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一路疾馳,重回青石鎮。
軍營那頭,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張燈結彩,歡天喜地。鎮民齊聚于此,慶賀著來之不易的勝利,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橫山大盜一路南下,劫掠嬰兒,殺人無數,一度令鎮民們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最后竟折戟在這青石鎮上,這一消息的傳開,頓時讓整個青石鎮,都陷入歡慶的海洋中。
有人認出了夏薇,熱情地邀請她加入慶功宴中,她可是斬殺橫山大盜的最大功臣,名號早已傳遍了整個青石鎮,可以說沒有她,就不會有這場勝利。
夏薇神色焦急,擺手拒絕邀請,很快便來到了一間熟悉的屋子前。
尚未進入,便聽得一陣令人心碎的啜泣聲傳來,夏薇用顫抖的手推開房門,一眼便看到跪坐在地的王嬸。
她趕忙上前,想要將王嬸攙扶起來,卻聽王嬸捂住腹部,口中發出一聲痛呼。低頭看去,這才發現王嬸此前高高鼓起的腹部,如今已經平了下去。
“夏薇姑娘……”
生產過后的劇烈痛苦,折磨著王嬸,但真正令她神色黯然、淚流滿面的,還是另一件事情。
夏薇嘴唇緊抿,雙拳緊握,指節幾乎變白,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王嬸,你的孩子呢?”
王嬸早已泣不成聲:“他們說……說我和齊風的孩子是妖魔轉世,可憐我的孩子,剛剛來到這個世上,我都還沒有抱過他,就已經……”
聞此言,夏薇心底仿佛有什么事物悄然破碎,她瞪大眼,熱淚自她的眼瞳滑落,在她的俏臉上拉出兩道晶瑩的淚痕,她用力握住王嬸的手,目光似火,銀牙緊咬:
“夏薇定會幫你討回公道!”
照顧王嬸躺下后,夏薇目眥欲裂,眼眸深處燃著燎原怒火,她立即出門,朝著充斥著歡聲笑語的軍營快步行去。
校場中,橫山大盜標志性的疤臉首級正插在一桿長槍上,長槍高高豎起,邊上站著幾位鎮民,正用雞蛋、菜葉,以及石子砸向首級,發泄心底的怨氣。
軍營內,所有人都喜笑顏開,正為橫山大盜的死,召開一場盛大的慶功宴。酒香四溢,精美的菜肴隨處可見,哪怕是平日不茍言笑的指揮官張勇,也拿起酒杯,與部下們小酌共飲,唯有夏薇一人形單影只,面色肅殺,與周遭格格不入。
“是夏薇姑娘!夏薇姑娘來了!”
“我們這次能殺死橫山大盜,可多虧了夏薇姑娘出手相助,她可是我們青石鎮的大恩人!”
“夏薇姑娘怎么還扛著刀呢?戰斗都結束了,快來品嘗美食吧,這些可是我們青石鎮的特產,別的地方都吃不到呢。”
夏薇的來臨,引起了附近兵卒的熱議,作為在戰斗中立下首功的存在,她的一舉一動,都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就連看熱鬧的鎮民,也用熱切的神情望著她。
夏薇不發一言,沉默壓抑,整個人都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她越過眾人,直直地來到趙順面前,發起質問:“你之前帶走的嬰孩呢?”
“嬰孩?”
趙順也注意到夏薇不善的神色,放下酒杯道:“你說的是橫山大盜擄掠來的嬰孩?夏薇姑娘還不知道吧?那橫山大盜修煉邪功,嬰孩們被橫山大盜種下魔種,不久便會化作妖魔,后患無窮,我們雖然不忍心,但也只能含淚將嬰孩處死……”
“你說謊!”
見趙順仍是一副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樣子,想起那百余嬰孩的下場,夏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口中發出一聲低吼,暴起突襲,悍然一掌,轟擊在趙順胸膛前方。
酒足飯飽的趙順,哪曾想會在軍營中遭到偷襲,況且偷襲者,還是不久前一同奮戰的戰友,受此猛擊,身形如破布娃娃般倒飛出去,撞倒遠處一排兵卒。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宴會上歡快的氛圍為之一變,兵卒們想要扶起趙順,卻見他口吐鮮血,血中夾雜著殘破的臟器,漆黑掌印深深烙印進了他的胸口,眼看是站不起來了。
“這招是……摧心魔掌?”
“那夏薇竟然練成了橫山大盜的摧心魔掌?這不可能……”
“她為何要對趙順隊長下此毒手?”
眼見眾兵卒拿起武器,還有更多的人聞訊趕來,夏薇用冷厲的目光環視四周,朗聲道:
“他騙了你們!我看了橫山大盜的功法,那些嬰孩身上根本就沒有什么魔種,這一切都是謊言!橫山大盜營地里的上百個嬰孩,都死在了他的謊言之下!”
眾人對視一眼,神色肅然,他們并沒有讓開道路,反倒將夏薇包圍在中心,用明晃晃的武器對準她。
見此異狀,夏薇終于發現問題:“你們……你們其實都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她瞪圓雙目,掃過眾人,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目標,其中兩位槍兵,正是她將蚌珠交還王嬸那一日,在王嬸屋外靜候的那兩人:“我記得你們!原來你們在那個時候,就盯上了王嬸還未出生的孩子,你們該死!”
眼見局勢劍拔弩張,指揮官張勇終于露面,站在一眾兵卒后方勸說道:“夏薇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那是巡河大將下達的命令,我們能做的唯有服從。”
眾兵卒望向震怒的夏薇,就像面對欲擇人而噬的猛虎,感受著她身上令人戰栗的可怕氣息,想起橫山大盜的下場,忙解釋道:
“夏薇姑娘有所不知,我們此舉是為了鏟除禍根,不讓妖王轉世,一旦妖王降世,整個南瞻部洲將尸橫遍野,生靈涂炭,到時候可是一場浩劫……”
“不過是一些嬰孩罷了,能夠為了拯救蒼生而獻上生命,是他們的榮幸才對!他們高興都還來不及!這一切都是為了百姓的安寧!”
“是啊,夏薇姑娘不要沖動,死一些嬰孩根本不算什么,你和趙順隊長的沖突也只是一個誤會,現在放下武器,你還是拯救了我們青石鎮的英雄……”
回答他們的,只有夏薇的一聲歷呵:“住口!”
耳邊傳來眾兵卒的辯解,他們的狡詐與虛偽,他們的殘忍與麻木,種種一切,令夏薇心如刀割,想起那數百個鮮活的嬰孩,她放聲長嘯,眼瞳中卻忍不住流下熱淚,她單手提起陌刀,對準前方的兵卒,轉動手臂,用冰冷的刀鋒,指著他們每一個人,口中發出尖銳的低吼:
“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橫山大盜會那么憤怒……我本以為殺了橫山大盜,便能還人間一個朗朗太平,沒想到人心險惡更甚惡鬼!今日,我夏薇便要替天行道!唯有將你們碎尸萬段,挫骨揚灰,方才能快意我心!”
一言落下,她運起玄影步,纖細的雙腿快若殘影,沖至五步開外的兵卒前,如虎入羊群般大開殺戒!
陌刀橫掃,那兩名兵卒被她的煞氣震懾,躲閃不及,慘遭腰斬。刀鋒去勢不減,拉出一條閃亮的銀線,又有三顆頭顱沖天而起。
沉重的陌刀,在夏薇手中化作輕盈翻飛的蝴蝶,刀鋒輕舞回旋,攻勢如狂風暴雨,帶起血光漫天。
突如其來的發難,打破了慶功宴原本喜慶的氛圍,眾兵卒連聲驚呼,望向夏薇的眼眸中,也充滿著憤恨與畏懼。
“夏薇瘋了!”
“快殺了她!”
指揮官張勇當機立斷:“不要怕,她只有一個人而已,結槍陣對付她!我們連橫山大盜都不怕,又怎么會怕她?”
數十位身披甲胄的精兵站成一排,面容嚴肅堅毅,人手持著一桿精鐵長槍,槍頭銳利,泛著森森寒意,動作整齊劃一,結成一道堅實的防線,猶如平地生出的鋼鐵荊棘,阻擋著敵人的靠近。
“給我死!”
夏薇眸中如烈火般靈光一閃,立即找到了破陣之法,她用雙手緊握刀柄,嬌小的身軀如陀螺般旋轉起來,展開玄影刀舞,只是這一次,她不再停留原地,而是借著玄影步的力量,筆直橫沖,如一輛摧枯拉朽的戰車,急速闖入了槍陣之中!
陌刀在夏薇手中,化作無堅不摧的破陣殺器,眾兵卒觸之則傷,碰之則死,長槍折斷,甲胄破碎,所過之處,鮮血潑灑,殘肢遍地。
刀光一圈接著一圈,如割草般無情地收割著槍兵的生命,猶如一條旋舞的血龍,在戰場上縱橫捭闔,無情吞噬著周遭的一切敵人,將大地拖入血腥的深淵。
“快……快攔住她!”
見夏薇大殺四方,根本沒有一合之敵,張勇怕了,轉身欲逃,但夏薇又豈會放過他?
漆黑的繩索纏繞而來,如附骨之疽般,緊緊捆綁住張勇的腰身,令他動彈不得。
“去死吧!”
夏薇神色兇煞,口中發出震聲咆哮,扔下陌刀,隔著數十步的距離,用雙臂緊握繩索,勁力暴漲,竟是把張勇當作武器,將他像大風車一樣掄動起來,撞倒沿途的一切障礙。
兵卒被他撞飛,帳篷被他撞塌,周遭一片狼藉,到了最后,張勇被她甩飛出去,重重撞在一尊青銅大鼎上,饒是以張勇三階初期的修為,也難以承受這樣的猛擊,手腳折斷,骨骼變形,躺倒在地,出氣多進氣少,儼然命不久矣。
見夏薇飛奔而來,要取自己性命,張勇如回光返照般,提起最后一口氣,口中怒喝道:
“夏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做鬼也不放過我?那我連做鬼的機會都不給你!”
夏薇運起十成靈力,悍然一掌,轟擊在張勇的額頭上,將他腦門擊碎,整個頭顱都凹陷進了泥地當中,口中又發出一聲兇煞的歷呵:“魂歸來兮!”
霎時間,陰風大振,冰冷刺骨的邪異氣息彌漫開來,草木枯萎,花朵凋零。夏薇纖細的手臂猛力一拉,張勇殘軀中的魂魄,竟是被她生生扯了出來。
化作魂魄的張勇渾身巨顫,等待著他的,是夏薇毫不留情的摧心魔掌,一掌掃過,靈魂崩解,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張勇的死,嚇壞了附近的兵卒,眾人四散逃竄,慌不擇路。
夏薇步步追擊,她渾身浴血,殺意凜然,揮舞屠刀,放聲嘶吼。
“不要殺我,夏薇姑娘,是你救了我啊……”
一名瘦弱兵卒跪地求饒,正是那個被夏薇出言求情,這才免于一死的逃兵,他在與橫山大盜的戰斗中幸存下來,如今跪在地上,嚇破了膽。
等待著他的,是劈頭蓋臉砸下的明亮刀光,他的眉間浮現一道血線,血線向他身下蔓延,把他從中間分成兩半。
“咻……”
數支利箭劃破長空,射中夏薇后背,卻被九品靈寶級別的黑衣勁裝牢牢擋下。箭矢彈開,夏薇轉身抬掌,回敬以數道凄厲呼嘯的破魂箭。
破魂箭射中了持弓兵卒,兵卒抱頭倒下,雙目失神,靈魂破碎,肉身只剩下一具空殼。
夏薇盡情釋放著自己的潛能,葉桀所傳授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她融入本能當中,又于殺戮中完成脫胎換骨般的蛻變,以最少的靈力,激發出功法最大的殺傷效果。
恍惚間,有一名在宴會上醉倒的兵卒,被耳畔回蕩的慘叫吵醒,睜開了朦朧的睡眼,眼前一幕,卻將他嚇得不輕。
只見一位狠厲之人,左手運轉摧心魔掌,右手揮舞七尺陌刀,毫不留情的追殺他人,那人身著漆黑勁裝,面色兇煞,手段殘忍,殺人如麻,這一幕可將兵卒嚇得渾身一激靈,酒也醒了,轉身欲逃,卻被衣袍絆倒,摔倒在地。
他顫巍巍的抬起頭,只見前方插著一桿長槍,長槍上串著一顆頭顱,頭顱上沾著些許蛋清與菜葉,刀疤貫穿了那人的左眼,雖已死去,但張大的嘴,仍在發出無言的吶喊!
他嚇的屁滾尿流,口中發出驚懼的哀嚎:
“橫山大盜回魂了!橫山大盜回魂了!”
忽然,他覺得胸口一涼,低頭看去,冰冷的刀鋒洞穿了他的胸膛,夏薇已然殺到。
不知過了多久,盛大的殺戮落下帷幕,兵卒們死的死,逃的逃,周遭再無一位站著的活人,唯有喘著粗氣的夏薇,屹立于眾人的尸骸之上。
“咳、咳……”
后方傳來的咳嗽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夏薇緩緩轉身,漆黑的長發從她腦后飄散,在滾燙熱血的潑灑下,那張清秀的俏臉扭曲得無比猙獰,眼眸通紅如血,猶如煉獄中爬出的修羅惡鬼,向著世間嶄露獠牙。
趙順躲在坍塌的營帳中,竭力控制自己不發出丁點聲音,但摧心魔掌造成的慘痛傷勢,仍舊震碎了他的心脈,令他忍不住咳出血來。
營帳被掀開,望著找上自己的夏薇,趙順面無血色,知道自己難逃一死,用盡最后的力氣道:“巡河大將會替我們報仇的!”
刀光一閃,人頭滾落,營地內終歸平靜。
戰斗結束,站在血流成河的營地中,夏薇眼底沒有半分得勝后的喜悅,有的只是無法平歇的暴怒,以及欲將九天點燃的熊熊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