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渾身冰冷,心跳幾乎停止,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顫抖著嘴嘴唇,不敢置信地望向并排跪著的的一男一女。
周圍官員和群眾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猶如洪水一般,幾乎要將自己淹沒。
“這樣才說得通。我就說人家李茂成,好不容易才考上松山書院,怎么會甘心把這么好的機會讓給他人?”
“哎喲,剛才這婦人控訴的時候,我還覺著猶如天方夜譚一般,果然是瞎編的。”
“害,浪費了我一汪眼淚。”
“這樣不知廉恥,不曉得感恩的蛇蝎婦人就應該浸豬籠!”
“李族長心地還是太善良了些,若是我,非得拿大棒打死她不可!”
“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她無故牽連人家李茂成,我若是李茂成的親爹,你看我撕不撕了她!”
“她不是被請進嚴復松的京郊別院了嗎?如何能跑到這里來的?”有官員察覺到了可疑點。
他身旁的同僚,撫摸自己長長的胡須,沉思片刻:“這不正說明她的話不可信嗎?嚴復松若想嚴加看管她,她如何能跑這么老遠來告御狀?”
“有理,你說的真對!”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必定不知道自己的供詞,存在這么大一個漏洞!”
婦人本想把一切托盤而出,但如今的形勢不利于自己,何必連累人家好心人下水?
自己一路走來,遇到了人心險惡,也遇到了好心人搭一把手,愈發感到人心可貴。
吳山長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為了不再給翻盤的機會,他提議:“這婦人擾亂秩序,虛假報案,污蔑他人,理應下獄,按罪處置!”
婦人絕望地閉上眼睛,不停磕頭,嘴里機械地呢喃著:“我沒有說謊,是他們在撒謊!圣上明鑒,圣上明鑒!”
“還愣著做什么?還要讓她繼續驚擾圣上嗎?”吳山長催促道。
“等等!”顧南夕開口制止,“李氏族人,嚴復松,吳山長都是這名女子的指控對象。他們的話不可全信,我們需要做進一步的核查,不可妄作判斷。”
吳山長跳腳:“永昌侯夫人,你莫不是在針對我們松山書院?”
“就事論事而已。你們有什么值得我針對的,誰還沒個書院?”
“你就是嫉妒我們松山書院名聲比你大,學子比你多!”吳山長口不擇言道。
顧南夕嗤笑:“我們有崔大人。”
吳山長氣得胡須發抖:“我們每年考上秀才的學子超過百人。”
顧南夕:“我們的宗旨是先教做人,再教學問。人不通古今,襟裾馬牛。士不曉廉恥,衣冠狗彘。”
吳山長怒發沖冠,已經忘記自己身處何種場合:“我們松山書院名揚大周!”
顧南夕挖了一勺蟹釀橙,極有深意道:“漫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說完,顧南夕把蟹釀橙往嘴里一塞,重重咬了下去。
這個時節的螃蟹沒有肉,也沒有黃,味道不咋地。
“正事要緊!”國子監祭酒看不下去了,拽了拽吳山長的袖子,沖他使個眼色。
吳山長這才發現,話題已經被顧南夕扯的離題八里遠!
自己的情緒也被她牽著走。
吳山長怒瞪一眼顧南夕,對李族長道:“你可否還有證人證物?”
“有!她私奔一事,連隔壁村的人都知道!”
鄰村的百姓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確實如此!”
“沒錯,就是這么回事!”
“捉奸的時候,我還跟著去湊熱鬧了!”
婦人滿心倉惶,這捉奸一事本就是李氏族人鬧出來的,他們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說,自己如何能爭辯得過?
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并排跪里的一男一女,此時開口道。
“元娘,你既然不愿意和我繼續過下去,我可放你離開。但你為何要冤枉我們李氏家族和李茂成?”
男子低垂著腦袋,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唯有緊緊攥住的雙手,胳膊上鼓起的青筋,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元娘,我同你無冤無仇,往日里也沒有焦急,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和,和我的夫君……”
女子用長袖拂面,似乎是傷心欲絕。
聽到這番話的原娘,不由的呆愣在原地,而后暴跳如雷聲嘶力竭地質問這兩人。
“李茂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的功名被他奪了去,如今竟是連妻子也要拱手相讓嗎?!”
“還有你!蓮娘!人人都說你和李茂成情比金堅,都說你品性高潔如蓮!你怎么忍心讓你的夫君受這么大的冤屈?!你怎么能做出睜眼說瞎話的事兒來?!”
蓮娘撇過頭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我只想和我的夫君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元娘凄然慘笑,隨即伸手指向天空,凄厲道:“蒼天若有眼,便降下玄雷,劈死這群畜牲!”
落日把整個大相國寺渡上一層黃金,溫柔的晚風推不動暮云,野徑的頭埋入荒林,老鴉在上空盤旋一番后,繞樹悲啼數聲!
“鐵證如山,你還要如何狡辯?!”吳山長厲聲呵斥!
元娘挺直腰背,視死如歸:“蒼天已死,鬼魅橫行!我所言并無一句虛假,誰在撒謊,自己心里知道!”
李族長痛呼疾首:“元娘,你莫要死鴨子嘴硬!人證俱全,你就是再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現實。更何況圣上慧眼如炬,豈會受你蒙蔽?”
“沒錯,元娘,你犯下錯事就應受到懲罰。我們李氏家族對你仁至義盡了。”
“唉,你說說你,你何苦來哉?你不愿意再在李家過下去,我們也不會強行把你留下。你私奔是以第一錯,私奔后污蔑李氏族和李茂成是二錯,把事情鬧得如此之大,是錯上加錯!”
“我若是你,早就碰柱自盡了,還有何顏面存活于世?”
這些話語好似妖魔鬼怪一般,對著元娘步步緊逼,直到把她逼到一個狹窄的角落,唯有一死,才能擺脫。
微弱的燭火在黑暗中搖曳,元娘期待著最后一絲反轉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