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上,世子與白鯉正低頭逃離紅衣巷,先往北逃,再往西折……
兩人不復從容與淡定,衣服破了幾條口子,頭發也散亂下來。
兩人正氣喘吁吁跑著,忽聽身后一聲爆裂巨響,緊接著整座洛城都仿佛被驚醒了似的,家家戶戶的看門狗都在狂吠。
白鯉停住腳步,面露擔憂的回頭望著紅衣巷:“發生了什么,怎么會有這種響聲”
世子想了想:“聽起來像是有人用了火器,我隨父親觀摩神機營演練火銃炮的時候,就是這種動靜。
“火銃炮”
白鯉心中一驚,轉身就要往安西街折返回去。
世子面色大變,趕忙拉住她的胳膊:“小祖宗,你干嘛去咱們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
白鯉回頭急聲道:“這火銃炮,會不會是在對付剛剛救下我們的那個人那火銃炮的威力連大行官都要暫避鋒芒,他如何擋得住”
世子也糾結起來:“按理說神機大營在百里外,若是沒有天大的事情,絕不會進洛城。“
而且,就算神機營來了,也不敢在城內擅自動用火銃炮啊。
”我猜應該不會是火銃炮,可能是其他東西……咱們回去救他那位俠客救了咱們,咱們也不能狼心狗肺。“
“有什么辦法能救他嗎”
白鯉問道。
世子思索片刻,咬咬牙道:“咱倆就這么跑回去肯定救不下他,你隨我去千歲軍大營,找王叔調兵過來圍了紅衣巷。”
“只要你我能說動王叔調千歲軍來,解煩衛再怎么精銳,他也只有五百人!”
“我們能說動王叔嗎,他不見父親虎符是不會動的,”
白鯉擔憂道。
“我給王叔磕一個,保準好使!”
白鯉:……
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世子趕忙拉著白鯉躲進黑暗的小巷中,并找來巷子里的廢棄的竹篾籮筐將兩人罩住。
片刻后,解煩衛五百騎從巷外路過,整齊的斗笠、蓑衣、腰刀在月色下的石板路上,格外森冷肅然。
林朝青身旁,一名年輕人勒著韁繩行于身側:“大人,金豬此次會栽嗎 “不會。”
林朝青平淡道。
“他擅自調動我孟津大營的解煩衛卻無功而返,一個景朝賊子都沒抓住,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將他緝拿回京”
年輕人疑惑道:“此事即便拿到內相大人那里,也是我們占理的。”
“這些密諜司十二生肖,行事器張跋扈,抓他們便是為民除害了。”
林朝青目視前方,雖騎于馬上卻腰桿挺直,宛如一桿長槍:“皎兔、云羊在密謀司內沒有根基,辦了也就辦了。“
”金豬不同,這些年他對內相大人忠心耿耿,且背后還有天馬回護,單憑這么一件小事動不了他。“
說話間,解煩衛漸漸遠去。
不知過去多久,世子確定巷外無人,這才摘去他與白鯉身上的破籮筐:“他們好像并沒有抓到人啊,我們不用去救人了。”
“這人好厲害,竟然能在密謀司與解煩衛手中逃脫”
白鯉猶豫了一下問道:“哥,你認識那個救我們的人嗎,有沒有覺得他有點熟悉。”
世子尷尬道:“當時光想著如何逃跑了,還真沒仔細觀察.……會不會是我以前結交的江湖人士,看我們有危險便出來舍命相助”
說起那些江湖人士,白鯉頓時沒好氣道;“你結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一有危險就自己跑掉了!肯定不會是那些江湖人士,他們都是假朋友!”
“也有不錯的.…….“
“反正以后我不會再給他們付酒錢了”
白鯉生氣道:“這些人喝酒時花錢如流水,吃要挑好的、酒也要喝好的,說起美食、美酒、美女頭頭是道,真到關鍵時候沒一個靠得住。”
“我不是心疼錢,我是瞧不上他們的滿口俠義。”
世子撓了撓頭:“好好好,以后不給他們付酒錢……對了,你剛剛說那位救我們的俠客有些眼熟,你認出是誰了嗎“
白鯉沉默片刻:“沒有,我也沒認出是誰。”
她心中其實有一個猜測,但她終究沒有將猜測說出來,而是選擇默默地把它埋在心里,準備自己去小心求證。
白鯉拔下發簪,抬起雙臂重新束攏了自己的頭發,這才再次出發。
兩人一路東躲西藏的回到安西街,當他們遠遠看到靖王府的侍衛與匾額時,終于松了口氣。
白鯉沒有從后花園翻回王府,她忽然對世子說道:“哥,我們從太平醫館回去,那里有梯子。”
世子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的驚訝道:“你今晚出來的時候還說,以后再也不走太平醫館了,絕不再讓陳跡小賊賺你的過路費,這怎么又變卦了”
白鯉翻了個白眼:“我不想翻墻了不行嗎有梯子多方便啊。”
世子也翻了個白眼:“女人都這么善變。”
兩人悄悄溜到太平醫館門口,正要將門拉開,卻發現門從里面栓住。
白鯉思索片刻,開口呼喚道::“陳跡陳跡,我們來給你過路費了!
安靜。
門里沒人應答。
白鯉心中越發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她彎下腰,又對著門縫試探著喊道:“陳跡,這次給你十兩銀子!”
依舊安靜。
依舊沒人應答。
白鯉嘀咕道:“真的不在里面啊。
話音落,吱呀一聲,門開了 白鯉一愣,緩緩抬起頭來,卻見姚老頭平靜的站在門口。
她尷尬道:“姚太醫,是不是打擾到您了陳跡呢,他怎么沒來開門。“
姚老頭面無表情道:“郡主和世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我太平醫館干嘛我老人家九十二歲了,經不起你們這般折騰,”
白鯉急中生智:“姚太醫,我和我哥身體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讓我們進去,給我們把把脈 姚老頭看了她一眼,竟隔著門檻,直接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脈搏。
片刻后,姚老頭說道:“腦子有病,治不了,請回吧。”
“您是不是號錯脈了,您讓我進去坐下來,再仔細號一號,”
白鯉試圖從姚老頭身邊擠進門去,可姚老頭像是有預判似的,迅速將門合住 哐當一聲,木門緊閉。
姚老頭的聲音從門縫里飄出來:“世子與郡主還是從其他地方回王府吧,再搗亂的話,待王爺回來了,我一定會將此事稟報給他。”
白鯉還想敲門,世子卻拉著她趕忙離開:“走吧走吧,估計陳跡給我們借路已經惹姚太醫生氣了,我們別讓陳跡為難,從后花園走。“
”若姚太醫真將此事稟報給父親,恐怕你的月銀也要斷了……
白鯉被扯著一步三回頭,目光一次次投向那扇緊閉的木門,卻只能放棄探尋真相的想法。
她心中疑惑:“會不會是陳跡還沒回來,所以姚太醫幫忙打掩護一定是這樣”
“可如果真像解煩衛所說,密諜司并未抓住陳跡,那陳跡此時會在哪里”
夜色下,陳跡正一瘸一拐的穿行在錯綜復雜的小巷子里。
他慢慢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彎下腰,將右腿傷口外纏著的布條解下,再重新勒緊。
胸前和腿上的傷口正鉆心的疼,但今晚事情還沒辦完,他沒有時間停下休息。
陳跡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繼續往自己與烏云約定的匯合地點跑去。
又拐過兩個小巷,卻見烏云蹲在小巷子的墻檐上,關心道:“你還好嗎”
陳跡彎腰喘息著感慨:“金豬恐怕是尋道境的高手了,威力那么大的爆竹都沒能炸死他,大行官的底蘊深不可測,這世界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恐怖一些啊。“
”剛剛若不是有火藥傍身,我這會兒應該正在被押回內獄的路上了。“
烏云再次喵了一聲:“我是問你的傷怎么樣了要不回去找你師父吧,先讓他給你治傷。
陳跡搖搖頭:“不行,必須先殺元掌柜。”
今晚密諜司圍捕金坊,若他以為是我泄的密,此時恐怕已經在考慮如何殺我了……你現在能掌握他的行蹤嗎 烏云答道:“他中午給其他醫館送完貨,下午便直接回到自己在通濟街的住處,之后就沒再出來過。”
白天時,元掌柜趕著牛車來給太平醫館送貨,離開時便有兩只貍花貓偷偷綴上,一直跟蹤對方。
方才陳跡與烏云分頭行動,便是讓它去尋那兩只貍花貓。
“看來元掌柜中午便知道金豬的圍捕計劃了,陳跡皺著眉頭:是誰透露給他的呢是那十幾家醫館!烏云,他都去了哪些醫館 烏云搖搖頭:“貍花貓的腦子記不住這么多信息,最多能回憶起一部分。
陳跡思索著:“好吧,只要元掌柜死了,誰給他傳遞過信息也不關我事了。
說著,他扶墻起身,想要繼續趕路 只是,今晚他先殺了六名密諜,又在重創金豬后,飛躍一個個屋頂跑路,幾乎油盡燈枯。
剛走兩步,便覺得腿軟了,有些走不動路。
烏云擔憂道:“回醫館吧 陳跡搖搖頭:“帶我去他的住處,元掌柜今晚必須死。”
通濟街歷來是商賈聚集居住的地方,與文人世家的門庭不同,這里面,門前的石獅子一個比一個氣派,門前停的馬車一輛比一輛精致,匾額門楣一個比一個高,生怕被鄰居比下去似的。
寧朝律法中,商賈與梨園戲子是不允許乘坐馬車的,得有秀才之上的文人身份才可以。
只是近些年來,寧朝的民間作坊越來越名,商賈也越來越多,他們背靠著自己的靠山,將貨車改成馬車,一旦被查便塞些銀兩糊弄過去,這項律法也漸漸成了一紙空文。
此時,元府內寂靜如墓地,一個下人與仆從都沒有。
元掌柜坐在正堂里,門窗緊閉,明明已是深夜卻依然穿戴整齊,似在耐心等待著漫漫長夜消耗殆盡。
嗤啦。
他忽然聽見有奇怪的聲響從門外傳來,這嗤啦嗤啦的聲響,在午夜里異常突兀。
元掌柜面色肅然的站起身,緩緩靠近到門口,貼著門縫聽這聲音到底是什么.
吱呀一聲。
元掌柜看到有人從外面拉開了他的窗戶,丟進來一只竹筒后,又細心的幫他把窗戶合上。
不好!
元掌柜看著那快要燃燒到盡頭的藥捻子,當即便要破門而出,可門外似是被人用身體抵住了,竟一時間沒有推開!
陳跡的力氣終究沒有元掌柜大,元掌柜只再一用力,陳跡傾斜著身子以雙腳頂著地面,卻依舊被他硬生生推開一條兩臂寬的門縫來。
元掌柜透過門縫朝外看去,只見門外陳跡雙手頂著門,正目光冰冷又深邃的看著自己。
“找死,給我開!
卻見元掌柜含怒出手,雙掌在兩扇門上重重一拍,兩開的木門承受不住這沛然的力量,頓時碎裂,連帶著陳跡也倒飛出去,在半空中便咳出一口血來!
這般境界的高手,哪里是陳跡可以阻擋的 但是對陳跡而言,只需拖延這片刻,便已經足夠了!
給我死!
轟然一聲。
還未等元掌柜離開屋子,地上的竹筒爆裂開來,土硝、硫磺、木炭混合在一起劇烈燃燒,白糖在高溫下混合著火藥釋放出海量的氣體。
頃刻間,巨大的沖擊波在屋內席卷,裹挾著竹筒內的碎鐵片,將元掌柜身上的衣物分割破碎。
又是轟的一聲,屋子的磚墻不堪重負,竟是再也撐不住屋頂的重量,無數灰瓦如山崩似的,揚起巨大灰塵,將元掌柜活埋在屋里!
陳跡摔倒在地,耳鳴中,仿佛有巨大的金屬噪音在耳邊狂躁。
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卻依然強撐著爬起身來,警惕的看著那片房屋廢墟元掌柜死了嗎 應該死了吧。
先前那枚竹筒在空中爆開,火藥的威力并沒有充分發揮。
這次竹筒在屋內爆開,饒是元掌柜已經破門,可威力依然幾何倍增。
陳跡心中不停的期盼著,死了,元掌柜一定死了!
他緩緩站直身子,踉蹌著走向廢墟,想要將瓦片扒開,確認對方的死訊。
可他才剛踉蹌幾步,卻聽咔的一聲 那片廢墟竟突然拱了起來!
陳跡驚駭后退!
這都沒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