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拐子!”
“沈拐子!!!”
“你媽了炮仗的,老子他媽不瘸!”
沈拐子之前瘸,是因為受傷,可人家現在不瘸了,結果誰逮著誰叫他外號,這小子跟人激眼了好幾回才止住了這股風潮,眼下全團只剩下許朝陽和袁福珍還敢這么稱呼他,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這么叫了。
沈拐子今天結婚,沒想到這時候又聽見有人這么喊自己,能不激眼么?
他一腳就給們踹開了,拎著褲子邊系褲腰帶邊站在了門口,只見門外挺老遠的地方,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背對著房門站在了那兒。
沈拐子趕緊給褲腰帶系好,光著膀子走了過去,站在那人身前,規規矩矩叫了一聲:“舅爺!”
他得隨著許朝陽叫,還得認個小,那見著李副主任也只能叫舅爺了,不過這在他們這些人嘴里也是戲稱,最開始的稱呼是‘國舅爺’,因為知道今天為止,217的這幫老人兒都不覺著許朝陽能在十八集團軍混多長時間,畢竟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
“換難民的衣服,跟我走。”
李副主任說完就往外走……
沈拐子回頭看了看敞著的房門,一臉的為難:“舅爺,擁為點啥啊?我才弄了一個開頭……”
“許朝陽都快讓人罵化了!”
“艸!”
沈拐子往前邁了兩步,一點猶豫都沒有,可立即扭頭往回跑,回到自己的小木屋給門關好了才留下一句:“家里的,等著我,我宰了那個膽兒肥的,咱回來繼續!”走的時候臉上還掛著不解渴的笑,舌頭跟蛇信子似的,直往嘴唇子上舔……
莊子門口。
余秋蘭哭的梨花帶雨,可聲音卻絲毫都傳不出來,因為周圍老百姓的‘嗡嗡’聲將其徹底掩蓋了。
她要是不扯沒用的,過來就說自己弟弟在戰場上怎么死的,老百姓指定沒人出聲,那還得同情你呢,可你說‘抗日和你們有什么關系’這樣的話,就等于自己挖坑自己跳!
“活該!哭死都活該!”
“妮兒啊,這話你怎么不敢去忻州問問小鬼子呢?你弟到底是死鬼子手上了,還是死我們217手上了?”
“你還是把話說明白了吧,真要死我們217手上了,你看見眼前有多少人沒有?你自己估算估算拉多少墊背的夠陪你們家人命……怎么就你們家人金貴啊?”
在這群老百姓嘴里,十八集團軍的217已經變成了‘我們217’,余秋蘭的一句話,給所有人都推到了對立面,她能聽見一句好話嘛?
“閉嘴!”
“都給我閉嘴!!!”
余秋蘭答不上來許朝陽的話,又咽不下余明浩離世的悲傷,多年沒見面的兄弟好不容易有消息了,竟然是沒隔多久就傳來了死訊。按道理,這種情緒上的崩潰許朝陽應該理解,只要余秋蘭今天不作不鬧,冷著一張臉來,就往許朝陽面前一站,你還真沒招,膈應也得挺著。
問題是你自己不往好道上趕啊。
更何況她那張嘴連許朝陽都說不過,如何能說得過這么多人?關鍵你不是沒理么。
那可不就剩下給自己說急了唄。
“現在是你們家人死在戰場了嗎?”
“那是我親弟弟!”
“人沒了,懂么!!!”
她甩動著腦袋,將別好的頭發都甩脫落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武嘞嚎瘋’的,就像是個瘋子,誰張嘴她跟誰齜牙、誰張嘴她就站誰前面罵人家,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冤,她肯定覺著自己冤!
憑什么已經拒絕了的婚事,讓呂大麻子遞過來把槍就得同意啊?
憑什么奉軍好不容易被打出東北了,他們也敢沖老許家說‘不’了,家里就得來一伙子土匪啊?當天晚上許朝陽走了以后,她看著自己親爹還問過這么一句話:“爹,你說今兒的土匪是不是許朝陽招來的,這是不是就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啊?”
老爺子的回應是:“拿這么多人命演啊?”
起碼人家老爺子還能明白點事。
再后來,都逃到了山西,她們家也打算和姓許的分道揚鑣了,憑什么又來了個姓郭的?
那媒婆的話都打嘴里橫著出來的,連蒙帶唬的留下一句:“這個是山西,不得找個靠山嘛?”那是什么意思?那意思不就是說,你們家要是不同意……她一個老百姓,能怎么辦?還不得樂樂呵呵的嫁過去,要不然這日子怎么過?
憑什么啊!
好不容易從郭洋嘴里聽著點消息了,可消息里全是許朝陽,自己那弟弟就跟丟了一樣,不顯山不漏水兒的,結果……他怎么就死了啊!
余秋蘭分不清,分不清自己這通哭鬧是因為命運的不公,還是真準備拿許朝陽撒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像是這件事頂到心窩上,今兒她要不來這一趟都活不了了……
老太太比劃著拇指和小拇指打人群里走了出來:“我們家一共八口人,就活下來我和孫女兒倆,六口大活人都沒了,這年月誰家還不死個人?姑娘,我勸你一句,事兒說到現在大家伙也都知道了,回吧,別再往下說了,啊。”
老太太兩句話給所有人都帶的悲傷了起來,這年月,誰不苦,誰不冤?
這是不是好話?
全是好話。
可這話,在余秋蘭耳朵里,都像是在堵她嘴,她在無比憤怒和無法控制情緒之下說出了最不應該說的話:“你活該!”
“你家死多少人跟我說不著,不是我殺的!”
老太太氣的站在原地瞪起了眼珠子,臉蛋子上都耷拉下來的肉都在打顫!
“你怎么說話呢!”另外一個年輕小伙子站了出來伸手指著余秋蘭開罵:“瘋狗啊你,怎么亂咬人!”
“我愿意!”
“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鬼子剮了才好呢,和我有什么關系!”
余秋蘭成潑婦了,將手從對方面前畫著圈的往起揚,小伙子還以為這是要打人了,順手架住往前一推……
這小伙子也才二十三、四,根本不會打架,打架哪有推人的,他只是想不讓自己挨打,可他忘了自己推的是個女人,還是個給弟弟辦完了喪事之后,直奔此處的女人。
余秋蘭直接讓對方推倒了,接著,人群里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揍她!”
許朝陽就眨個眼的工夫,余秋蘭就讓人里三層外三層給圍了起來!
“壞了!”
他沒想要余秋蘭的命,不沖別的也沖余明浩……可眼下讓老百姓這么圍著那還好得了?這幫老百姓都恨鬼子恨到什么程度了?
“救人!”
楊靜宇一個猛子就沖了過去,雙手環抱將一個壯漢抱起甩手就扔到了身后;許朝陽打腰里掏出手槍,沖著天上直接扣動了扳機——嘡!
最外圍的百姓倒是回頭看了他一眼,里面的百姓連搭理都沒搭理他……
“住手!!!!”
“住手!!”
楊靜宇奮力的往里邊擠,周圍的戰士紛紛沖了過來,一個個攔腰抱住老百姓,那是真攔不住了,217的出來了整整一個營的戰士,才算是勉強給周圍老百姓分開,等楊靜宇第一個沖到最核心處,大長胳膊四處推搡時——轟!
許朝陽在情急之下,連一名戰士腰上的手榴彈都搶了下來,扔到無人處的墻根兒炸了之后,這幫老百姓才算是停了手……
可楊靜宇再看余秋蘭,已經滿臉是血的躺在了人群中,胸前讓人踹得完全塌陷了。
“誰!”
“誰罵我們大哥呢!”
沈拐子哪會演戲啊?
在老百姓都愣住的那一刻,這貨拎著三八大蓋晃悠著膀子就走了過來,李副主任騷得趕緊往后扭臉,心道:“我讓你混到老百姓中間,沒讓沖到老百姓面前!”
那給楊靜宇氣的,照著沈拐子脖頸子就是一巴掌:“誰!”
“還問不問誰了!”
“問不問了!”
沈拐子都讓楊靜宇給打激惱了,仰著脖子嚎了一句:“打我嘎哈呀!”
楊靜宇再一抬手,這小子調腚就跑,比兔子蹽得都快!
那許朝陽揍他,還他能找老楊告狀,老楊揍他,他可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