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葉桀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可無論怎樣呼喚,夏薇都沒有半點回應。
葉桀心底涌起無盡的悲戚與失落。他伸手撫過夏薇的面龐,指尖傳來的只有冰冷的觸感,他一點點擦拭干凈夏薇嘴角的血跡,手臂隱隱顫抖。
好一會后,他才悵然地接受了這一結果:“手刃殺父仇人,完成畢生夙愿,自己也香消玉殞……小薇,你真是選擇了一個屬于英雄的死法。”
葉桀在夏薇的尸身前佇立良久,這才嘆道:“死亡并不是結束,小薇,讓為師來將你喚醒……”
葉桀伸出手,在夏薇的額頭處拍了拍:“魂歸來兮。”
預想中的情形沒有出現,夏薇仍靜靜地躺在那里,她的魂魄留在體內,壓根就沒有被葉桀喚出。
“嗯?怎么會……”葉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試了試,“魂歸來兮!”
這一次,夏薇可算有了動靜,但并不是魂魄被喚了出來,而是整個人都燃起火來。
“這是……”葉桀一愣,不由得后退兩步,張大了嘴,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
熊熊烈火從夏薇的尸身上升騰而起,化作一片火海,將她的身軀包裹其中。在烈火的焚燒之下,夏薇的發帶散開了,衣物也迅速焦黑碳化。
金紅色的火焰環繞下,夏薇重新睜開了眼,眸中透著攝人神光。
“這不可能……浴火重生?對了!夏薇身負的九項天賦神通,最后一項正是浴火重生,我怎么給忘記了……”
葉桀一拍腦袋,這才發現問題所在:“一品天賦:浴火重生,效果正是死亡后重生,那豈不是意味著……”
于烈火的焚燒中,夏薇站起身來,身姿挺拔而優雅,整個人透著別樣的神采。
她在火海中行走,每一步落下,都有焰浪開道,燃燒的火焰為她鋪就了一條道路,無盡的熱量成為她前進的動力,整個人透著神圣不可侵犯的氣息。
在烈焰的包裹下,她的衣物化作灰燼片片零落,白皙的臂膀上透著晶瑩剔透的光澤,猶如烈火中煅燒的白玉瓷器。威風堂堂,好一位冰肌玉骨女兒郎,氣宇軒昂,端的是傲岸雄姿火鳳凰。
“師父……別看了。”
火焰漸熄,夏薇抿了抿唇,發出一聲嬌嗔,將葉桀拉回現實。她的面龐泛起幾分羞意,背過身去,如瀑青絲從她腦后散開,遮住了她光潔無暇的脊背。
葉桀干咳一聲,四下尋覓,終于找到了合適的目標,他快步走到橫山大盜的尸骸旁,將尸骸上的漆黑勁裝扒了下來:
“這橫山大盜的衣物并非凡品,歷經刀砍火燒也沒有半分損毀,就連丁點血跡也未曾沾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件不可多得的九品靈寶,你便將它換上吧。”
扒下勁裝的同時,一本封皮漆黑的典籍,也從衣兜中掉了出來。
葉桀將衣物遞給夏薇,背過身去,翻看起手中的典籍。
身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便聽得夏薇柔聲道:“好了……”
葉桀這才回頭,將夏薇的模樣看在眼里,衣服并不合身,明顯比她大出一圈,必須束腰扎袖,挽起褲腳,才能勉強穿上。
換上這身漆黑勁裝后,夏薇的模樣更顯幾分英氣,眉宇凌厲,步履穩健,不知是不是剛剛從火焰中重生的緣故,她的面龐有些發燙,踮起腳站在葉桀面前,眼眸里泛起幾分醉人的羞意。
“師父,小薇還以為自己……”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夏薇感慨起來。
葉桀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你的身上,有著一品天賦:浴火重生,這項天賦救了你的命,否則的話,你就只能跟為師一樣當鬼了。”
夏薇展顏一笑:“如果能和師父呆在一塊的話,當鬼也沒有什么不好。”
葉桀忙指正她道:“鬼沒有肉身,陰氣甚重,無論是修行,還是日后登臨仙位,都有著諸多不便,你可別再說這種話了。”
夏薇吐了吐舌,又聽葉桀道:“浴火重生每次發動,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間隔,若是在這一個月里,你又死了的話,那可就是真死了,你可千萬要小心。”
“小薇明白了。”夏薇恭聲道。
葉桀來到她原先倒地的位置,從焚燒過后的灰燼中,撿起了一個完好無損的粉色香囊,將其交還給夏薇:“這遺塵香囊,可別搞丟了,它可值幾十萬陰德呢,有了它,其他鬼差便探查不出你身上的天賦神通了。”
夏薇將香囊貼身收好,又轉動視線,望向那衣不蔽體的無頭尸身,昔日赫赫威名的橫山大盜,如今曝尸在荒野的塵土中,她的眸中露出幾分悵然,口中喃喃自語:“父親,哥哥,小薇終于替你們報仇了……”
葉桀將典籍翻看片刻,待到夏薇神色好轉后,便朝她道:
“這本典籍中,記載了橫山大盜的摧心魔掌,這可是天階下品的功法。不同于你學會的狂浪分海劍,狂浪分海劍只是一式殘招,這摧心魔掌,可是相當完備的全本功法,你還是快點把它學會吧……”
話音未落,便感到一陣暖風入懷,夏薇不由分說的撲到了他的懷中,伸手將他緊緊抱住,久久無言。
葉桀干咳一聲:“還學不學功法了?”
夏薇卻說什么也不愿放開:“師父,你就這樣念吧,小薇聽著在呢。”
葉桀拗不過她,笑了笑,只好依著她的意思,翻開功法念誦起來。
“……摧心魔掌是人仙之道的功法,以歹毒和狠厲而聞名,一掌下去,將留下難以治愈的傷勢,同時震斷敵人經脈,令其在痛苦中哀嚎而亡。”
“……凝聚更多的靈氣后,可以遠程打出一道摧心魔掌,攻擊數十步開外的敵人。只是這么做功法威力會有所下降,大概只有近身施展的五成,想要發揮摧心魔掌的全部威力,還是得近身作戰……”
“……摧心魔掌雖是天階功法,其功法威力,不會隨著修習的功法階段提升,而是隨著使用者的殺人數量提升,簡而言之,你這一生殺人越多,摧心魔掌的威力便越強……”
“這功法著實古怪,會隨殺人數量提升威力,而且只限于殺人,殺妖獸都不行……我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功法,只能說不愧是天階功法,效果如此不同尋常。”
將摧心魔掌的修煉訣竅念誦完畢,葉桀懷中的夏薇終于動了,她站起身來,抬手聚氣,虛推一掌,漆黑的掌印呼嘯而過,發出凌冽的破風聲,轟擊在遠處的營帳上,營帳立即倒塌。
“這摧心魔掌,說是天階下品功法,修煉起來也不是很難嘛。”
夏薇揚起下巴,微微勾起的嘴角,帶著十足的自信:“師父覺得呢?”
葉桀笑了笑,曾經的夏薇,心中就像壓著一塊石頭,眉宇間暗藏一團煞氣,如今大仇得報的她,終于擺脫心底的束縛,言語間竟是意氣風發,仙人轉世的天資得以展現,一盞茶的時間,便練會天階下品功法,猶如振翼翱翔的烈焰金凰,于九天之上睥睨人間。
“你做的很好。”葉桀夸獎道。
得到葉桀的稱贊,夏薇朝他展顏一笑,甜美如春風拂面,世間萬般景色,在這一刻都失去光彩。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喊殺聲,葉桀揚了揚眉道:“有人來了。”
循聲望去,卻見負傷的賊匪們姍姍來遲。
見狀,夏薇揪著一撮頭發,將還在瀝血的人頭高高提起,喉中發出響徹天際的咆哮:“橫山大盜已經伏誅,爾等束手就擒!負隅頑抗的話,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望著那面帶猙獰刀疤的頭顱,眾賊匪大驚失色:
“那是大王的人頭?怎么會這樣?”
“大王……大王竟然戰死了?這不可能……”
“大王死了,我們要怎么辦?誰來帶領我們繼續戰斗?誰來為我們主持公道……”
賊匪后方,指揮官張勇,還有與之匯合的趙順隊長也及時殺到,望見夏薇提起的人頭,兩人大喜:“橫山大盜已死,那些賊人再無反抗之力,這場戰斗,我們贏了!”
橫山大盜的死,對于賊匪們的打擊是巨大的。三階巔峰的他,在眾賊匪眼中,毫無疑問是無敵的存在,如今他已然身死,其余人等心中的惶恐可想而知,除了投降,別無他途。
沒過多久,戰斗便結束了,青石鎮一行大獲全勝,張勇面色欣喜的來到夏薇身旁,抱拳恭賀道:
“夏薇姑娘當真神勇無匹,以一己之力,斬殺了作惡多端的橫山大盜,等我將此事稟報巡河大將,夏薇姑娘一定會受到重賞!”
夏薇擺了擺手,神色淡然:“橫山大盜作惡多端,我殺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張勇將視線,落在了橫山大盜的人頭上:“夏薇姑娘,可否將橫山大盜的首級交予我,鎮上的民眾還不知道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等我將橫山大盜的首級帶回去,鎮民們也能安下心來。”
夏薇看了眼身旁的空處,接著便將首級交出。
戰斗結束,眾人在營地簡單清點一番,帶走了能用的物品,將賊人的尸骸簡單掩埋,接著便打道回府。
見夏薇仍舊佇立原地,沒有與眾人一同返回,張勇又過來詢問:“夏薇姑娘不走嗎?橫山大盜已死,我們準備了盛大的慶功宴,所有兵卒都能美餐一頓,夏薇姑娘作為斬殺橫山大盜的頭號功臣,可一定要出席這場宴會啊。”
夏薇點了點頭:“我會去的。橫山大盜殺了我的家人,我雖然報了仇,但內心惆悵,想要一個人靜一會。”
張勇便不再多勸,帶領著眾人離去。
整個賊人營地,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除了夏薇再無他人。
當然,夏薇并非孤身一人,她緩緩轉動視線,在那看不見的地方,還站立著兩位獨特的身影。其中一人黑衣黑袍,身形高瘦,面似少年,另一人神色兇悍,如果不是被拘魂索捆在原地,怕是早就朝兩人撲了過來。
多出的那個魂魄,正是橫山大盜。從死亡中蘇醒后,他臉上的刀疤消失了,缺失的左眼也恢復過來,看上去與普通的一階游魂并無分別,但兇悍的神色,卻是一點也沒有減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夏薇不由分說便提起陌刀,準備將橫山大盜的魂魄徹底攪碎。
就在這時,葉桀卻伸出手,攔在了她的身前。
夏薇氣勢洶洶地說:“師父,你讓開!橫山大盜作惡多端,我要讓他魂飛魄散!”
葉桀擺了擺手:“不必如此。你殺了他倒是痛快了,但他身上背負的罪孽,卻是半點也得不到懲罰。他的歸宿,應該是那暗無天日的噬魂淵,在那里,他的靈魂會受到千年以上的折磨,一遍遍經歷刀山油鍋,永遠在痛苦中悔恨自己的所為,豈不比你殺了他來的更好?”
夏薇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贊同道:“師父說的沒錯,我現在殺了他,實在是便宜了他,他值得更慘烈的懲罰!永遠后悔自己的所為!”
就在這時,一直沒開口的橫山大盜終于說話了:“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蔣鑫一生無愧于天,無愧于地,唯一愧對的,只有我的愛人。要說有什么后悔的,我只恨自己沒有多殺幾個狗賊!”
夏薇勃然大怒,抬手便凝聚出一道破魂箭:“還敢嘴硬!看我不給你點顏色嘗嘗!”
橫山大盜把脖子一伸:“你當我怕你不成?有本事就讓我魂飛魄散,仗著口舌之利,算什么英雄好漢?”
“等等……”
就在兩人爭論時,葉桀忽然眉頭一皺,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趕忙攔在兩人面前,又問橫山大盜:“你說你叫什么來著?”
橫山大盜冷眉怒視葉桀,壓根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不想說嗎?也沒關系。如今你陽壽已盡,只剩魂魄之軀,借助生死簿的力量,我可以看到你過往的一切經歷。”
葉桀伸手入懷,掏出一紙殘頁:“就讓我看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