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縣城墻外，遍地鋼鐵殘骸，有履帶被炸斷的坦克將炮口頂在了墻體上；有徹底被燒焦的裝甲車渾身漆黑……
盡管這些鋼鐵殘骸姿態各異，但，每一輛裝甲車和坦克的周遭，都有遍地的35軍戰士尸體！
“快！”
“快！”
鬼子在城墻缺口處來來回回搬運著小山炮一樣的尸骸，他們得把這兒盡快清理出來，好讓裝甲車進城，去清理城內35軍的殘兵，否則這忻縣就不能算是已經攥在手里了……
而傅作一卻在城內端著望遠鏡藏于廢墟之中，看著眼前這一幕的發生。
“擲彈筒準備！”
“目標，正前方一百五十米城墻缺口，預備！”
“放！”
在沒有任何槍響之下，突然傳來了擲彈筒的聲音，隨后——轟！轟！轟！轟！
數顆炮彈在缺口周圍炸開，搬運尸骸的鬼子被炸的東倒西歪，數具尸體被炸碎，碎肉在滿是鮮血的墻壁上又鋪了一層。
“開炮！”
“快開炮！！！”
忻縣城頭，九二式步兵炮根本不用瞄準，朝著大致方向壓低炮口，緊接著撞上炮彈便立即擊發，他們在一百五十米的距離用上了九二式步兵炮！
“機槍壓制！”
剛剛還沉悶的城內頓時傳來了槍聲，城頭，多把歪把子同時開火，漫無目的的朝剛才擲彈筒聲響傳來出掃射了過去。
斷壁墻體上被打得冒起了塵煙、土坡上灰塵蕩漾，當機槍聲沉寂，一隊鬼子兵沖入了廢墟之中，頃刻間，山西版的芝加哥打字機響成了一片！
剛進去的一個中隊鬼子，只撤出來了六七十人，其余人全在廢墟之內銷聲匿跡了，而跑出來的這些鬼子卻根本不敢退回到城墻處，隨意找了一個院落的墻體下躲著，生怕跑回去的途中讓子彈咬了后背。
“開炮，沖著槍聲響起的地方開炮！”
被炸毀的墻體后，一個國軍的戰士被崩起了一米多高，隨后先于塵埃落下……
傅作一此刻放下了望遠鏡，仰頭看向了天空。
那天空格外的藍，猶如他們報國之志般純凈！
只是眼下的艱難令很多人都雙眼渾濁，再也沒有了曾經的清澈，畢竟，這是在做生與死的選擇。
傅作一已經想好了，如果眼下的陣地失守，他就會讓手底下的軍官打開城門，將這些活下來的勇士們放出去。對，他們就算是從這片戰場上逃了，那也是當仁不讓的勇士！
可傅作一不想走了，他找不到一個可以讓自己離開的理由。
當然，豪情壯志到了這種時候誰都會有，難的，是在危機來臨時，你究竟能不能說服自己。
“長官！”
身后的將士們呼喊了傅作一一聲，當他再回頭，看見的卻是滿臉漆黑、連包扎傷口的紗布都污穢不堪的勇士們。
“怕么？”
傅作一聲音顫抖著問了一句，他也沒想到自己能把忻縣守成這個樣子，更沒想到鬼子會將察哈爾兵團的機械部隊都用在自己身上。
真正的歷史中，鬼子打忻口的時候的確動用了不少裝甲部隊，可衛立皇部隊在與鬼子交戰時，一口氣就滅了他們裝甲車及坦克合計二十輛，這是被歷史記錄在冊的。可死在這鐵王八之下的亡魂有多少，誰知道？
當時的老兵回憶錄里寫的是：“一個排上去，打好了能炸毀一輛坦克，打不好，一輛坦克沒準能吃掉幾個排的戰士……”他用的是‘吃’這個字，像是鋼鐵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這都不是戰損的問題，是人肉碰鋼鐵、是雞蛋碰石頭。
“不怕。”最開始回答的戰士聲音還不大，可接下來的聲音卻越往后越大，最后竟然響成了一片：“不怕！”
“我不怕！”
“我們不怕！！！”
能不怕么？
在這種級別的對抗中，生和死就在眼前擺著，怎么不怕？
只是怕也不能說！
寧愿將這個秘密藏在心里，哪怕去了閻王殿也得給眼睛瞪起來喊上一句：“老子不怕！”
誰讓你是兵了？
傅作一點了點頭：“弟兄們，這一次，算我傅作一欠你們的，下輩子，老子給你們當兵，給你們點煙、敬禮，給你們當牛做馬！”
是實話么？是。
起碼當下是。
傅作一回身用手勾住了一個身邊戰士的大黑脖子，笑出了聲，其他人都在他的笑聲下咧開了嘴，好像在這種情緒的渲染中，死了也算不冤。
“報告！”
太原，第二戰區司令部。
一名士兵快步沖了進來，在眾位長官面前大聲呼喊：“報告各位長官，我第十八集團軍已經徹底擊潰第2混成旅、擊斃本正多才，狗日的尸體就在門外！”
“干得好！”
嚴老西子一下就站起來了，這都多少天了？他們第二戰區總算是聽到了大快人心的消息！
“尸體呢，抬上來！”
四名戰士抬著擔架送到了廳堂，將本正多才撩在廳堂時，本正多才顴骨處的槍眼兒十分清晰，幾乎所有人在低頭看過去的那一秒就能立即瞧見。
“哈哈哈哈哈！”
衛立皇看著本正多才立即笑出了聲，隨即馬上拎起了電話：“電話局么？要金陵國府！”
嚴老西子直接給電話摁掛了，冷著一張臉看著他說道：“忻口還沒打完仗呢，這么著急領功，不合適吧？”
你衛立皇什么意思？你只是忻口戰事的總指揮，第二戰區的總指揮是他嚴老西子，這個電話該你打么？
老總默不作聲的扭頭看著本正多才的尸體，滿臉微笑，他此刻已經犯不上去搶功了，忻口是許朝陽守的、本正多才的第2旅團滅在了他們手里，這功勞用搶啊？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嚴長官？”
老總等衛立皇和嚴老西子相互對視到了一定程度，才起身說了一句：“忻口是不是該加緊攻勢了？第2混成旅被擊潰，也就是說，忻口的鬼子徹底失去了支援，只要在滅了他們，咱合兵一處解了忻縣之圍，可就剩下石嶺關的鬼子了，那時，忻口戰役就能以全勝之姿收官，這可是全民抗戰以來第一場全勝！”
“衛總指揮，您可是忻口戰事的總指揮，您說呢？”
衛立皇慢慢的將電話放回到了話機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后，向后撤了一步，嚴老西子這才重新拿起電話：“電話局么？接楊愛原。”
“喂？楊愛原，是我。”
“我命令，即刻起，盡快結束忻口防線的戰斗，務必全殲來犯之敵！”
“若能大獲全勝，我晉綏軍中，你楊愛原和董奇武為首功！”
趕緊不緊，千恩萬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