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寒冷的原野,跨越冰封的山脊,青石鎮的輪廓,終于出現在了夏薇眼前。
站在山崖上遠遠眺望,城中的房屋如積木般渺小,但排列緊密,鱗次櫛比井然有序,幾縷炊煙升騰而起,人們往來勞作,儼然一副欣欣向榮之景。
夏薇臉頰凹陷,嘴唇干裂,連日的饑餓像一把尖刀在她的腹中不斷攪動。她一只手捂在腹部,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緩饑餓帶來的痛楚。
她拖著最后一口氣,一步步的向前行進,身形踉蹌,仿佛稍微大一點的風,都能將她吹倒,沉重眼皮直打架,力氣一點點的不支,就連靈魂,仿佛也被抽走。
終于,在青石鎮的邊緣,她再也無力繼續前行,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識前,她的耳邊傳來了幾聲孩童的驚呼。
“王嬸,有人在你家門口暈倒了……”
…………
等到夏薇再度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毛毯,邊上,一位和藹的年輕婦人,舀了一勺溫暖的湯羹,小心翼翼地送入她的口中。
“唔……”
夏薇坐起身來,揉了揉饑餓難耐的肚子,見狀,婦人和顏悅色的面容上,露出溫柔一笑:“你醒了?你突然暈倒在我家門口,也不知到底餓了多久。我給你準備了些溫熱的食物,你快趁熱吃了吧。”
婦人將一個案臺拿了過來,上面放著一碗熱粥,一碗粟米飯,還有一碟咸菜。
望著那熱騰騰的食物,夏薇眼睛都要直了,她看了眼婦人,得到了婦人的眼神許可后,也顧不上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飯,大口大口塞進嘴里,一陣狼吞虎咽,如風卷殘云般將米飯與咸菜吃光,最后才捧起熱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咽下肚中。
“不要著急,這些都是你的。”婦人將夏薇的吃相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你叫我王嬸就行了,我還有活要干,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先在這休息一陣子吧。”
說著,王嬸站起身來,直到此刻,夏薇這才將她的全貌看在眼中,卻見婦人衣著寬松,肚子高高鼓起,懷有身孕,她不時伸手撫過圓滾滾的肚子,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見王嬸要走,夏薇忙將粥碗放下,發自心底的感激道:“今日恩情,夏薇日后誓必報答!”
王嬸擺手而笑:“不過是一頓飯而已,說什么報答不報答的,這只是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要真想報答,改天你遇到這種情況,別忘了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看著王嬸離去的背影,夏薇心底泛起一股暖意,她在心中暗暗發誓,若有機會,她要百倍千倍報償這一飯之恩。
就在夏薇暗自感慨之際,卻見手邊泛起一陣漣漪,葉桀的身形跨域空間,挪移而來。
“我給你拿來了幾枚靈石,還有一本人階上品功法。”葉桀開門見山的說道,幾枚晶瑩閃亮的小石塊,還有一本沒有封皮的典籍,都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見葉桀到來,夏薇眼中泛起明亮的光芒,她乖巧的伸出手,接過那幾枚小石塊,驚訝道:
“這些石頭是何物?我能感覺到,石頭中蘊藏著十分特別的力量,只要握住它,勞累的身體也變得舒緩下來,手臂也變得更加輕盈,若是能吸納此中力量,一定對身軀大有裨益。”
葉桀解釋道:“這是靈石,雖然只是下品靈石,但放到凡間,價格也超過了等重白銀。吸納靈石當中的精純靈氣,便能大幅加快修行速度。為了拿到這幾枚靈石,我的一個朋友還中了邪修的陷阱,差點就一命嗚呼了。”
得知靈石價值超過了等重白銀,獲取過程又是如此艱難,夏薇小嘴微張,望向葉桀的明媚眼眸中,也洋溢著幾分無言的感動。
“師父……”
連一飯之恩,都發誓要回報的夏薇,面對葉桀的如山恩情,心底的感激無以言表,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成了多余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這份恩情銘記心底。
“趕快運功吧,有著這幾枚靈石,你應該能順利跨越一個小境界。”葉桀提醒道。
靈石一共四枚,每枚不過鵝卵大小。夏薇將靈石緊握手中,隨即按照葉桀傳授的吐納法,盤腿打坐,在體內迅速運轉靈力周天。
數個周天下來,靈石上的光芒徹底黯淡,夏薇身軀外泛起陣陣熒光,周身匯集的靈力也達到極點,陣陣氣浪從她體內溢散而出,將她的衣袍吹得嗚嗚作響。她睜開雙目,眸中精光流轉,又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整個人的氣勢,也較之前大有不同,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開始顯露鋒芒。
“如此一來,你便進入了一階練氣境中期,體內靈力更加精純,運功起來也更加持久……有人來了。”
葉桀說到一半,忽然話語一轉,將視線望向房門處,卻聽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原來是王嬸,她聽到房間中傳來的動靜,正欲過來探查,卻見到了夏薇盤腿運氣,目光如電的這一幕,忍不住捂嘴驚呼:“我還在想,你是如何一個人跨越荒野來到這里,原來是一位修行者……你叫夏薇,對吧?不知你來這青石鎮,究竟所為何事?”
“橫山大盜殺了我的家人,我要找他報仇。”夏薇冷聲道,眼瞳中似有著火焰燃燒。
聽夏薇提起橫山大盜的名字,就連王嬸也吃了一驚:“鎮上很多人都在談論橫山大盜,都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兇徒。沒想到夏薇姑娘身上,竟然還背負著這樣一段悲慘過往。聽說那橫山大盜為了修煉邪功,四處擄掠剛出生的嬰兒,不多時便要殺到青石鎮來。要是他來到我們這里,只怕我未出世的孩子也要遭殃……”
夏薇聞言,當仁不讓道:“王嬸,您可以放心,只要有著夏薇在,定會竭盡全力護您周全。”
感受到夏薇的關切,王嬸欣慰一笑:“我的丈夫齊風,便是鎮中捕妖隊的隊長,負責在埋骨沙灘獵殺水生妖獸。他常說,只要吃下蘊藏豐富靈力的妖獸肉,便能緩慢提升修為,比什么打坐運功,吐納靈力快多了。若是夏薇姑娘暫時沒有落腳之處,可以加入捕妖隊試試。”
聞言,夏薇也露出幾分欣喜之色,卻并沒有立即應承下來,而是微微轉動視線,望向一旁靜候的葉桀,將決定權全都交給師父。
對于突然出現在房間內的葉桀,王嬸并無任何反應,魂魄未經錘煉的凡人,無法窺見冥府鬼差,也聽不見鬼差的話語。
葉桀緩緩道:“水生妖獸成群結隊,輕易不會落單行動,你剛剛進入一階中期,萬事小心為妙,若是能與其他修行者有個照應,想來也能方便許多。”
得到了師父的首肯后,夏薇這才做出決定:“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要去哪,才能加入捕妖隊?”
王嬸關切地問道:“我可以帶你去,但你剛剛蘇醒,需不需要休息幾天?”
夏薇搖頭:“我現在就要去。”
見狀,王嬸不再多說,便要領著夏薇出門,夏薇看她那少說也有七八個月身孕的肚子,不由得擔心道:“王嬸,您還是好好在家中休息吧,可不要動了胎氣。不如把捕妖隊的位置告訴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王嬸擺了擺手,道:“不礙事,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閨秀。”
在王嬸的帶領下,夏薇在青石鎮一陣穿行,路上碰到的不少人,都熱情地與王嬸打招呼,心地善良的她,在鎮中人緣極好。
葉桀不緊不慢的跟在兩人身后,途中遇見的所有凡人,都無法看到鬼差的身影。
很快,幾人便來到一座營地,營地外以一排削尖的原木圍成柵欄,當中設有諸多營帳。
通過幾處崗哨后,幾人來到營地內部,卻見遠處的校場上,數十人正揮舞長槍進行操練,有時結成緊密的隊列,槍尖一致向外,有時分開恰到好處的間隙,彼此間互相照應。場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訓練器械,有深扎地面,訓練身法的梅花樁,也有訓練力量,沉重無比的青銅大鼎。
葉桀提醒夏薇道:“古語有云:人多力量大。他們所演練的,乃是一種長槍戰陣,十位二階初期的人修結成戰陣,便足以對抗二階巔峰的人修,前提是那人不使用高深的功法與法寶。你若是孤身一人戰斗的話,要盡量避免同時與多人為敵。”
夏薇點了點頭,將葉桀的教導記在心中,又聽戰陣前方的指揮官一聲令下,一眾兵卒收槍站立,結束了戰陣的演練。
王嬸這時上前道:“張勇指揮官,她叫夏薇,剛來青石鎮,是來加入捕妖隊的修行者。”
面對王嬸的引薦,指揮官張勇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夏薇幾眼,毫不留情的訓斥道:
“什么修行者?就她一介女流,也敢妄稱修行者?別以為學了幾招功法,就真當自己是顆蔥了,就這瘦弱的身板,只怕給妖獸填牙縫都不夠,也想加入捕妖隊?怕是沒幾天,就被妖獸給吃了!”
聽著張勇的點評,眾兵卒一陣哄笑,更是連聲附和:
“看她那瘦弱的手臂,只怕連一只雞都殺不了,也想與妖獸戰斗?真是笑死我了!”
“她才多大?怕不是見到血就直接昏過去了吧?還是趕緊回家吧,可別在妖獸手中白白丟了性命。”
“捕妖隊在第一線與妖獸戰斗,每頓吃的可比我們好多了,修行速度自然更快。捕妖隊的齊風是王嬸的丈夫,這女孩該不會是王嬸的親戚啥的吧?”
“你們!”面對眾兵卒的嘲笑聲,夏薇面露慍色,聽他們詆毀中傷王嬸,更是無法忍下去,上前一步,朝眾人怒喝一聲,“你們誰敢與我一戰!”
聞言,眾兵卒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的更大聲了:
“哎呦,我沒聽錯吧,她竟然想要向我們挑戰?無論誰去贏了那位姑娘,可一點也不光榮,反倒是一份笑料,是要被笑話一輩子的。”
“本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我倒想出手教訓她,可惜贏了她也算不得什么好漢。”
“小姑娘,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還是打哪來就回哪去吧,還是家里最安全。”
面對眾兵卒的譏諷,王嬸略顯無奈,夏薇臉都氣白了,只是無論她說什么,別人也壓根聽不進去,換來的唯有更大聲的嘲笑。
“過來這邊。”
就在夏薇急得連番跺腳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低語。
在那陣平緩的語調之下,夏薇心底泛起的一切波瀾與雜念,此刻都盡數平歇,只要聽見那個聲音,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離她遠去,她又回到了親人離世,風雪交加的那一夜,唯一陪在她身邊的,是她的師父葉桀。
她不假思索的邁動腳步,來到葉桀身旁,卻見葉桀站在訓練場的邊緣,他的面前,正擺放著一尊眾兵卒訓練力量的三足青銅大鼎,大鼎需要兩人展臂才能合抱,厚實的重量,就連土地也被壓得凹陷下去。
葉桀拍了拍面前的大鼎,朝她淡淡一笑:“古語有云:實力比言語更加有效。他們不相信你的能耐,那你便讓他們好好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
夏薇深吸口氣,雙腿跨立,靈力在她體內急速流轉,雙臂上更顯出晶瑩剔透的光澤。她運轉起入門階段的地階下品功法:象龜手,雙臂暴增一牛一馬之力,常人獲此巨力,手臂上的肌肉必將高高鼓起,遠遠望去狀如象腿,但在天賦神通的力量下,夏薇的雙臂仍舊維持著筆直纖瘦的模樣。
“給我起!”
無盡的力量從夏薇體內涌現,她發出一聲嬌呵,雙臂緊繃著用力上抬,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頸脖處凸出幾條青筋,沉重無比的大鼎,竟然被她生生舉了起來!
見此情形,剛剛還在嘲笑夏薇的眾兵卒神情震撼,鴉雀無聲,就連指揮官張勇,也不由得張大了嘴,眼球凸起,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