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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趕緊走

  “人呢?”

  莊子旁邊的工地上,一幢幢馬上就要搭建好的臨時木板房如同軍營宿舍一樣整齊排列,許朝陽也在清晨換上了老師長留給自己那身軍裝由莊子里走出來的時,看見的是工地旁空場上正準備訓練的217戰士,一般這個時候,老鄉們都已經開始蓋房子了,而今天許朝陽卻根本沒看見人。

  讓部隊在木板房旁邊訓練,是楊靜宇安排的,為的是日后征兵方便,他說,最好能讓老鄉們都能看見這些人在干嘛。

  哦,對了,他們之間相互稱呼為‘鄉黨’,這個詞兒在古代的意思是,五百戶為黨,一萬二千五百戶為鄉,合在一起,就是鄉黨。可到了當今這個時代,早就沒人記得這些規矩了,鄉黨,基本上就是他們山西人在外地對老鄉的稱呼。

  而相與,最早說的是往來的朋友,到了晉商發展的巔峰時期,才變成了生意伙伴的意思。

  “睡覺呢吧?”李副主任現在已經和許朝陽形影不離了,這才在其旁邊補充了一句。

  “睡覺?”許朝陽看看剛剛升起來的日頭,納悶的問道:“這個點兒睡的什么覺?”

  “睡什么覺?嗨、嗨、嗨、哎呀的……這群剛結婚的小犢子有讓人消停的時候么?”

  “你瞅瞅,朝陽你瞅瞅,你瞅瞅給我熬成什么樣了?”

  “你看看我這滿眼睛的紅血絲!”

  許朝陽還真看了一眼,李副主任當真滿眼紅血絲,可他就更不理解了:“你熬什么啊?也不用你站崗?”

  “啥!”

  “你聽不見啊?”李副主任這才補充了一句:“你他媽也有媳婦……”

  李副主任指著那一排已經搭建好的木板房說道:“你說前半宿你們鸞鳳齊鳴也就拉倒了,新婚,我理解,是吧?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犢子開始的,后半宿睡醒了還得抽冷子捅咕捅咕,我這兒剛合上眼,就聽見有那個山西娘們連叫喚帶罵街……等他們完事了,都睡了,我他媽睡不著了!”

  許朝陽是真沒憋住,嘴角都快咧到后腦勺了:“理解理解吧,給他們娶媳婦不就是為了留后的么?”

  “那我搬出去得了。”

  “別呀。”許朝陽趕緊央給李副主任:“現在啊,我離不開你。”

  這倆人正說著話,遠處,一眾鄉親奔這邊走了過來,許朝陽還沒出聲呢,劉根兒他老丈人就過來了,李副主任在許朝陽身邊嘀咕了一句:“鄉紳,趙冬。”

  “長官。”特有的山西腔從趙老爺子嘴里出來的那一刻,人家離老遠就開始將手舉高打招呼了:“許長官!”

  “額們昨兒晚上商量了一哈,想要給娃送到部隊端槍打鬼子,要不然這心里總覺著疙瘩瘩的過意不去,你看,能成不?”

  “當兵?”許朝陽回頭看了一眼李副主任,李副主任趕緊上前一步攔在了許朝陽身前:“趙老爺子,目前部隊還沒有征兵計劃,再說眼下忻州正在打仗,當了兵很可能馬上就得去戰場,上了戰場可是會死人的,那都不是官兒多大能解決的事,你們想好了沒有。”

  趙冬很老了,不用撩眼皮抬頭紋都在腦門兒上掛著,手里拎著的不是拐杖,就是隨手撿起的樹杈子,給支出來的樹枝撅折了以后當成把手,樹皮還在上面沒有剝下來。

  “許長官,額問一句,如果余家的事放在額們這些老百姓身上,是個什嘛結果?”

  許朝陽安慰著說道:“放心吧,沒你們什么事,這件事論到根兒上,找的也是我許朝陽,絕不會找你們這些老百姓。”

  “那你為什嘛不給我們推出去?”

  “或者說,為什么不給我們帶著,領著我們這些老骨頭去太原,讓我們看著這些事是怎么發生的,領一個恩情?”

  這是許朝陽從沒想過的角度!

  他是個軍人,來自后世,腦子里的思想始終都是‘抗日救國’,在他的那個世界里、在他們那一輩人中,這種事不用教育,是在潛移默化當中培養起來的,因為他小時候看的也是《地雷戰》、《地道戰》、《雙槍李向陽》之類的電影,還都是黑白片子,包括《鐵道游擊隊》。

  真的,他小時候電視上會沒完沒了的放這些,至于《新白娘子傳奇》、《還珠格格》那都是很后來的事了,得七八歲兒、十來歲兒了。

  他就沒有任何讓人領自己個恩情的想法,包括處理余家的事。

  可這次的忻州百姓有點不一樣了,在鋪天蓋地的‘全民抗戰’宣傳,讓他們不再覺著國家是‘愛新覺羅’的國家,忻州會戰的切膚之痛更是讓他們知道了鬼子是什么樣的畜生,而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愿意收留他們這些難民,許諾給他們土地,還答應減免賦稅……并不準備在這些百姓身上索取的時候,他們還有點不習慣了。

  李副主任上前一步,就站在趙冬前面問道:“趙鄉紳,你到底想說點啥啊?”

  趙冬解釋道:“之前不是說過分地的事么?”

  李副主任笑了,轉身走到許朝陽身邊低聲說了一句:“聽明白了嗎?”

  “我聽明白啥了?不說要送孩子當兵的事呢么?你怎么扯到土地上去了?”

  李副主任說道:“你們是不是有個什么‘法’,是要將一切土地歸邊區所有,然后無論男女老幼平分?”

  “這是他們這些人怕家里沒個端槍的,害怕了。”

  許朝陽一下就看向了李副主任,眼珠子睜的挺老大,這都是跟哪聽出來的?剛才說的不是自己沒逼著老百姓領恩情,還在那兒感謝呢么?

  哦鄉紳!

  許朝陽現在才給李副主任提醒過的這倆字兒想起來,而他嘴里的那個法,是1927年就指定的‘土地法’,對方是以感恩的名頭站出來開牙的,打著給孩子送到部隊當兵、等拿回忻州之后,仗著隊伍上有人,要拿回本屬于自己土地的主意。

  要不說人家有錢呢?

  事都給你想到頭里了!

  “這事我不能答應。”

  這是路線問題,其他事情上犯點錯沒啥,這件事要是敢答應,那就不是小事了。更何況這種事也不歸他管啊,他是管軍事的,真要拿回忻州了,肯定有人過來專門管這些事……

  “長官。”

  “長官好。”

  老百姓們開始往工地上走了,可這回他們見著許朝陽已經不用鄉紳領頭了,竟然主動打起了招呼。

  而許朝陽扭頭看向趙冬,也就是劉根兒他老丈人,似乎看見的已經不是一個鄉紳了,好像看見了日后這些鄉紳將自己親手帶出來的戰士拽到了自己對立面,以他們憨傻又想不明白事情的沖動,仗著是和自己的關系,跟自己要地的畫面!

  “通報!!!”

  “通報!!!”

  遠處,一批駿馬疾馳而來,許朝陽認得騎馬過來那小子,那是自己警衛營的戰士,他應該在第二戰區司令部保護老總……

  “旅長,上頭的通報。”

  許朝陽站在原地說了一句:“念。”

  “由于余秋蘭事件的處理不當,許朝陽被撤銷旅長職務,217旅暫交楊靜宇,許朝陽降職為新一團團長,即刻上任。”

  周遭的老百姓都看向了許朝陽,這些質樸的百姓眼睛里可沒有那些鄉紳的復雜,他們只是單純的在心疼許朝陽,連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的看著。

  他們知道,是這個男人護住了打死余秋蘭的大伙;

  他們知道,是這個男人給自己綁上了樹枝去的太原;

  他們還知道鄉紳們昨天將大伙都聚集到了一塊,商量著該怎么報答許朝陽的恩情,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讓大家伙家里的適齡孩子參軍,理由是,在這樣的人麾下,起碼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可他們并不知道,有人差點給就給他們賣了……

  “對不住啊,對不住,我們朝陽啊,現在說了不算了,這事你們等等,等下任領導來的。”李副主任拉著許朝陽的胳膊就往后轉,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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