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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碎瓷片

  只有一刻鐘。

  很短暫。

  陳跡不再廢話,他迅速在書房內巡視一圈,目光在散落的書卷與宣紙上停留下來,快速翻起書架上的書籍。

  “宣紙都是空白的,書籍也都是世面上能見到的,里面沒有任何夾帶,”皎兔提醒道。

  陳跡轉身走去院里。

  這是一座兩進的四合院,他仔細觀察著院落的每一處細節,嘗試著尋找蛛絲馬跡。陳跡心里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十足的把握找到線索,剛剛那么說,不過是因為面對著一群殺人不眨眼的蛇蝎,不那么說可能立馬就會死。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云羊漸漸失去耐心:“太慢了太慢了,需要增加一項游戲,看見這院子里的梧桐樹了嗎,你找線索期間,每掉落一片葉子,我便在你身上刺一針。”

  話音剛落,便有一片葉子從枝干上脫落下來。

  云羊抬手于空中拈住枯黃的葉子感慨道:“你的運氣還真不好啊。”

  說著,他走到陳跡面前一針刺入少年的虎口。

  陳跡的面色驟然漲紅,整個人因劇烈疼痛彎下了腰,時值寒秋,他腦門上豆大的汗珠卻一滴接一滴落下。

  他心中痛罵云羊變態,卻無法緩解這疼痛半點。

  云羊慢條斯理道:“因為疼痛耽誤的時間,也算在那一刻鐘內。”

  陳跡扶著梧桐樹緩緩直起腰,一步一步挪進廚房,他必須在第二片葉子掉落之前找到線索!

  廚房內,無非是一個青磚砌好的灶臺,一堆裝著調料的瓶瓶罐罐。

  屋內干凈整潔,沒有一件多余的東西。

  陳跡檢查所有瓶瓶罐罐后從廚房走出來,然而,剛剛走出廚房的他竟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喃喃自語:“總覺得哪里不對,似乎錯過了什么細節。”

  云羊靠在廚房的門框上打著哈欠,把玩著自己指尖的銀針:“你快沒時間了,看來我浪費了一刻鐘。”

  陳跡還是站在原地不動,極力思考著自己剛剛到底錯過了什么細節!

  正思索間,梧桐樹上又落下了一片葉子,云羊又一針刺入他的耳后。

  剎那間,陳跡彎腰蹲在地上,如蝦米般蜷縮著動彈不得,幾乎休克過去。

  但這一次,沒有等云羊催促,他便已經直起身返回廚房,拎出兩個罐子來,里面都是細細的白色晶狀粉末。

  云羊好奇撇了一眼:“兩罐鹽,有什么問題么?”

  “一個廚房為什么會放兩罐鹽?”陳跡說著,從其中一個陶罐里捏出一抹細細的白色粉末在指尖揉搓:“這不是鹽。”

  “不是鹽?”云羊好奇,他和皎兔擅長的是殺人和善后、甩鍋、搶功,在尋找蛛絲馬跡方面還真是弱項。

  陳跡遞出手指給云羊:“嘗嘗什么味道。”

  云羊沒好氣道:“你小子倒是挺謹慎,萬一有毒呢?我不嘗。”

  皎兔笑出聲來。

  若不是這一地的尸體,這蛇蝎少女笑起來應該挺可愛的。

  云羊冷著臉:“趕緊嘗。”

  陳跡捏了點白色粉末塞進嘴中:“入口極澀,無明顯味道。”

  他陷入沉思。

  這玩意會是什么呢?

  陳跡快速搜索著自己腦中的記憶,試圖從一些看過的書籍里尋找答案。

  等等,這是明礬!

  一些軍事情報科普類的書籍里提到過,明礬是情報戰中,用來書寫秘信的主要材料之一。

  用明礬水寫字,干涸后字跡會隱去。這項間諜技術起源于十三世紀,直到一戰、二戰時開始頻繁被間諜使用。

  陳跡思索了許久,他篤定自己找到了答案:景朝諜探是用明礬來書寫秘信的,周成義將這個東西藏于家中與鹽放在一起混淆視線,放在離自己這么近、這么方便的地方,說明秘信往來應該非常頻繁,那么……周成義家里一定有他與其他諜探往來的秘信吧。

  他立刻從廚房取了醋壇子返回書房,將一張張雪白的宣紙鋪在桌子上,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布,沾著醋輕輕擦拭宣紙的每一處。

  連續擦了五六張宣紙,卻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寒秋時節,陳跡的額頭結出細密的汗珠。

  他轉頭看向周成義,只見對方面色平穩,并不慌張。

  難道自己猜錯了?

  不,絕對沒有錯!

  這時,一陣寒風吹來,那梧桐樹上的枯黃葉子如下雨般落下,云羊露出微笑:“你的運氣不夠好啊……”

  “找到了!”

  “嗯?”云羊目光被吸引過去。

  陳跡在抹到第十二張宣紙時,被淡黃色醋液抹過的地方,顯出一行紅字來:“城東麗景巷李記甜水鋪子,有危難可立即前往。”

  云羊看見這些字跡,雙目頓時炯炯有神:“這是景朝諜探建了新據點,搞不好有景朝軍情司大人物來洛城了!”

  說著,他看向皎兔:“有大功!”

  皎兔想了想:“把這小子宰了,功勞歸我們。”

  “不行,我答應不殺他了。反正他也不是咱們密諜司的人,功勞總歸會算在你我頭上。”

  “好吧……”

  反觀周成義,這位景朝諜探面如死灰。

  他不再偽裝,當即從腰帶中抽出一柄隱藏的軟劍向陳跡撲來,竟是要拼死殺人。

  這位景朝諜探快速奔襲間,眨眼便褪去剛剛的狼狽姿態,兇狠如猛獸。

  陳跡向后飛退,而另一邊的皎兔突然如魅影似的閃躍而起,宛如蝴蝶飛舞。

  卻見她攔住周成義去路,雙方身影一閃而過時,她兩指之間的銀針如蜻蜓點水似的在周成義腰間一刺。

  轟的一聲,周成義失去力氣摔在地上揚起一陣灰塵。

  也正是此時,一股冰涼的氣流從周成義身體里翻涌出來,黑夜里如一頭灰白、流動的蛟龍,鉆入陳跡的身體里。

  這是他十七年人生中從未體驗過的感覺,那冰流如雪山之上的冰川水,清冽又澄澈,在他血液中不停游走。

  這冰流從何而來?因何而來?陳跡不知道。

  今晚所見這一幕幕,往日只會出現在電影里,這個世界與他認知的世界完全不同!

  陳跡觀察皎兔與云羊,發現這兩人好像并沒有看見剛剛那一幕,難道只有自己能看見嗎?

  云羊見周成義再無反抗能力,饒有興致的轉頭看向陳跡:“你一個醫館學徒怎么會懂這些?”

  陳跡不假思索解釋道:“明礬可以入藥,有止血、治療潰瘍、止痛的功效,所以我對這東西有所了解。”

  “哦?”云羊從罐子里捏了點明礬塞進嘴里:“正好最近上火,嘴里長了潰瘍。”

  皎兔筆直的站在周成義背上:“什么時候了還閑聊,先遣人去麗景巷,將那李記甜水鋪子端了。”

  當即,八名待命的黑衣漢子出門上馬,直奔麗景巷疾馳而去。

  清脆的馬蹄聲踩在午夜的青石板路上,撕破了夜色的寧靜。

  陳跡問道:“我能走了嗎?”

  “額……恐怕不行,”云羊搖搖頭。

  “反悔?”

  “那倒也不是,方才我只說了你能活,但我可沒說要放你走,”云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我得把你抓到內獄去,好好審問一下才行。”

  “審問什么?”

  “比如你一個靖王府的太醫館學徒,為何會半夜出現在周成義府上?靖王是不是已經通過周成義和北方景朝勾連,意圖借景朝之力謀逆?”云羊攤手:“你看,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呢。”

  皎兔引誘道:“周成義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丞,但你若是能把靖王攀咬出來,我們給你榮華富貴!”

  陳跡暗嘆自己境況之復雜,似乎超出想象了。

  景朝在哪?靖王又是誰?

  死者生前社會關系這么復雜嗎?

  他回應道:“我是來送藥的,被無辜牽連。”

  陳跡這么回答,是因為他在廚房還看見了兩包寫著“太平醫館”的藥材,黃紙包裹著放在廚房的砂鍋火爐旁,尚未拆封。

  云羊搖搖頭:“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我只信我審訊出來的答案。”

  陳跡話鋒一轉:“你想抓那個景朝軍情司的大人物?”

  “抓捕他的人已經去了。”

  “你們在麗景巷甜水鋪子是抓不到那個人的,那里明顯只是個用來協助周成義逃跑的地方,不會有大人物。”

  云羊面帶思索:“你還有別的線索?”

  陳跡閉口不談。

  云羊來到陳跡面前,中指與食指夾著那根纖細的銀針在陳跡肩窩輕輕一點。

  剎那間,陳跡只覺得一股鉆心的疼痛侵襲而來,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汗就將衣服打濕。不過這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又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剛都是錯覺。

  云羊漫不經心道:“這種手段,我還有很多。行走江湖這些年,能扛過我三針的人都屈指可數。”

  然而陳跡依然閉口不言。

  云羊又刺一針在陳跡手背上,少年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卻一聲不吭。

  云羊再連刺兩針,陳跡依舊一言不發。

  “這都能扛住?”云羊驚嘆。

  下一秒,陳跡手心里突然翻出碎瓷片,顫抖著朝自己脖頸大動脈抹去!

  那枚碎瓷片,竟是一直都藏在他手心里的。

  碎瓷片快到脖頸處驟然停止,只見云羊抓住陳跡的手腕:“以死相逼?”

  “算了,再耽誤下去大功勞就跑了,”皎兔豎起三根手指:“我以我母親的名譽發誓,你只要說出情報助我倆立功,我還你自由。”

  云羊豎起三根手指:“我也以我父母的名譽發誓,若撒謊就讓他們永墮無間煉獄。”

  陳跡沉默不言,思索著這誓言的含金量。

  這個時代的人應該是迷信的,所以誓言的分量很重……不行,還是不能信。

  但如果自己展現出了足夠的能力,讓自己足夠有用,是否能賭一條命來?

  最終,他喘息著說道:“那宣紙一定是買來時就寫上明礬水字跡了,八成還是你口中那位景朝大人物親手所寫,所以你們這時候要找線索就不該去麗景巷,而是找那家賣宣紙的店鋪,這個店鋪才是最重要情報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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