,在劉備集團的一眾武將之中,趙云完全算得上是與李基接觸的時間最長的人。
“子坤先生曾無意中說過,若是在沙盤之上推演,他可以輕松地推演到百回開外的變化……”
“其中,烏桓定居于漢土百余年,再加上與幽州關系密切,所記載的情報不可謂不詳細完備!”
“而子坤先生在知悉敵我雙方情報之下縱觀全局,或許對于子坤先生而言,這與一盤棋局已然沒有任何差別。”
“尤其是公孫將軍所率領的騎兵依據計劃所做的種種事情,或許本身就引導且注定著烏桓只能以此應對,繼而就宛如木偶一般如子坤先生的計劃那般一步步地走下去。。”
向來頗有些幾分沉默少言的趙云,這一次卻是一口氣說了許多,還有幾分意猶未盡之感。
趙云的言下之意,無非便是:我家先生乃天縱奇才,料勝敗于千里之外實乃常理罷了。
這一刻,公孫瓚沉默了良久,方才遙遙地朝著薊城的方向一拜。
此前,公孫瓚所信服李基的莫過于那一份大義,如今更是折服于李基所展現的能力,且由衷地羨慕起劉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