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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總是被忽略的人

  清晨,冰城的老李醒過來時,窗戶外邊叫嚷的,是每日清晨都會出現在那兒的報童……

  “重大消息!”

  “重大消息!”

  “滿洲國建立,大清皇帝溥儀在新京登基,發表演講稱,熱河省是滿洲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由此引得山海關內一眾評論家斥責!”

  揮舞著手臂的報童滿大街亂竄,偶爾還會看見幾個打扮得人模狗樣的家伙,穿著西裝在讓黃包車停下,買下一份報紙后,又揚長而去。

  躺在床上的老李嘆息了一聲,他就是個普通老百姓,平日里靠著給達官貴人掌鞋為生,哪管得了王旗變換的事?可從內心里來說,他也覺著這件事不對,你溥儀要是真有本事復辟,也不能靠著日本人吧?

  起床。

  老李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正準備收拾家伙式出攤,可剛一開門,一張白紙就落了下來。

  那給老李氣的,打開門一步邁出去張嘴就罵:“誰家那么缺德!出殯哪有往人家門縫塞紙錢的!!”

  罵完,見街面上無人應答,老李轉身回屋,伸手撿起白紙才要往外撇,卻發現紙上有字!

  “喜報!”

  “許家窩棚外,反日會游擊隊遭遇日軍第二師團小隊攻擊,于倉促間反擊,殲滅敵軍二十四人,擊潰敵軍后,令其倉皇而逃!”

  “日本亡我中華之心不死,我中華抗日之志不滅,只盼眾志成城,萬眾一心……”

  “又吹牛逼!”

  “大口大口的吹牛逼!”

  老李更生氣了!

  九一八之后,類似的事情層出不窮,也不知道是誰,總打著抗日的口號趁夜發各種傳單。

  剛開始還有人信,沒過幾天,這幫發傳單的就原形畢露了。

  他們開始要錢了!

  什么抗日出現資金缺口,需要全體國民支援,真有那個虎玩意兒去捐錢,結果怎么樣?

  誰聽說東北地面上有人抗日了?

  除了馬爺,也就剩下南滿那邊還有點消息。

  這是什么世道啊?什么世道!

  老李氣的直搖頭,因為當初他就是給反滿抗日那幫人捐過錢的虎玩意兒,然后怎么樣了?坐地炮的手下來自己攤位上擦鞋,破天荒的給錢時,毛票上竟然有鞋油!

  那張錢老李認識,是他在擦鞋不小心留下的印記,可就這么一張錢,老李都沒舍得自己留下花,沒想到繞了世界一圈又給轉回來了。

  當時老李看著坐地炮的手下差點沒把牙咬碎了,至此,誰愛抗日誰抗日!

  他服了。

  收拾好東西,老李打家門出來,當又一次瞧見一群穿著學生裝的孩子們,總賊頭賊腦的看向周遭房屋開門的百姓,還嘀咕著:“瞧見沒有,又開門了,又一家開門了,哈哈……”還在那兒樂!

  老李將心里話從牙縫里哼唧了出去:“就往死里作吧,你們覺著這是好玩,可一旦讓偵緝隊盯上,你爹娘就算是傾家蕩產也得白發人送黑發人!”

  老李走了,消失在了街頭。

  這城中的百姓里,有千千萬萬個老李一樣的人,全都低著頭,失去了本該擁有的靈魂,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們覺著這群學生是在作妖;

  他們覺著反滿抗日不過是個騙局;

  他們覺著自己的人生早已經注定,不過是強權身下的螻蟻。

  認了。

  可許朝陽不認!

  帶著糧食、裝備、女人離開了天王山的許朝陽,在抽光了另外一輛車的汽油后,只開著一臺車化身為山巒中的孤魂野鬼。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想干大事的人,都得碰上各種各樣的困難,如果這個時候你拉梭子了,那對不起,你就只能是那個勇攀高峰時,力有不殆墜落的人;只有咬著牙堅持下去,才配得上大時代來臨時,成千上萬的助力。

  許朝陽不服,打死他也不服!

  “搭結實點,別趕上刮風下雨的,再讓子彈受了潮!”

  許朝陽再次將卡車停在了山里后,按照和童蒙商量好的地點,在深山老林里等待著。他甚至為了在山里打游擊的時候不讓武器受潮,干脆將天王山山寨里釘在墻上防潮的氈子都給揭下來了。

  用這玩意兒給武器裝備裹了個嚴嚴實實,剩下點還蓋在了汽油筒上,以防止從另一臺卡車里抽出來的汽油揮發。

  “連長,應該是秀才回來了。”

  劉根和二姐站在汽車上干活的時候說了一句,手里的樹枝正在一層一層的往車上鋪,最后再將枝繁葉茂的鋪到最頂層,這哪怕往后下了雨,雨水也不會灌進去,但會不會受潮卻在兩說著了,畢竟這是在山里。

  “你咋知道?”

  許朝陽問了一句。

  二姐更不客氣:“老實兒干你活得了,你千里眼啊?”

  劉根兒壞笑著:“這還用千里眼?你看看花兒那表情,往那兒一站跟望夫石似的,嘴丫子上都掛著笑,除了看見了咱家秀才,誰能讓她變成這個德性?”

  二姐才回頭看了一眼,‘噗嗤’一聲就樂了出來:“死丫頭,眼光還挺高。”

  果然,沒到片刻的工夫,外邊站崗的屈勇便跑了回來:“大哥,童蒙回來了,還帶回了報紙。”

  兩個身影進入了樹林,屈勇捏著幾張紙到了許朝陽身邊:“哥,給咱念念,這上邊到底寫了啥。”

  這哪光是報紙,還有一張類似宣傳單一樣,極薄的薄紙,那紙張都透亮兒。

  “溥儀說,熱河是他們偽滿的……”

  “啥!”屈勇納悶的問道:“那湯雨麟能干?”

  許朝陽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姓湯什么樣,對于他來說,都在歷史里寫著,已經不用說了。

  他再次看向了另外一張紙,那張極薄的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在推翻著許朝陽對整個時代的印象。

  以前,他覺著,打著橫幅上街四處發傳單的學生們那都是扯淡,這狗日的時代要是能憑借喊兩嗓子就給日本子喊走,他也不打仗了,寧愿給嗓子喊出血來!

  可現在,他卻不這么看了。

  沒有這些人,你就算打了鬼子,誰知道?又能和誰說?整個東北誰會清楚,在深山老林里,還會有人抗日?

  鬼子不可能替你宣傳吧?

  那還在夢中迷茫的百姓如何蘇醒過來!

  原來抗日神劇中的學生們,作用不僅僅是煩人……原來在這條戰線上,每一個人都在玩了命的發揮著自己的作用,只是,有些人的作用,總是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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