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夕來找文鈺的時候,文鈺正在埋頭作畫。
她左手一支筆,右手一支筆,嘴里還叼著一只毛筆,左右留兩手同時發力,如游龍走蛇一般。
顧南夕湊上前一看,這左右兩手畫的圖,竟然都是不一樣的!
左手的是美人醉臥圖,右手是情人相會圖。
“夫人,您怎么來了?”文鈺眼尾余光瞧見顧南夕的身影,急忙放下手中和嘴里的筆,目露興奮。
顧南夕的眼睛笑成一條縫,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和善:“我是有事相求來了。”
文鈺急忙在銅盆里洗好手,用干凈的帕子擦干凈手,這才扶著顧南夕坐下:“夫人有事就吩咐我便是了,又何必用相求二字?”
顧南夕也懶得講客套話,便把自己的來意說清楚:“我兒蘇云亭,你們是同窗,自然知曉他一心向往江湖之道,然而他的身子骨哪撐得起他的夢想?今天,我才知曉他為何會有這樣的志向。”
“為何?”
顧南夕輕嘆一口氣:“這一切都源于他幼時聽過的一個話本子。我就尋思,他想闖蕩江湖不假,但他的身體著實不行。這萬丈高樓都要打好地基,何況武學?”
文鈺深以為然:“夫人您就直說,你想要我怎么做?”
顧南夕:“我想要定找你定制一個話本子。以蓬萊客的名義發出去。”
文鈺就是蓬萊客這件事,顧南夕和文鈺都心知肚明,因此文鈺對這個請求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行。”文鈺二話不說,便答應了下來,“您想要我寫什么內容?”
文鈺拿出紙筆,打算記錄起顧南夕的要求。
顧南夕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故事大綱,于是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故事的主人公就設定為一個身體病弱,不良于行,只能坐輪椅的貴族公子。這樣蘇云亭看起來才會有代入感,對于其他看客而言,這公主人公雖然出身高貴,但有明顯的缺陷。會想著,他都能做到,自己這個手腳俱全的人怎么會做不到?”
文鈺刷刷寫著字,連連點頭:“夫人說的對。”
“主人公家逢巨變,家里的田產出了問題。于是主人公前去查看,發現有流民想要搶奪佃農的存糧。于是,他派出家丁護衛,打退流民。”
“然而這群流民進退有趣,看上去會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明明只有十來名流民,卻足足用了三四十名家丁才把他們制服。”
“主人公對于追查幕后主使十分感興趣,卻沒想到幕后主使狡詐如狐,雙方有來有往數回,主人公依舊沒查出幕后主使的身份。”
“直到有一天,他在田邊巡查的時候,發現有一老者倒在路田地里。主人公心善,于是命人把這名老者抬回院中,悉心照顧。”
“老者的脾氣古怪,時常刁難人,甚至會對主人公破口大罵,但主人公憐惜他經歷凄慘,不以為怒,十分寬容大度。”
“在此期間,老者多番刁難,考驗主人公。主人公都一一過了關,這時,老者才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原來他是前任武林盟主,因遭人陷害,武功盡失,眾叛親離,才淪落至今。”
“老者一身武學,沒有繼承人,他心有不甘,便想著為自己找個繼承人。然而,武學之道,家也,國也。想要繼承他這一生武學,首先第一點就是要有俠義之心,有愛國愛民之心。”
“其次,才是有筋骨的要求。他這一路測驗了許多人,很多人倒在了權勢之下,也有人倒在了財富之下,更有人一朝得勢變,忘記了學武的初心,本來他都心灰意冷,直到遇到了主人公。”
“老者把一生所學,悉數傳給主人公后,便與世長辭。主人公得了傳承,依照老者的遺愿,平定了江湖,把魔教參插在江湖里的勢力一一拔除。當一切風平浪靜之時,恰逢北面宿敵入侵中原。”
聽到這里,文鈺的筆一頓,猛然地看向顧南夕。
顧南夕正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看向窗外。
金色的陽光自窗戶和大門照進來,灑在她身上,似乎為她披上一層金衣,猶如神女一般在,發著光,表情充滿神性的冷漠和悲憫。
文娛的筆,如有千斤重。
她原本想著,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少年,得到奇遇,完成夢想的故事。
原來這僅僅是一個開頭嗎?
是了,侯夫人的疾控計謀深遠,心思縝密,向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顧南夕的語調不急不緩,卻好似密集的鼓點,重重敲在文鈺的心尖上,讓她愈發心潮澎湃起來。
“主人公得知軍事要鎮被北方大軍圍困,立刻召開武林大會,呼吁眾武林人士保家衛國。然而,人人都有私心,并不是每一個武林人士都如此俠肝義膽,最后只有八大門派跟隨主人公前去守關。”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數萬佛教和尚,奔赴邊關。”
“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殺我兄弟,我斬你頭顱!丐幫四處傳遞消息,匯報軍情。”
“救斯民與水火,挽大廈之將傾!道士們穿著道袍提著劍,就下了山。”
“水網遍大周,漕幫任爾行!漕幫駕駛著一艘艘或大或小的舟船,將南方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往邊關……
文鈺的眼眶濕潤了,一滴晶瑩的淚水滴在紙上,瞬間暈染墨跡。
她似乎透過這些簡單的文字,看到了戰火硝煙,看到了眾志成城。
或許,這就是永春侯夫人眼中的未來吧。
“所以,最終主人公打敗了入侵的敵人?”
文鈺的聲音微微顫抖,藏著一點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希冀。
顧南夕冷漠地搖搖頭:“沒有,他們失敗了。主人公和八大門派的掌門和精英們,在這一戰中拼死搏斗,戰到最后一滴鮮血流盡,也沒有等到援軍的就到來,最終城破,北方敵人長驅直入,直抵京都城下。”
哐當!
文鈺的筆掉落在地上,滾落幾圈,留下烏黑漆漆的墨跡。
“敗了?為何會失敗了?”文藝不敢置信。
顧南夕輕笑:“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顧南夕調皮地眨眼睛:“沒悲劇才能最打動人心。”
“那主人公叫什么名字?”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無須怨楊柳,春風不渡玉門關。”
“主人就叫做云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