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龍椅之上,九龍昂首挺胸,騰云駕霧,仰天咆哮。
年輕皇帝坐在其中,右手撫在胸前,感受心臟在急速跳動。
這是頭一次,自己當眾朝臣的面,忤逆佟太師的意見。
年輕皇帝低低笑起來,這一步跨出去也不是那么難!
“娘娘!娘娘!”
門外響起太監們急促又倉皇的聲音。
能讓這群貼身內侍如此沒招的,滿后宮也就只有佟貴妃了。
果然,佟貴妃一把推開殿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浮上怒色,艷麗如晚霞。
佟貴妃盈盈望著年輕皇帝,貓眼里盛滿淚珠,既控訴又委屈:“我爹爹為大周朝立下赫赫功勞,他究竟做錯了何事,要被您如此慢待!”
佟貴妃委屈極了,今兒個她在皇后宮里,正對皇后顯擺圣上送給自己的頭面,卻陡然聽到圣人當眾駁回佟太師的折子。
當時皇后和周圍的嬪妃那戲謔,看熱鬧的眼神,至今還如芒在背!
年輕皇帝示意太監把殿門關上,這才溫聲勸慰:“佟太師的功勞,朕自然銘記于心。只是這一次,他說要把造船廠收為國有,這事兒實在是做得難看。”
“今天,我們能收回永昌侯夫人的造船廠,明天是不是就能收回太師家的織造坊?長此以往,大周朝的商人無不膽戰心驚,談何安居樂業?”
唐貴妃一時語塞,她只知道自家爹爹被打了臉面,卻沒了解過自家爹爹提出了什么意見。
顧南夕的造船廠里面其實有圣上參的一份子,這件事其實是眾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佟太師這樣做,不就是要從年輕皇帝兜里掏錢嗎?
佟貴妃軟下身段,撒著嬌:“您私底下跟我爹爹說就是了,他那么大一把年紀,大庭廣眾之下。這樣駁他的面子,叫他如何下得來臺?”
年輕皇帝失笑,那他當著眾臣的面打自己這個皇帝的臉又算什么?
只是出戰初戰告捷,年輕皇帝也不想后院失火,只點頭應是:“下次朕會注意的。”
太師府中,池塘邊上假山環繞,里邊兒金魚搖頭擺尾。
繞院而成的游廊,可遮風擋雨,廊前有婢女看守,游廊下也站著婢女,皆是垂頭不語。
佟太師從身旁小廝端著的瓷碗里,捏出一把魚食撒入池塘里。
只見那群肥嘟嘟的金魚聞味而來,張著大嘴,一吞一合,因爭搶而濺起的水花幾乎要揚到佟太師的衣擺上。
偌大的庭院,只能聽見小鳥清脆的鳴叫和金魚爭搶間產生的嘩嘩聲。
婢女和仆從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游廊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佟太師并沒有偏頭望去,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金魚搶食。
“你們先下去。”太師夫人揮揮手,下人們魚貫而出。
太師夫人接過下人手里的食盤,落后佟太師身后半步,同他一起看欣賞美景。
良久之后,太師夫人忍不住率先開口:“小貓兒說,圣上并非針對你,只是那造船廠也有他的一份子。年輕人嘛,花錢大手大腳的,想多賺些私房錢也是可以理解的。”
“叫夫人擔憂了,我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指指池塘里的魚,笑著問:“夫人,可知道這魚兒明明已經飽了,為何還要爭搶食物?”
太師夫人偷偷撇瞄一眼太師:“因為他們不知饑飽?”
“對,就像人一樣,人心不足蛇吞象。”
佟太師說完這一句話,就扶著他娘子一同往回走:“夫人,我們一起去用膳吧,想必你也餓了。”
佟太師夫人仔細打量太師臉上的神色,沒發現出任何異樣,不知他那句人心不足,說的是誰?
是年輕皇帝還是指他自己?
太師夫人微不可聞地嘆口氣,這太師府花團錦簇,權勢熏天,只期盼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太師府有個善終。
最好是小貓兒能誕下皇嗣,坐上至高之位,還能保家族一兩代的平安。
太師夫人不免為自家小孩兒心憂,這入宮都好幾年了,怎么還沒見一點動靜?
可轉念一想,那年輕皇帝其他的嬪妃不也是連個皇女都沒生下來?可見問題不在自家女兒身上。
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陰霾籠罩住整個太師府,但永昌侯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顧十三的來信,好似一道驚雷,炸得蘇玄明等人魂飛魄散!
自打考中秀才后,蘇玄明就穩重了不少,但此時他把信往懷里一塞,急匆匆地就去找顧南夕。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蘇玄明滿目倉皇,剛到主院,就發現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你怎么在這里?”
永昌侯皺眉看著蘇玄明,只見他頭發微亂,哪里有翩翩君子的模樣,愈發看不順眼,忍不住斥責:“毛毛躁躁!行事魯莽!”
蘇玄明深呼吸好幾口氣,不欲與他爭辯,轉頭打量顧南夕,見顧南夕沒有吃虧,這才放下心來。
永昌侯見自己被無視,氣急敗壞:“我同你阿娘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去吧。”
蘇玄明假裝沒聽到,站在原地不動彈。
這個爹爹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來找二娘鐵定沒好事!自己可不能讓阿娘在眼皮子底下吃大虧!
顧南夕也懶得應付永昌侯,直言道:“你說要入股造船廠一事,我做不得主,你去尋圣上說去。船廠他占了大半的份子。”
“胡說!造船術明明就在你手里!”
“愛信就信,不信就滾。”
永昌侯府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眸光閃了閃,連著深呼吸好幾口氣,這才調整好聲音:“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只是我最近手頭有些緊,你能不能……”
“不能!”顧南夕還沒回話,蘇玄明就斬釘截鐵地拒絕。
“關你什么事?大人說話,小孩一邊站著去!”
蘇玄明生怕顧南夕被說動,畢竟能用錢解決的事,阿娘向來都不吝嗇。
“你要錢做什么?你吃穿住都在府里,還有你的俸祿,足夠養你和你的兩個小妾!”
永昌侯對蘇玄明怒目而視:“你個當兒子的,竟然還管到你老子頭上來了?”
蘇玄明本就對永昌侯不滿氣,又受了刺激,愈發口不擇言:“你都要拉著我們整個侯府陪葬了,我還說不得你?!”
“胡說八道!”
“你還敢說你沒打算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