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牛的興趣愛好與妹妹鄒小悅截然不同，然而此刻，他卻和妹妹如出一轍，雙眼瞪得溜圓，目光死死釘在周剛強那略顯凌亂的電腦桌前，聚焦在那座仿佛正撕裂時空的劍仙手辦上。只見那玄衣劍客衣袂翻卷，恰似潑墨般肆意灑脫，掌中青鋒好似凝著千年霜雪，透著凜冽寒意。偏偏胯下所騎的機械暴龍，龍騰躍間滿是未來鋒芒，其鱗甲折射出的冷光，仿佛能刺破這滿室逐漸蔓延的暮色。
“這是……”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聲線里帶著砂礫般的顫意。電腦屏幕散發的藍光，輕輕舔舐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將他瞳孔里那簇燃燒的火苗映襯得愈發熾熱，“這是墨刃星穹里的霜鋒·墨炎啊！他可是最強的星河劍修，此刻這模樣，正是他以劍氣為筆，在空中書寫符文，施展潑墨鎮星之術呢……”
鄒牛這神神叨叨的模樣，可把周剛強嚇了一跳。他趕忙走上前去，給鄒牛講解起這個手辦的設計，邊說邊按動開關。剎那間，那科幻暴龍竟在桌上走動起來，一邊昂首闊步，一邊仰天發出陣陣咆哮。可鄒牛哪還聽得進去，立馬從張金枇手中奪過手機，急切地說道：“媽媽，快幫我拍照，我要發給小姑姑瞧瞧！”
就在這時，李一杲也被吸引了過來。其實昨天他就留意到周剛強電腦桌上的這個手辦，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手辦居然還能走動。這一發現，瞬間如同一把火，點燃了他腦海中那片靈感的草原，無數靈感火花噼里啪啦地四處飛濺。
“這可不能僅僅局限于能走動、會咆哮這么簡單，完全可以打造成AI玩具啊。”李一杲摸著下巴，眼神中滿是興奮與專注，仿佛已然瞧見一幅全新的產品藍圖，正緩緩在眼前鋪展開來。“咱們可以在此基礎上，融入智能交互功能。讓它能夠精準識別玩家的語音指令，依據不同指令，做出相應的動作與反應。比方說，玩家只要喊出‘施展潑墨鎮星’，它不但能擺出對應的動作，還能同步配合音效與光影效果，營造出極為逼真的場景，仿佛將玩家瞬間帶入那奇幻的游戲世界。”
他越說越激動，雙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劃著，仿佛要將腦海中的奇思妙想都具象化。“再深入一步，借助芯片技術，賦予它學習能力。它可以記錄玩家的游戲習慣與偏好，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動調整互動模式，讓玩家每一次玩耍，都能收獲不一樣的新鮮感。想象一下，無論是孩子們，還是游戲愛好者，都能與這個手辦展開深度互動，就如同置身真實的游戲世界中盡情冒險。”
聽到李一杲這一番自言自語，周剛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李總，這科技暴龍，說白了就是個能變音復讀的好玩復讀機罷了。”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科技暴龍就用一種柔和的女生聲音，將李一杲剛才的自言自語重復了一遍，說完后，還冒出幾句討好的夸贊，直讓李一杲聽得又好氣又好笑。
周剛強無奈地介紹道：“我這人性格比較內向，有時候不太愛跟人聊天。所以，一個人的時候，我就喜歡跟它嘮嘮。其實它并不會真正回答，只會重復我說過的話，然后再附和幾句夸贊，就這點本事。”
李一杲微微瞇起眼睛，腦海中瞬間又閃過另一種可能，一拍腦門，興奮地說道：“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這茬呢？數字人！AI數字人不就能輕松做到這一點嘛？不得了！不得了！我知道該怎么把AI互動融入‘渣渣人生’這個項目了！”
就在這時，鄒牛已經跟陸靜通完電話，滿臉喜色地告訴張金枇：“媽媽，小姑姑說還說這個科技暴龍有得賣，能用來復讀英語，對我提高英語成績有幫助，給我買一個好不好呀？”
鄒牛的成績向來是一塌糊涂，家里原本的復讀機，他什么時候正兒八經用來學過英語？現在為了買這個玩具，居然想出這么荒唐的理由，可把張金枇氣得夠嗆，恨不得當場就給他一巴掌。可話到嘴邊，卻又不好直接拒絕，正猶豫該如何回應時，周剛強卻已經爽朗地答應下來：“這個玩具的科技暴龍網上倒是有賣，不過這劍仙手辦是我親手做的，網上可買不到。就當是我送你的一份小禮物吧。”
張金枇好不容易搞定兒子和女兒的事兒，便將公章遞給李一杲。李一杲接過公章，在幾份合同上一一蓋上，隨后把公章和滴水巖公司那份合同交還給張金枇。至此，今天該辦的事兒，總算是妥妥當當完成了。
趙不瓊中午就已經退了房。按照原定計劃，合同一搞定，他倆就隨張金枇一同前往番禺。明天一早，準備去看看番禺那邊的出租屋，給李一杲租間宿舍，順便也瞧瞧公司的辦公場地，提前做些準備工作。
眾人跟王雋謙等人道別后，在電梯口等了會兒。電梯門一開，大家正準備進去，就聽到陳莉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等一等！”
眾人扭頭一看，只見陳莉娜滿臉喜色地跑過來，帶來一個消息：“剛才有個叫陸靜的人給老師打電話，說明天早上會過來……”
“小師妹要過來？”張金枇一臉驚訝，下意識看了看時間，正好四點半。她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忖：難道老公說四點半肯定有事發生，指的就是這件事？
“陸靜是我小師妹，她有沒有說為啥事來呀？”張金枇趕忙問道。
“她還在跟老師通電話呢，老師讓我們叫你們等一等。”陳莉娜臉上的喜悅怎么都藏不住，“她說要考察咱們公司，如果滿意的話，想單獨投資咱們的獨立事業部。”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張金枇指了指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向陳莉娜提了個請求：“娜娜，能不能麻煩你，先帶我兒子和女兒下樓，我先生的車就在樓下等著。我有點事兒想跟大師兄聊聊，你跟我先生說一聲，我一會兒就下去。”
陳莉娜一口答應，帶著兩個孩子走進電梯下樓去了。
張金枇指了指不遠處的休閑長凳，三人走過去坐下。
“大師兄，四師妹，你們今天弄這個合同，事先一點準備都沒有。明天小師妹又要過來，也不知道她會跟王教授那邊搞出什么合作。老師既不讓她創業，又不讓你們接受她的現金投資，她估計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說不定投資陳莉娜獨立事業部這事兒還真不是開玩笑的。你們就沒覺得這變化太快，讓人有點適應不過來嗎？”
雖說跟王雋謙這邊簽合同這事確實有點突然，但李一杲倒不覺得這是多大的問題：“大師妹，跟王教授簽合同這事確實急了些，不過我和師妹剛才也合計過了。要是咱們不跟他們簽約，等他們自己把事兒搞起來，咱們恐怕就被邊緣化了。到那時再想摻和進去，可就難如登天咯。”他無奈地苦笑一下，“這次機會難得，合同必須得簽，只是咱們的計劃得稍微調整一下。”
張金枇向來喜歡按部就班，對這種變來變去的事兒，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她忍不住冷哼一聲：“大師兄，關鍵問題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頭一件事還沒準備妥當，第二件事又突然冒出來。照這樣下去，以后公司非亂套不可。你現在跟我說，招聘的人要不要調整？可不是你簽個合同就萬事大吉了，后面一大堆執行的人都得跟著變動，你讓我怎么應對？我這幾天剛發出去的招聘廣告，看來又得全部修改了！”
張金枇雖然發著牢騷，但吐槽幾句后，還是跟李一杲和趙不瓊一起討論落實了調整方案，這才跟兩人告辭，乘電梯離開了。
看著張金枇離去的背影，趙不瓊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滄海集團的那一幕：一個關鍵節點，改變了企業的發展速度，進而扭轉了企業的命運。她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帶著幾分無奈感慨道：“果真如此啊，‘速度決定命運，因果決定邊界’，這話簡直一針見血。今天簽下的合同，便是因果的開端。大師姐為此調整招聘人員，這些人因執行合同而被卷入因果的漩渦，他們的命運就此被框定，公司的命運也仿佛被圈定了一個無形的邊界……”
李一杲沒想到趙不瓊能說出這般有深度的話，越琢磨越覺得意味深長，當即贊道：“老婆，你如今越來越有哲學的韻味了，厲害！那……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是好呢？”
趙不瓊想起陸靜對游戲頗為精通，顯然，這就是她明天要來考察的緣由。或許，這也是一個新的契機。剛想到陸靜，陸靜的信息就來了：“王教授那兒，你有沒有看到游戲手辦的授權證書？”
“沒有！”趙不瓊秒回，“五樓和六樓都沒瞧見。”
陸靜發來了一張照片，正是墨刃星穹里的霜鋒·墨炎，不過除了科技暴龍模樣相同，劍仙手辦的造型截然不同。陸靜接著問道：“這是墨刃星穹里霜鋒·墨炎唯一授權的手辦，你確定不一樣？”
趙不瓊再次確認后，陸靜喜滋滋地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給我酒店地址，我明天九點到！”
趙不瓊給陸靜發了酒店地址，這才想起自己已經退了房，只得又拿起手機，給酒店打電話重新訂房。“得嘞，今天走不成咯！”趙不瓊說道，“咱們回酒店吧。”
話音剛落，電梯門“叮”的一聲響，陳莉娜從里面走了出來。她見到兩人，驚訝地“咦”了一聲：“不瓊姐，你們今天不走啦？晚上要不要聚聚？”
趙不瓊擺了擺手：“不了，我們先回酒店，明天再過來。估計王教授會請你們吃飯，你們到時候如此這般，跟他落實下具體操作。細節問題合同里不好寫，但趁著大家都熱乎，該問清楚的可別含糊……”
一番諄諄教導，陳莉娜聽得不住點頭。交代完陳莉娜，趙不瓊和李一杲走進電梯，與陳莉娜揮手作別。
下了電梯，外頭已然夕陽西沉，略帶陰霾的天空，緩緩透出一抹暮色。趙不瓊提議道：“老公，這會兒吃飯還早，要不咱在華農校園里溜達溜達？”
兩夫妻好些年都沒一塊兒散步了，李一杲點頭稱好，伸手挽住趙不瓊，二人手牽著手，在華農的林蔭道上悠然漫步。
暮色漸濃，如紗般悄然漫過紅磚砌成的教學樓，將整個華農校園暈染成一片琥珀色。斜陽透過紫荊樹羽狀的葉隙，在勤耕路上灑下星星點點的碎金，與行道旁新翻試驗田壟間飄散的青草香，交織出暮春時節獨有的慵懶氛圍。偶爾，一陣晚風輕拂過農學院前的月季圃，驚起幾瓣如胭脂般的落英，它們打著旋兒，悠悠掠過“勞動創造未來”的節日橫幅，最終飄落在荷塘水面。塘中，正倒映著三五成群的學生身影：有的抱著數據本，腳步匆匆地穿過木香廊架，白大褂的衣角還沾著泥土；有的坐在石凳上，對著筆記本電腦雙眉緊蹙，屏幕散發的藍光與天際剛剛浮現的星子遙遙呼應；更遠處的草坪傳來陣陣吉他弦音，幾個戴著草帽的園藝系學生圍坐在一起，腳邊的竹籃里盛滿了剛采摘的桑葚，紫紅的汁液在暮色里閃爍著微光。
行政樓頂的時鐘指向六點三十分，最后一縷霞光輕柔地掠過巖石上的蒼苔，將那些鐫刻著農學家姓名的碑文鍍上一層暖金色。食堂飄來的艾草青團香氣，裹挾著遠處試驗田稻苗的清新氣息，在暮色中編織成一張溫柔的網，悄然籠罩著這個屬于耕耘者與夢想家的黃昏。
“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學生食堂吃頓飯？”趙不瓊眼中滿是期待，“我沒在國內讀過大學，特想體驗體驗在大學吃食堂是啥感覺。”
李一杲瞧見兩個學生正朝著食堂走去，趕忙快步跟上詢問，得知食堂可以直接用二維碼掃碼結算，他道了聲謝，便拉著趙不瓊走進食堂。
五一勞動節放假的第二天，學生人數不算多，但放眼望去，烏泱泱的也有好幾百人，大多是留校做實驗的農學生和來蹭圖書館的考研黨。李一杲端著不銹鋼餐盤，在人群中艱難地擠過，不經意間，余光瞥見隔壁窗口的自動打飯機正以1.35秒的精準間隔落下飯團，這場景瞬間讓他聯想到剛才和趙不瓊討論的“快速響應”方案，一個不留神，手肘就撞翻了趙不瓊的桑葚汁。
“小心點呀，你這‘第七宇宙速度’在這兒可使不得。”趙不瓊笑著抽出紙巾，紫紅色的汁液已在餐巾紙上洇出如星云般的紋路。她面前擺著農學院特供的艾草青團，碧玉般的表皮還沾著試驗田新麥磨成的炒米粉，這模樣，竟與她記憶中留學時吃過的抹茶大福有幾分微妙的重疊。
“七速宇宙”可是這兩口子散步兩小時討論出的成果，在“渣渣人生”系統里，設定了七種響應速度，最快三分鐘響應，最慢則是十八小時必須回復。
斜對角突然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響。三個戴草帽的園藝系女生正用鑷子給藍莓稱重，數據本攤在番茄炒蛋旁邊，屏幕上跳動的曲線圖像酷似極速版墨刃星穹里的劍氣軌跡。“每分鐘采樣180次，比咱們的‘光速響應’還快三倍呢。”李一杲舀起一勺剁椒魚頭，辣油滴落在餐券二維碼上，驚得掃碼機閃出紅光，像極了那尊霜鋒·墨炎手辦啟動時的警示燈。
“光速響應”是李一杲設定的，指員工對任何事情的最快響應速度，所謂“光速”，實際上也就是三分鐘。一旦公司發生重大事情，有人提交“光速響應”請求，上司就必須在這三分鐘內做出批復，否則員工便可自行做出自認為合理的決策，無論造成何種后果，責任都由未答復的上司承擔。
趙不瓊的筷子尖在萵筍炒臘肉上空劃出一個半圓：“你瞧，打菜阿姨素菜窗口的平均響應時間是2.7秒，葷菜窗口是4.1秒，這些習慣性動作，簡直就是干活提速的最佳范例。”
打完飯菜，兩人一邊吃著，一邊繼續討論。李一杲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而趙不瓊似乎也從中尋得了一絲別樣的感覺，多少彌補了她未曾在國內讀大學的遺憾。
兩人最初的討論，始于究竟該著重提高干活速度，還是提升響應速度。
員工干活的快慢，受諸多因素左右。首當其沖的便是能力與經驗，老手做起事來，自然比新手干凈利落；再者，公司的制度也舉足輕重，它關乎團隊成員能否默契協作；另外，心情也不可小覷，心情欠佳時，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致，干活速度自然就慢下來了。
趙不瓊留學時，聽過幾天酒店管理課程，其中有個故事，她至今記憶猶新。有一家聲名遠揚的酒店，生意異常火爆。一位老教授心生好奇，前去調研這家酒店為何如此受歡迎。他詢問了眾多客人，客人都表示，是因為酒店服務人員態度極佳，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教授仍不死心，又去詢問酒店的服務人員。服務人員一臉茫然，說道：“我平時就是這樣呀，沒覺得對客人有啥特別的。”
教授越發摸不著頭腦，索性去找酒店老總一探究竟。老總這才道出秘密：原來，他們酒店招聘有個訣竅，專愛招那些愛笑的女孩。要是碰到即便受了氣、遭人罵，依然能保持笑容的女孩，他們必定不惜高薪將其招致麾下。
教授聽后，頗感奇怪，問老總：“為何要壓抑員工天性，挨罵了還得強顏歡笑呢？”
老總搖搖頭，解釋道：“這并非壓抑天性，有些人生性樂觀，愛笑是她們的本能。有時別人開個玩笑，哪怕帶點諷刺，她們也不往心里去，依舊樂呵呵的。笑，就是她們的天性，更是我們的寶貴財富。”
趙不瓊分享的這個案例，源自張金枇不久前發給她的一份厚厚的員工招聘方案，名為“崗位與天賦匹配”篩選辦法。里面提到如何尋覓與崗位適配的天賦，比如服務員需具備愛笑的天賦，業務員得有坐不住、愛四處“惹是生非”的特質——與其說是天賦，倒不如說是每個人的獨特特點。這些特點若能充分施展，便是天賦；反之，若無法發揮，就成了壞毛病。
兩人很快意識到，軟件系統難以對干活速度施加影響，于是，討論的重心便轉移到響應速度上。
“究竟什么是響應速度呢？”趙不瓊問道。
“你問我答的最快速度，便是響應速度。”李一杲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對！”趙不瓊的答案直戳人性的陰暗面，“出了事，一個人本能地推卸責任的速度，才是響應速度！”
“太有哲理了！”李一杲不禁贊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道’？”
就這樣，兩人決定在“渣渣人生”系統中引入響應速度模塊。其實，這不過是個簡單的設計：只要有事發生，員工趕緊上報，就能避免自己背鍋；要是上司不及時答復，責任便由上司承擔。然而，就這么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模塊，日后卻讓滴水巖公司徹底擺脫傳統管理模式，邁向真正的“無管理的管理”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