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周昕親自率領著親衛小心靠近到陽羨城的一定范圍,觀察著城墻之上守軍巡邏的動向,準備找出一個相對防守薄弱的區域作為主要進攻方向。
而令周昕胸膛之中的心臟不自覺地加速跳動的是,陽羨城墻之上的狀況與他所預料的幾乎毫無差異。
陽羨城墻上盡管每隔一段距離都有守軍駐防,但來回巡邏的士卒并不多,這足以說明賈詡確實抽調了大量吳郡駐軍集中在陽羨,但顯然相當放松警惕。
上行下效……
自然也就顯得巡邏士卒的頻率與密度都不高。
惟一讓周昕感到有些遺憾的,那便是并沒有找到什么明顯防守薄弱的區域。
不過,周昕對此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早就做好了準備。
即便沒有什么明顯防守薄弱的區域,可只要動員許貢、笮融以及一眾世家的親衛或心腹借著夜色掩護靠近一定城墻距離。
然后,再一鼓作氣地登上城墻,占住一定的區域讓后續的盟軍士卒登上城墻。
憑借著盟軍士卒絕對的數量優勢,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勝負。
而隨著周昕的消息傳回到討吳盟軍之中,討吳盟軍大部亦是按既定的奇襲計劃開始行動了起來。
若是正面作戰,討吳盟軍內部自然會顯得是各自為戰,各懷心思。
不過分頭行動,由各自率領本部士卒負責一段城墻進攻,這反倒算是一種優勢。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待到子時時分,討吳盟軍幾乎是盡起麾下精銳偷偷靠近陽羨……
直至討吳盟軍已然靠近了城池下不到二十步的距離,方才被守軍所發現,發出著刺耳的警示聲。
“殺!”
當即,停留在更遠距離的討吳盟軍大部轟然而動,扛著更多的攻城器械朝著陽羨城沖去。
而已然摸到了陽羨城城下的盟軍精銳,則是飛快地搭建云梯,先一步地朝著陽羨城墻上攻去。
面對著忽如其來的偷襲,陽羨守軍的反應在周昕看來像極了數日前面臨著甘寧奇襲的盟軍士卒,幾乎是亂成一團。
“大局已定,成了!!”
這一刻,周昕心中僅有這么一個念頭在翻涌,狂喜不已。
而與陽羨城四面八方驟然爆發的混亂喊殺聲相比,此刻的陽羨縣衙之內,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坐在主座上的賈詡捧著一茶盞正在美滋滋地品著茶,對于城外嘈雜的喊殺聲恍若未聞似的。
自賈詡之下的左右,則分別是甘寧、賈穆以及一些軍中校尉小官之類的。
其中甘寧還赤裸著上身,左肩處纏著厚厚的幾層繃帶,且在大口大口地咀嚼著肉食,似是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廝殺而準備。
很快便是士卒來報,陽羨城北門、南門、西門均有大量敵軍來攻,且都已經占領了一部分城墻。
以攻城戰而言,接下來只要攻上城墻的盟軍士卒能夠穩住局面。
然后再一點點地攻下城樓,自內部打開城門,那么也就代表著一側城墻告破。
只是對于如此危急的消息,賈詡就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更沒有派兵去支援的意思,反而是頗有閑情逸致地挑選著桌案上的點心送入口中。
縣衙之內的其余人,同樣也沒有請命的意思,僅僅只有賈穆開口問道。
“父親,南北西側都有敵軍攻城,那么我等稍后自東門突圍?”
圍三闕一。
這是一種相當常規的攻城手段,為了避免守方完全沒有退路而拼死抵抗,最后還需要進行殘酷的巷戰。
所以攻城方為了避免傷亡過大,往往都會給守方留下一條明顯的撤退道路,繼而瓦解守方士卒拼死抵抗的戰意。
“賊兵所圖不僅是陽羨,更是相當緊迫想要消滅吳郡明面上所剩不多的兵力,所以東門之外必有埋伏……”
賈詡咂了咂嘴,將口中的幾抹茶葉咀嚼了一下吞入腹中后,道。
“所以東門不能走,耐心等待另外三門,哪一門的攻勢最弱,再從此門突圍即可萬無一失。”
說到這里之時,賈詡不忘看向甘寧,露出一抹關心的笑容,說道。
“興霸負傷尚未痊愈,稍后留在中軍之中即可,萬萬不能再沖殺于前,否則出了什么差池,老夫可就難以跟子坤交代了。”
甘寧聞言,咀嚼肉食的動作一頓,一揚左肩,道。“賈長史,我的傷勢已無大礙,無須留在中軍,請容我為先鋒開路撤退……”
只是賈詡自然不是真的關心甘寧,而是夜色昏暗之下撤離,即便賈詡已然做了重重準備,但無疑還是覺得在身邊留個猛將警戒更為安心。
因此,不等甘寧說完,賈詡便是默默從袖中掏出了李基的印信放在了甘寧的面前。
甘寧生性自由不羈,甚至敢將自己的叔父給綁了,再率百騎劫營……
可看著擺在面前的李基印信,甘寧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愣是硬生生將剩下的話都給吞了回去。
半晌過后,只覺得口中肉食有如嚼蠟的甘寧,干脆將口中還沒咽下去的肉食都給吐了出來,聲音低沉地應了一句。
“甘寧,領命!”
賈詡見狀,重新將李基的印信給收回袖中之余,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幾分笑容。
還是子坤的印信好使……
賈詡驟然發現在吳郡這塊土地上,只要掏出這一枚印信往別人面前一放,就沒有敢大聲沖著自己說話的。
‘借勢……還真是容易上癮啊……’
賈詡摩挲著李基的印信,暗暗地道了一句。
‘在子坤還沒有回來之前,老夫得找個時間舉著這枚印信去多撈些好茶回來。’
受到李基的影響,這種新式茶道先是在劉備集團內部流傳,然后便開始逐步風靡到治下的世家、士子、商賈之中,最后就連百姓也是瘋狂追捧。
這也就導致了炒茶而成的茶葉在劉備治下可稱得上是一種奢侈品,沒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根本就得不到,且無數的世家、士子皆以此為雅。
賈詡當然清楚茶葉的稀少,一方面確實是目前產量有限,另一方面則是李基通過糜家所制定的一種斂財手段。
奢侈品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種消耗的奢侈品。
當然,賈詡并不在意什么身份象征或是雅致之類的,而是當真喜歡且習慣了喝茶,一天不喝茶都感覺渾身不自在。
一些珍稀的好茶葉,在吳郡之中更是少之又少了,就算是賈詡通過正常渠道都很難得到……
而就在賈詡有些神游天外,費盡腦汁地設法通過這一枚印信,瞞過李基撈取一些好茶葉藏起來之時……
又有幾個士卒前來稟報最新的戰況。
南北兩側的城墻都已經被攻占大半……
至此,賈詡也不再等待,將杯中所剩茶水一飲而盡后,不急不緩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再讓親衛拿來一套甲胄迅速穿戴完畢后,道。
“從西門突圍,各自依計而行!”
“是!”
當即,早就在縣衙之內等待多時的眾人,亦是紛紛行動了起來。
府庫、糧倉、縣衙……
這些城中要處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城中大部分的守軍,則是全力朝著西門的方向進行突圍。
賈詡所料無誤,西側所布置的討吳盟軍無疑是最為稀少的,且多是一些游民散勇。
周昕所準備的計劃乃是主攻南北側,且在東側城外布置伏兵,盡可能地消滅吳郡的有生力量。
而西側乃是丹陽郡的方向,周昕料定賈詡不敢往著西側突破,故以采用了那實則虛之的法子僅僅是布置了一些散兵游勇。
只可惜,賈詡早就將周昕的心思看得透徹無比,明白西門才是最好的突圍方向。
因此,在周昕得知大量守軍從西側突圍之時,縱是想要阻止都已然來不及。
更重要的是討吳盟軍本就是疲乏不堪的狀態,今夜攻城已經是一眾郡守與世家許下重賞,強行提振起來的士氣。
而想要討吳盟軍經歷了一番攻城后,再沿途追襲突圍的守軍,縱使是周昕也明白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惡!”
周昕忍不住拿著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地面,發泄怒火,道。
“那賈詡如此無能,卻是讓僥幸逃過了一劫,可恨!!”
不過周昕發泄了一番后,也只能是速速命令麾下士卒盡快占據城池,然后在城內生火做飯,進行休整。
自夜襲攻城到完全占領陽羨,所耗費的時間僅僅半個時辰。
走漏了大量守軍讓周昕頗為不甘,但終究是完全將作為太湖門戶所在的陽羨給拿了下來,這讓包括周昕在內的一眾郡守與世家都是欣喜的。
而盟軍士卒多日疲乏行軍抵達陽羨,又接著駐扎營寨、打造攻城器械,甚至還在夜間強行攻城……
莫說是底層士卒,就連許貢、周昕、笮融以及一眾世家代表都感覺到疲乏不堪,甚至就連開慶功宴的心思都沒有。
而是在不斷催促著盡快將食物送過來,飽餐一頓后,也好大睡一覺。
許貢等人尚且如此,諸多盟軍士卒的狀態可想而知……
原本已經突圍出去了的賈詡,壓根就沒有走遠,反倒是站在距離陽羨不遠的地方,注視著陽羨城內即便是黑夜都能隱約分辨出來的大量炊煙。
‘看來真的是餓極了呀……’
賈詡臉上露出著笑瞇瞇的無害神色,語氣卻是幾分憐憫地說道。
“子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老夫也不是什么不知體恤之人,諸位就好生用飯,黃泉路上也能做個飽死鬼。”
炊煙持續了好一陣……
而也就在炊煙停了下來之時,徐盛率領著在陽羨后方駐扎的五萬軍戶士卒抵達了陽羨城外,且沿著通往陽羨的平整官道上還有著足足二十架投石車正緩緩靠近。
投石車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且李信曾率領二十萬秦軍攻楚,遭到了華夏戰爭史上首次大規模的投石車攻擊,導致二十萬秦軍當場潰敗。)
很快,在徐盛的指揮下,五萬軍戶士卒分成三股分別在陽羨城南、北、東門外列陣,至于西門則是甘寧率領著剛剛突圍的駐軍重新整軍列陣。
與周昕那雕蟲小技一般的圍三闕一不同,賈詡可沒有那么給對方留后路的仁慈念頭。
“此乃……攻守易形也。”
賈詡雙手背在身后,笑瞇瞇地說著。
下一瞬,不僅僅是賈詡,就連城內十余萬正在狼吞虎咽的盟軍士卒都聽到了二十架投石車整齊地所發出宛如霹靂般的聲響,
“嘭!!!”
只是,這二十架經由吳郡工匠提前精心打造而成的投石車,所釋放的并非是石塊,而是一罐罐通過油燈原理所制造出來的火油彈。
此刻的陽羨城中早就提前被清空了所有百姓,有的僅僅是剛剛入城不久的討吳盟軍。
當然,在賈詡看來若是留下一部分百姓在城中,想必計劃就會更顯得天衣無縫,縱使是頂級智者進城之中都未必會懷疑這是一個提前準備好的“火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