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雜亂的馬蹄聲仿佛也在透露著主人的心情。
敗了!
僅僅只是一場大雨,集中了當下烏桓過半青壯的近八萬大軍,居然就如此被四萬左右的漢軍步卒所擊潰。
這一幕,過去誰若是提出這種假設,丘力居只會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如今,丘力居只覺得仿佛近在咫尺可以讓烏桓再度偉大的想法……是個笑話。
明明丘力居深知只需在大營之中堅守到暴雨結束,甚至只要等讓無數戰馬暴動的雷鳴結束。
丘力居怒罵了一聲,道。“你們身為烏桓大人統領一方部眾,目光居然也是如此短淺。”
丘力居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可眼下幽州漁陽郡、右北平郡、遼西郡相繼淪陷,就連幽州治所薊城都被我等圍了兩個月。”
幾乎傾盡全族之力的烏桓才有十六萬左右的騎兵,一下子折損了四萬余,所產生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
“有理,有理。”
如此慘烈的一敗,讓原本地位就不穩固的丘力居,無疑將會面對大量烏桓大人與邑帥的質疑與否認。
也就是暴雨遮擋了烏桓人視線的情況下,讓烏桓人根本察覺不了具體的傷亡率,只能感覺到漢軍在勢不可擋地不斷突破逼近。
“萬余?”
很快,正如丘力居所預料的那般,沿途不斷北進的過程中,丘力居再度收攏出了一支高達三萬余之數的烏桓大軍。
“摸清了大漢的虛實,只要待明年卷土重來,也就不用像如今這樣束手束腳了,此番的損失便能夠十倍百倍地從大漢的身上取回來。”
可以說,只要幽州還能派出三五千騎兵,這萬余烏桓潰兵都難以與之抗衡,只能被沿途狼狽追殺至死。
“本王所笑,那便是大漢無謀且已是黔驢技窮,幽州諸郡合該終歸我烏桓所有。”
且,丘力居看向還有十余個跟著一并逃了出來的烏桓大人與邑帥,察覺到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已然再無半點尊重與信任,反而滿是質疑與憤怒。
畢竟,這一次面對著烏桓叛亂,漢軍并非是以著絕對的兵力正面壓服烏桓,反而是冒險奇襲,還是有著天氣相助才有所作為。
歸根到底,諸多烏桓大人與邑帥愿意遵丘力居為主,唯利益耳。
而另一個也是跟著一并逃出的“汗魯王”烏延嘲諷道。
漁陽郡與右北平郡的大批老弱婦孺死了,丘力居僅僅只是忿怒,但覺得這些損失并不是不可彌補的。
“愚蠢!”
“你……”
然而,大量青壯的折損對于烏桓而言,是當下的丘力居有些難以接受的。
蘇仆延猶豫了一下,答道。“漢庭自然會派遣大軍,直接鎮壓。”
統領遼東屬國烏桓定居點的“峭王”蘇仆延見狀,語氣充斥著不滿地質問道。
頓了頓,丘力居的目光掃視著諸多烏桓大人以及邑帥,開口道。“諸位,試問若是過去的大漢,面對烏桓作亂會是如何應對?”
“若不是幽州已是無計可施,又怎么可能會冒險奇襲大營?”
大量的錢糧奴隸,可以迅速地為烏桓族補充損失。
丘力居更是大手一揮,朗聲道。
“哈哈哈哈哈!”
那么就是烏桓一族的喘息之機,即便是將襲營的漢軍盡數留下來都不是不可能的。
丘力居略微一怔過后,猛然大笑了起來。
隨后,丘力居當即派遣心腹親信四散開來,在周邊開始聚攏著四散而逃的烏桓潰兵。
丘力居雙手抱胸,自信傲然地開口道。
“沒錯!”
“可惡!!漢狗!!!”
“恰恰相反,盡管此番戰敗了,但那些烏桓勇士的死亡無疑是有價值的,徹底弄清楚了幽州的虛實。”
不僅僅屢次打散了丘力居勉強嘗試著集合起來的烏桓精銳,就連大帳都讓那個燕人張三率軍攻破沖垮,進一步瓦解了丘力居在暴雨之中對整個烏桓大軍的指揮。
且丘力居所描繪的藍圖更是充滿了誘惑力,眼下之敗,對于大局的影響似乎不大,反而莫名使不少烏桓大人的內心變得踏實了起來。
“若是漢庭有所作為,又或者還有顧忌邊疆的余力,又怎么會遲遲沒有任何動靜?”
“哼!”
蘇仆延聞言,目光微動,反問道。“大漢的強盛衰落與否,都掩蓋不了此次烏桓王的戰敗吧?”
烏桓族的人口體量并不算大,即便是算上塞外一些難以統計的牧民,烏桓族撐死也到不了五十萬人口。
相對比暴怒的烏延,蘇仆延看似在阻止雙方的矛盾,實則所說之話同樣也是夾槍帶棒,甚至隨著此言一出,一部分沒有發聲的烏桓大人與邑帥看向丘力居的眼神更加不滿。
烏延聞言大怒,手掌下意識就往著腰間的彎刀摸去。
“烏桓王為何大笑?莫不是覺得敗得還不夠慘?”
這讓丘力居意識到處境艱難的不僅僅是烏桓,更為艱難的反倒是自己。
“而此次戰敗,并非是敗于烏桓之勇遜色于漢人,而是天公不作美,恰好天降大雨,又有雷鳴不斷,使得我族勇士難以駕馭戰馬。”
丘力居看著蘇仆延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殺意,但卻是迅速地按捺了下去,道。
“否則幽州只需再派三五千騎兵趁機追殺我等,不給我等重新聚攏部眾的機會,莫說是重新聚集兵力,就是我等性命也是隨之休矣。”
甚至,還有大漢后續的報復……
兵力不足,也就代表著烏桓今后莫說想要占領幽州,恐怕還需要考慮是否會引來鮮卑族的覬覦。
“本王既然說出這番話,自然是有本王的道理……”
“屆時我烏桓一族……進,依然可劫掠幽州;退,亦能暫時助張舉割據一方,待冬季一過,再圖后計。”
旋即,丘力居的笑聲一止,臉上的頹敗一掃而空,傲然地開口道。
“就算還能有三萬余可用的烏桓勇士,又有何用?便是連八萬大軍在烏桓王的指揮下都被漢軍步卒打得潰敗而逃。”
不得不說,這一番徹底說動了在場的絕大部分烏桓大人與邑帥。
漢軍,不可抵擋!
尤其是那個燕人張三,率領著成建制的漢軍,以著那獨特的咆哮聲在暴雨響雷的環境之中,在大營之中不斷橫穿直撞。
然而,做不到!
不管組織了多少烏桓勇士往前沖鋒,所面對的都仿佛是屠殺。
“且,依本王所見,不僅僅是大漢再無余力顧忌幽州,便是連幽州也再難擠出一絲余力。”
但是這些烏桓潰兵幾乎就是驚弓之鳥,士氣全無,甚至大半就連戰馬都沒有。
丘力居若是說別的,這些烏桓大人與邑帥可能還會有幾分懷疑,但如今莫看丘力居還勉強聚攏著萬余人北逃。
只是,還不等烏延拔刀,蘇仆延就連忙將烏延給按住,轉而朝著丘力居開口道。
“烏桓王,如今初逢大敗,各部落均是損失慘重,尤其是‘汗魯王’所統領的右北平郡諸多定居點更是被漢軍破壞得七七八八。”
不然,烏桓人根本支撐不到死傷過半才潰敗北逃。
“烏桓王所言極是,盡管此戰乃是我軍大敗,但也充分說明了大漢的虛弱。”
“若是烏桓王不能給我們一個說法,恐怕是難以服眾吧?”
可對于崇尚武勇的烏桓人看來,這未嘗又不是在間接說明大漢的虛弱?
丘力居從牙縫之中一點點地擠出了這幾個字,所感受著一絲絲絕望在心間籠罩。
丘力居冷哼一聲,道。“撤出大營者,何止萬余?只需派出親信在附近收攏潰兵,相信最少還能收攏三萬余烏桓勇士。”
而被丘力居如此安撫了一陣下來,諸多烏桓大人與邑帥不斷議論紛紛之間倒也勉強地提起了幾分士氣,也讓丘力居原本搖搖欲墜的地位再度穩固了些許。
旋即,從深深的思慮之中回過神來的丘力居抬頭四望,發現零零散散地跟在自己左右北逃的烏桓人不過萬余,且大半就連馬匹都沒有,垂頭喪氣,一副余驚未消的模樣。
“可只要本王收攏烏桓勇士,還能再聚集起三萬余大軍,且我兒蹋頓手中尚有八萬兵力。兩軍匯合后,以幽州那不過三四萬之數的步卒,如何能正面攔我烏桓大軍?”
顯然,若是丘力居一個處理不好,這里說不準就會先爆發一場內部矛盾。
烏桓原本就是生存在大漢、鮮卑、匈奴之間存在的夾縫之中,這一刻丘力居驟然意識到了烏桓所面臨的處境可謂是急轉直下。
頓時,不少烏桓大人與邑帥的眼神都變得明朗了起來。
“烏桓王莫非得了癔癥?僅憑這萬余殘兵敗將欲取幽州?”蘇仆延毫不客氣地反問了一句。
畢竟漢軍皆是步卒,若是烏桓人一心想逃的話,僅憑筋疲力盡的三四萬步卒根本就攔不住四散而逃的烏桓人。
且烏桓人逃出大營后,俱會不約而同地往北逃亡,方向一致的情況下,丘力居想要收攏潰兵并非是什么難事。
只是,丘力居等人逃得匆忙,根本就沒有帶上任何的輜重糧食,甚至絕大部分烏桓人渾身都濕淋淋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