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當然是外地的士子贏了。夏掌柜再如何舌燦如花,畢竟他沒念過幾年書,當然不是這群文人的對手。”
胖郎君拍掉手上的浮渣,憤憤道:“可恨我胸無點墨,面對那群文人的巧言善辯,卻是束手無策。但凡當年我多念過幾本書,就不會像如今這般,除了句滾你娘的蛋,竟沒有其他的反駁之詞。”
一樓的局勢越發緊張,一身穿錦袍的郎君跳上臺子,高聲道。
“論愛民如子,當屬漢文帝!漢文帝功賽三皇五帝,是史書認證的圣明之君。”
“《史記》稱其德至盛也,贊其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興于禮義。”
“《漢書》評價:文帝即位,躬修節儉,思安百姓……風流篤厚,禁網疏闊。”
“《資治通鑒》認為其謙讓未遑,以德化民,為三代后賢君典范。”
他在臺上慷慨激昂,唾沫橫飛,把漢文帝吹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夏掌柜等人在一旁憋氣。
“老夏,你就看著他在這吹呀?”
夏掌柜恨得直磨牙:“《史記》《資治通鑒》《漢書》你看過幾本?”
好友……
老夏,你這是在為難我胖虎。自己要不是上了個掃盲班,活了三四十年,還是個睜眼瞎呢!
“老夏,讓樂知來!樂知懂得多!”
夏掌柜腮幫子疼:“他和學院里的同窗們下鄉掃盲去了。”
一群人憤恨地看著那人在臺上高談闊論,心里憋屈極了。
許是他們這憋屈的模樣,讓臺上的郎君越發得意,說的話便失了分寸。
“你們說云國公愛民如子,我看她就是糊弄你們這群沒見識的泥腿子!她若真的愛民如此,為何還會收田稅?要知道漢文帝可是免除田稅的!”
“還有你們經常吹云國公收復幽云十六州,英勇無雙。我們漢文帝也不差!當年匈奴殺入甘泉宮的時候,漢文帝親自披掛上陣,殺了回去。不僅如此,連漢中時期丟失的云中郡,也是在文帝時期收復的。”
在他的拉踩聲中,一行人走了進來。
他們風塵仆仆,但難掩周身氣度,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
韋孝之聽到臺上人說的話,不由地皺眉。
漢文帝確實是難得的明君,但此人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云國公進行拉踩。
云國公目前只帶了個國公的名頭,還沒稱帝,此人把她和漢文帝放在一塊兒進行對比,是何居心?若這種言論傳到大周朝廷,豈不是在給雙方扎刺?!
再則,韋孝之一路走來,摸著良心說,越往北走,就越能看出云國公的治世之能。
若再給云國公一些發展的時間,云州肯定能成為第二個京都。
韋孝之甚至隱隱約約有預感,云州會遠遠超過京都!
“小二,給我們個包房。”岳平垂頭喪氣道。
他對一樓大廳發生的爭執一點也不感興趣,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一點心氣。
在走入河中郡地界的時候,岳平想著,云國公能力不錯,可惜不忠于大周。
等到了朔州,岳平就沉默了,甚至對官家有些埋怨,對于云國公這樣文能提筆治世,武能定國安邦的大能,怎么就不知道拉攏?拉攏不住也就罷了,怎么還能放她在云州?!
等終于到了云州,岳平覺得自己中毒了!他怎么會覺得,云國公如此有能耐,如果不造反,簡直天理不容?!
小二拳頭攥得緊緊的,像是要跟誰干仗似的,咬牙切齒道:“沒有包房了。客官,一樓大廳還有幾個空桌,你們可要坐?”
韋孝之和岳平等人,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快追上云國公了,卻得知云國公有要事要辦,不在城內。
此刻,疲憊如潮水一般朝他們涌來。
他們也懶得再折騰,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坐一坐,填填肚子:“成。”
八仙樓的飯菜和酒水并不便宜,但十分精致,跟會仙樓的很相似。
韋孝之等人看過菜單后,提著的心便落到了實處。
他們擔心會水土不服,耽誤面見云國公,沒敢點陌生的菜,只點了幾份常見菜品。
在等著小二上菜的空檔,臺上學子說的話越來越過分。
這已經不是在拉踩,是在黑云國公了。
岳平輕嗤:“又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這種學子,他見的多了。
無非是在想辦法給自己揚名,目的是吸引別人的注意,最終出仕。
套路跟河邊算命的一樣,算命先生要想賺錢,就得先告訴客人有血光之災,然后再說有解決之法,讓客人求著給錢。
其他人附和道:“揚名的手段太糙,說到這般過分,就不怕被人套麻袋,暴打一頓嗎?”
揚名的方法有很多種,臺上的人卻選擇最次的一種。
他原本可以從云州各種政策下手,指出缺點,再提出自己的見解。
可他的論點是什么?!是愛民如子!
瘋了吧?!
韋孝之勾起嘴角,露出嘲諷之意。
“這位郎君,敢問你尊姓大名?”
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突然在大堂響起。
夏掌柜等人驚喜地循聲望去:“兒子,你怎么來了?”
“樂知,你終于回來了!這混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夸漢文帝就夸唄,作甚扯我們云國公!”
“樂知,快給他點厲害瞧瞧!”
臺上的男子見原本賭氣囊塞的一群人突然迸發出希望,心中不由一緊,等聚精看過去,發現只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郎,臉上便帶出些鄙夷之色。
他敷衍地拱手行禮:“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南永良,永安七年的進士。”
夏掌柜臉色一僵,竟然是進士?
他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兒子,能行嗎?差距有點大。
夏樂知認真行禮:“幸會,我是百川書院的夏樂知,剛從蒙學部畢業。”
蒙學部……
南永亮翻了個大白眼,嫌棄跟夏樂只說話掉身份。
夏樂知不以為意,而是真摯地問道:“南郎君,您要討論的是誰才是愛民如子的圣明之君?”
“沒錯。”
夏樂知搖頭道:“您怎么會有這種想法?自古以來都是家天下,何為家天下?天下百姓皆為皇家私產,是地里的莊稼,是干活的牛馬。如果說你口中的皇帝對百姓有愛,那絕對是對農民對莊稼的愛,而不是父親對兒子的愛。”
韋孝之聞言,猛地抬起頭,這話竟然是出自一少年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