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虞也是略懂氣象的。
事實不出劉虞所料,在黑云積壓后,不出半刻鐘的時間,驟降暴雨,就仿佛是蒼天往著薊城開始倒水一般,肉眼可見的水幕瞬間將整個薊城籠罩了起來。
劉虞觀察了一陣雨勢,倒也不擔心城中會被淹。
薊城乃是建于春秋戰國年間,乃是燕國都城所在,城中各種設施完善,排水系統亦然。
雨勢雖大,又如何能夠撼動春秋戰國時期工匠們的九族羈絆?
相反,劉虞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不遠處的校場上。
此刻的校場上約莫有兩萬余士卒在操練,大雨傾盆下,劉虞還以為必會引發大量士卒的騷亂。
只是令劉虞有些意外的,卻是那些士卒仿佛對此早已習慣似的,冒著雨也依然維持著原本的操練節奏。
且在雨勢遮掩之下,一般而言用以指揮士卒的令旗可謂是徹底失效,難以辨認。
然而,雨中的鼓聲節奏越急,士卒們也似乎在隨著鼓聲指揮在進行著簡單的攻防轉換。
就在劉虞還在思索著李基如此操練士卒,意義所在是否為了讓士卒們能夠更加令行禁止之時。
忽然,就仿佛是平地一驚雷,但這雷鳴之聲卻是在校場之中傳了出來,且還發出著一個音節。
“殺!”
劉虞整個人都為之一震,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方才反應過來那似乎是在薊城中勇名遠揚的張翼德的吼聲。
“果真是聲如奔雷也!在如此雨勢之中,險些還以為當真有驚雷在校場之中落下。”
劉虞頗有些感慨地說著。
只是,隨著雨勢越大,劉虞所站的位置距離校場也不算遠,但依然是漸漸已經難以看清校場之中的狀況,所能見到的惟有白茫茫一片以及不時在校場中傳出的鼓聲、吼聲以及士卒們被操練的動靜。
一時間,劉虞反倒是有些理解鮮于輔多次投訴李基的練兵一塌糊涂,稀奇古怪,懷疑李基完全是故意消磨士卒士氣,以及讓士卒們出現傷寒等癥狀而產生非戰斗減員。
只是之前鮮于輔等人說得俱是有些模棱兩可,再兼之劉虞深知鮮于輔有嫉妒李基之心,所以也是沒有怎么放在心上深究。
眼下劉虞親眼所見,也是覺得頗為怪異。
古往今來,未有如此在雨中練兵者。
縱使是為了讓士卒們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也有著好幾條練兵之法,卻無需如此也。
就在劉虞暗中思索之間,這一場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是徹底停了下來。
而隨著雨勢停歇,李基也隨之解散了士卒,然后朝著劉虞的方向走了過來。
劉虞的到來,李基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時難以顧及,只能等操練結束后,方才匆匆走了過來。
“不知劉使君到來,未曾遠迎,還請劉使君恕罪。”
“子坤為老夫在雨中練兵,勞苦甚大,何罪之有?”
劉虞先是寬慰了李基一句,然后略有些猶豫地問道。“只是子坤如此練兵,怕是會讓不少士卒出現風寒之癥,還需多加注意才是。”
李基聞弦音而知雅意,自是知道劉虞的疑惑所在,笑著答道。
“劉使君盡可放心,基早已令士卒們在營中各自備好干燥衣物,又令醫者熬制了大量驅寒湯水,兼之操練結束后有肉食嘉獎。”
“故以,雨中練兵非但不會讓士卒們感染風寒,士氣也斷然不會產生絲毫影響,反倒有不少士卒因肉食而期待暴雨。”
劉虞聞言,知曉李基做事穩妥周全,心中的顧慮頓消,唯獨是有些不知如此作用何在。
不過念及李基之智,自己又不通兵法,也就不再多言,轉而興致勃勃地相邀李基尋一去向對弈。
“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本就有意投其所好的李基自是不會拒絕,將一些操練士卒后需要處理的雜事交由張飛負責,也就與劉虞尋一去處下棋了。
且對于如今的李基而言,這也算得上是一難得消磨時間的雅事。
畢竟薊城之中,承蒙劉虞看重信任,漸漸將兵權暫且相托,李基已是頗為詫異了,自是不會再去貿然接觸幽州政務惹人非議,懷疑用心。
可如今戰局對峙之勢已成,無論是當下的薊城還是烏桓,表面上都在等待著蹋頓與公孫瓚那邊的結果。
因此,李基平日里除了練兵之外,也無甚可以忙碌的。
再者,家中有昭姬之美,李基也不太看得上城中舞女,所以李基平日里除了看書外,也唯有與劉虞對弈打發時間了。
盡管李基下的是人情世故棋,缺乏著競技的樂趣,但暗中控制著棋局走向,又足夠觸及到劉虞的爽點之余,讓劉虞感到意猶未盡,這勉強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而與薊城之中的平穩相比,塞外的追逐卻是越發的激烈。
公孫瓚與趙云的分兵,讓蹋頓以著廣撒網的方式找到了相關的蹤跡后,陷入到了短暫的遲疑,難以理解漢軍騎兵是如何在極短時間內跨越百里同時掃蕩了兩個烏桓定居點。
然后,蹋頓便意識到唯一的解釋是漢軍分兵了!
只是,公孫瓚與趙云可以分兵,暗藏野心的蹋頓卻是不愿分兵。
一旦分兵,蹋頓又如何能夠一點點地實際掌控這八萬烏桓騎兵?
因此,蹋頓嘗試了數種方法,在缺乏足夠心腹的情況下,依然無法帶著烏桓騎兵咬住分兵后更加靈活的漢軍后。
蹋頓一發狠,干脆直接舍了右北平郡,然后直奔著遼西郡的方向而去。
漢人時時以堅壁清野的方式應對胡人劫掠,蹋頓如今所想的便是“師漢長技以制漢”。
在遲遲無法阻止分兵后的漢軍騎兵下,整個右北平郡塞外的烏桓定居點已然被破壞得七七八八,蹋頓干脆徹底舍棄右北平郡的烏桓定居點,選擇在遼西郡之前攔截住漢軍騎兵。
除此之外,蹋頓還派人去控制著右北平郡的長城,堵住了漢軍騎兵直接離開塞外的道路。
如此一來,以著漢軍騎兵的規模,人吃馬嚼的情況下。
想要從右北平郡先返回漁陽郡,再離開塞外,軍糧將難以支撐,途中也再無烏桓定居點可供漢軍騎兵劫掠補充軍糧。
因此,漢軍騎兵唯有繼續往東進入遼西郡,一頭撞入蹋頓所布置的大網之中。
“此乃堅壁清野,以逸待勞也!”
在遼西郡與右北平郡塞外交接處,蹋頓瞭望著西側,心中頓生得意。
反正遼西郡的烏桓定居點才是丘力居與蹋頓的大本營,所以即便是舍了右北平郡余下的烏桓定居點,蹋頓實際也并未感覺有多可惜。
反而覺得以右北平郡余下的烏桓定居點暫且拖住漢軍騎兵的腳步,讓自己可以提前在遼西郡這邊布下埋伏,等待著漢軍騎兵一頭撞入大網,也算是犧牲得有所價值了。
且如此一來,一舉消滅了幽州僅存的所有騎兵后,整片幽州漢土再也沒有可以在野外威脅烏桓騎兵的力量。
‘以五百為一股,四散劫掠漢民,這些被漢軍騎兵所造成的損失,同樣也可以迅速地彌補過來……’
‘甚至,漁陽郡與右北平郡已無烏桓定居點,只要再控制了那些烏桓青壯,漁陽郡與右北平郡還需要有其他的烏桓大人存在乎?’
‘若我是父王,完全可以以重建烏桓定居點的名義,將漁陽郡與右北平郡的塞外也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中,徹底成為整個烏桓名副其實的王!’
就在蹋頓心潮澎湃之間,暢想著美好的未來,同時也在等待著漢軍騎兵開始一頭撞入自己布下的包圍圈之時。
一個蹋頓頗為熟悉的烏桓親衛騎著快馬,朝著蹋頓沖了過來。
那風塵仆仆且焦急的模樣,讓蹋頓精神為之一振,明白大體是找到了漢軍騎兵的痕跡。
“蹋……蹋頓大人……”
那烏桓親衛沖到了蹋頓面前迅速翻身下馬,雙腿卻先是一軟跪倒在地,在蹋頓滿懷期待的注視下,哭嚎著開口道。
“遼西郡后方,后方傳來消息……有烏桓定居點被掃蕩焚毀,疑似漢軍騎兵所為!”
“什么?!”
蹋頓的臉色猛然一變,甚至感覺到大腦都忽然遭到了一記重錘的轟擊,如虎熊一般的身軀都有些搖搖欲墜了起來。
旋即,在數個親衛的攙扶下勉強站穩的蹋頓,三步并做兩步地沖到了那個烏桓親衛的面前,一把將那個烏桓親衛給提了起來,怒吼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漢軍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遼西郡?”
為什么?
盡管蹋頓如此失態地追問著烏桓親衛,但蹋頓自己的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
為什么又是漢軍先了一步?
明明已經在明白事不可為,蹋頓自問已經足夠果斷狠辣地舍棄余下的右北平郡烏桓點作為誘餌,然后早早奔赴遼西郡邊緣布下埋伏。
蹋頓對于遼西郡塞外的地形再熟悉不過了,右北平郡前往遼西郡的通道盡數都布置了埋伏。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漢軍騎兵先他一步進入了遼西郡!
那位烏桓親衛帶著哭腔地說道。
“蹋頓大人,請冷靜,遼西郡那邊所回報的信息,漢軍騎兵疑似沖著白狼山的方向而去。”
蹋頓的五指下意識一松,腦海里唯剩一個念頭……
‘家人……要遭重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