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達宇只能無奈地交出虎符,隨后收拾東西,離開了軍營。
他緩緩將陪伴多年的彎刀掛在腰間,手指在刀鞘上摩挲片刻,隨即轉身離開。
帳內一片寂靜,只有鎧甲摩擦發出的輕微聲響。
一人一騎,離開了北狄軍營。
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低落,步伐也變得沉重緩慢。慕容達宇沒有催促,只是任由它緩步前行。
神色復雜地回頭看了一眼軍營,這次離開以后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踏入這里了吧 他的目光掃過熟悉的營帳校場,還有那些遠遠觀望的士兵們。有人偷偷向他行禮,有人則避開了視線。
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地投向遠方。
與此同時,北狄大營中軍大帳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恭喜大帥,賀喜大帥!”:九個萬夫長齊聲恭賀 北狄大營,中軍大帳。
拓跋烈此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嶄新的鎧甲,得意揚揚地坐在最上首。
這套鎏金鎧甲在燭光下閃閃發光,胸前的狼頭徽記格外醒目。他故意將虎符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時不時地瞄上一眼。
九位萬夫長分列兩邊,單膝跪地向拓跋烈行禮。
其中幾個原本忠于慕容達宇的將領臉色陰沉,卻不得不低頭行禮。
拓跋烈臉上的笑容,從剛才開始就沒有消下去過。
他的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眼中閃爍著志得意滿的光芒。手指不停地撫摸著椅子扶手,顯示出內心的亢奮。
過了一會,才故作沉穩地抬起手:“各位將軍免禮。”
聲音雖然刻意壓低,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得意。他享受著這一刻的榮耀,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榮譽加身,留名千古的場景。
等他們起身坐下,拓跋烈先是把自己的副將,提拔到自己之前的位置。
“哈赤,從今日起,你接任我之前的位置。可別辜負本帥的期望。”
之后環顧一周,沉聲道:“各位將軍,我跟慕容達宇那個瞻前顧后的老家伙不同,可不會因為你們以往的功績,就無視你們的錯誤。”
他的目光如刀,在幾個老將臉上掃過,帶著明顯的威脅意味。
“如果有人膽敢不服從軍令,本帥定斬不饒。”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帳內溫度仿佛驟降。
幾個投靠他的年輕的萬夫長,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慕容達宇已經被解除職務,哪怕是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將軍,此時也不得不恭敬地抱拳應諾。
“末將遵命!”
對于這些人的表現,拓跋烈還是非常滿意的。
當下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地道:“很好,本帥不是小氣之人,之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了。從現在開始,只要各位將軍忠心于我......咳咳。”
說到關鍵處,他突然意識到失言,急忙假咳掩飾。幾個心腹會意地交換眼神,而老將們則面露譏諷。
拓跋烈的臉色微變,這話若是這話傳回王庭去.......
當下生硬地改口道:“只要各位將軍忠誠于北狄,我必然會帶領你們擊潰雪淵關,揮軍南下征服周南蠻全境,為我北狄開創一番不朽偉業。”
語氣雖然慷慨激昂,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心虛。他的目光閃爍不定,卻強自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到了那個時候,各位將軍就算想不流傳千古都難。”
最后這句話說得干巴巴的,帳內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帳內響起一片鎧甲碰撞聲,在場的萬夫長紛紛起身,表示感謝。
或真心或假意地低頭行禮,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晦暗不明。
這其中,當然是最開始就投靠拓跋烈的那幾個萬夫長,最為積極。
“大師說的是,我等一定謹遵大師的教誨。”
“末將為大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長生天在上,我的彎刀,將永遠為大帥所揮舞!”
其他人,無論是忠心于慕容達宇的,還是中立的,都只是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愿意聽從大帥的指示。”
刀疤臉將軍的聲音干巴巴的,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的獨眼始終看向其他方向,不肯與拓跋烈對視。
“大帥有命令,盡管吩咐我們去做就是。”
中立的萬夫長語氣平淡,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顯得抗拒。
正在興頭上的拓跋烈,自然沒聽出這些人的敷衍。
他志得意滿地環視眾人,左手下意識地放在了虎符身上,不停摩挲著。
他那張因興奮而漲紅的臉上,寫滿了志得意滿。
只覺得自己現在大權在握,所有人都必須聽自己的,越發得意起來。
“很好!”拓跋烈重重地一拍扶手。
實木扶手發出沉悶的響聲,震得案幾上的酒杯都跳了起來。酒水灑在羊皮地圖上,暈開一片暗紅的痕跡。
“既然各位將軍都沒有什么問題,那我們馬上召集將士準備進攻。
他的聲音因亢奮而微微發顫,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站在雪淵關城頭的景象。
“不能讓那些廢物南蠻子繼續休息,我們要用最短時間拿下雪淵關!打開通往南朝的道路。”
拓跋烈猛地站起身,鎧甲嘩啦作響。他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飛濺,活像一頭發狂的野獸。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聲令下,必然是所有人齊聲應諾,然后就是集結部隊大舉攻城。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十位萬夫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沒有一個人動地方。
帳內陷入詭異的沉默,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清晰可聞。將領們的目光躲躲閃閃,就是不肯與拓跋烈對視。
那些原本忠誠于慕容達宇的,以及中立的人也就算了。
可就連投靠他的人,竟然也全都一副為難的模樣。
一個效忠拓跋烈的萬夫長,支支吾吾道:“大帥,將士們剛經歷苦戰,是不是......先休整一日”
更讓拓跋烈臉色難看的是,就連他親自提拔上來的嫡系,竟然也沒有支持他。
新上任的哈赤低著頭,聲音細如蚊吶:“末將以為......倉促進攻恐怕......”
拓跋烈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額頭上青筋暴起。握著虎符的手用力過度而發白,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聲音也不知不覺之間,陰冷了下來。
“怎么諸位將軍,對本帥的軍令可有什么質疑”
這句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拓跋烈的目光如毒蛇般掃過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哈赤身上。
哈赤渾身一顫,急忙跪倒在地:“末將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烈猛地拔出佩刀,刀尖直指哈赤咽喉:“說!”
哈赤沒有開口,中軍大帳之中一片安靜,只有遠處士兵巡邏的腳步聲,偶爾傳入帳篷之中。
等了一會,見沒有人回答自己,拓跋烈勃然大怒道:“怎么了,都成啞巴了有什么問題就直接說,別跟娘兒們一樣婆婆媽媽的。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跳了起來。酒水灑在羊皮地圖上,暈開一片暗紅的痕跡。
見一直沒有人開口,慕容達宇手下那位刀疤臉的萬夫長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的,鐵甲發出沉重的摩擦聲。那道從額頭貫穿到下巴的傷疤在燭光下格外猙獰,仿佛一條蜈蚣爬在臉上。
向拓跋烈一抱拳,身上的鎧甲碰撞,發出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回大帥,現在的確不是進攻的好時候。”
刀疤臉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砂紙摩擦發出的聲響。他的獨眼直視拓跋烈,沒有絲毫畏懼。
“雖然,雪淵關上的敵軍已經不堪一戰,可我軍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說著,指了指帳外。隱約可以聽到傷兵的呻吟聲,還有戰馬不安的嘶鳴。
“之前的失敗,已經讓我軍的士氣,遭受了打擊。而且剛剛......”刀疤臉將軍略一遲疑,依舊繼續解釋了下去。
他的內心,也不是沒有掙扎。但最終,軍人的職責還是戰勝了顧慮。
“大軍主帥換人,將士們必然是人心惶惶。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強行進攻的話,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刀疤臉將軍每說一句,拓跋烈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的面容扭曲得可怕,額頭上青筋暴起。
咬著牙,眼神如刀,死死地盯著刀疤臉將軍:“怎么,你這是在質疑王上的圣旨嗎”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刺刀疤臉的要害。拓跋烈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隨時準備拔刀相向。
旁邊一個跟刀疤臉比較熟悉的萬夫長,拼命地給他使眼色,示意他少說兩句。
刀疤臉就好像沒看到,毫不示弱地抬起頭看向拓跋烈。
“末將不敢。只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就必須考慮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
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但字字句句都像重錘,敲在拓跋烈的心頭。
“無論慕容達宇犯了什么錯,他終究是軍隊的主將。他的離開,必然也會對軍隊造成很大的影響。”
帳內幾位老將不約而同地點頭,眼中流露出贊同的神色。就連中立派的將領也微微頷首,顯然認同這個觀點。
“所以,現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適合攻城。”
刀疤臉說完最后一句話,帳內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拓跋烈的反應。
拓跋烈雖然還是有些不太舒服,不過刀疤臉將軍分析得合情合理,讓他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在虎符上輕輕摩挲,似乎在權衡利弊。
“既然如此,將軍覺得,什么時候攻城更加合適呢”
拓跋烈問這個問題的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但眼中的寒光依然未減。拓跋烈死死盯著刀疤臉,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刀疤臉將軍遲疑了一下:“最起碼也要明天清晨,讓我們利用這個時間重整軍隊恢復一下將士們的士氣,再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一個晚上。”
說著,指了指帳外疲憊不堪的士兵們。
“這樣就算沒有辦法恢復到全盛時期,將士們也有足夠一戰的力量了。”
好幾個萬夫長,都微微點頭。
“末將附議。”
中立派的將領也紛紛表示:“確實應該休整一夜。”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投靠拓跋烈的萬夫長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大帥我覺得不用那么麻煩,您之前也說過,讓那些負責攻城的將士,直接服用仙丹嘛咱們現在也能這么做。”
他的聲音尖細刺耳,帶著諂媚的味道。手指不停地搓動著,活像一只嗅到腐肉的禿鷲。
“只要我們控制好數量,拿下雪淵關指日可待。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輕輕搖晃著。
里面傳出藥丸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軍帳中格外刺耳。
這人原本以為,自己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肯定能讓拓跋烈高興。
他的嘴角已經揚起得意的弧度,眼睛瞇成一條縫,活像一只偷到腥的貓,手指還保持著搖晃瓷瓶的姿勢。
畢竟,這本就是拓跋烈提出的計劃嘛。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拓跋烈還信誓旦旦地說,要用仙丹提升戰力。
這萬夫長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拓跋烈說得信誓旦旦,一副非用不可的模樣。
結果他得意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就被拓跋烈冰冷的聲音打斷:“這是什么白癡主意如果你能想到的只是這個,這個萬夫長的位置,我想應該換人來坐了。”
拓跋烈的眼神如刀,聲音像是從冰窟里撈出來的。
那萬夫長晃動瓶子的動作,直接就僵住了。
他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瓷瓶從指間滑落,在地上滾了幾圈,藥丸撒了一地。
怎么個情況 這萬夫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希望有人能給他個解釋。
這跟說好不太一樣啊!
明明是你的主意,為什么被罵的會是我 他在心里瘋狂吶喊,卻不敢真的說出口。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衣領。
這萬夫長很明顯沒搞懂一件事 之前的拓跋烈,跟他一樣是軍隊之中的萬夫長,那時候的拓跋烈可以口無遮攔,可以肆無忌憚地鼓吹仙丹的好處。
因為無論成敗,責任都落不到他頭上。
但是現在,拓跋烈已經是三軍主帥了。
考慮一些問題的角度,自然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拓跋烈的目光掃過灑落一地的藥丸,眼中閃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