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城已有半數化作廢墟,黑夜中,廢墟空蕩得讓人心里長出雜草。
陳跡在夜幕中艱難的辨認著方向,身后馬蹄聲急促,也不知有多少天策軍兵馬跨過火海追索而來。
天策軍越追越近,李玄忽然說道:“你走,我攔下他們。"
可陳跡只是看他一眼,拉著他躲進一片廢墟之中。廢墟中煙霧刺鼻,陳跡屏氣凝息,閉上眼睛!
李玄惴揣不安,他與天策軍打了一天交道,心知想躲避天策軍搜尋沒這么筒單,可他亦不敢出聲提醒陳跡!
忐忑中,天策軍策馬從廢墟前經過!只是他們剛疾馳出去沒多遠,當先一名黑雉尾甲士察覺不對,勒緊了緹繩駐馬而立!
他靜靜聽了片刻,當即撥馬回轉:“搜,附近的廢墟一處也不要放過,說不定那兩人就藏匿其中。”
數十騎天策軍甲士朝廢墟奔襲而來,有人舉著一丈的馬槊刺穿每一處廢墟,要將這里犁上一遍!
天策軍越來越近,馬蹄聲近在耳邊!
李玄心中一凜,剛要動身引開追兵,卻被陳跡死死按住!
下一刻,卻聽遠處響起急促的金鐵交鳴聲,緊接著似還有人拖刀而行的聲響。
剎那間,數十名天策軍甲士一同回頭,看向聲音來處!
黑雉尾甲士萇矛一指,怒聲道:“格殺勿論。”
鐵蹄聲漸漸遠去,陳跡這才動身往另一個方向逃離,直到跑出三里地,這才漸漸放緩腳步,忍不住咳嗽起來!
暫時安全了!
李玄有些難以置信的環顧四周:逃出來了 他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壓低了聲音問道:
“方才是怎么回事了?你在此處還有策應?是你身邊那丫鬈,還是張二小姐?他們該如何逃生?”
陳跡沒有說話,自顧自穿過一片濃煙,兩枚劍種在夜慕遮掩下回到腰間班紋里!他判斷出大致方位,轉身往桃槐坊走去!
李玄默默跟在他身后,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
路過一口水井陳跡駐足聆聽附近動靜,確定四下無人才輕輕搖上一桶水來,將衣擺盡數打濕,以兔未來還要穿過大火和濃煙!
李玄有樣學樣也將衣擺打濕!
陳跡重新束攏凌亂的頭發,用發篝箍好!
李玄見狀,也束攏起頭發!
陳跡用手蹭了木炭,在臉上斜著抹上五道黑色的痕跡!
李玄雖疑惑不解,卻也還是跟著抹了!
陳跡瞥他一眼:“李大人學我做什么?”
李玄遲疑片刻才解釋道:“你在這固原城里游刃有余,我跟著學總沒錯!”
陳跡平靜道:“李大人不必學!”
李玄微微一怔:“為何”
陳跡隨口解釋道:“李大人心善,只怕活不了太久,學那么多東西也沒用!”
李玄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跡忽然問道:“方才你見到的披甲步卒是什么樣子,他們身上披的甲可是皮甲”
李玄一怔:“你怎么知道,你也看見那些步卒了?他們從何而來,歸屬哪個番號?”
陳跡沒有回答,繼續趕路!
李玄又問:“我先前見你用刀,那一手箭術又是從何處學來,可否教我?”陳跡仍不回答!
“太子殿下身在何處?”
“陳大人還好嗎”
齊斟酌是否還活著 漸漸地,李玄發現陳跡不想搭理自己,于是也沒了聲音!
陳跡在前面領路,他在后面狼狽的跟著,仿佛陳跡才是羽林軍指揮使,而他則是一個剛剛加入行伍的愣頭青!
陳跡避讓著搜捕他們的天策軍,不斷變換著方位朝桃槐坊靠攏!
可就在距離桃槐坊還有兩條街時,他忽然拉著李玄躲進一處燒毀的廢墟后,靜靜向外打量!
只見前方路口處,正有天策舉著火把經過!
整齊的鐵騎緩緩往北方行進,還有步卒牽著獵犬伴隨左右!
長長的隊伍仿佛無窮無盡,將陳跡與李玄的去路攔腰截斷!
陳跡按捺下來:“等他們過去!”
兩人蹲在廢墟后面耐心等待,可他們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這支軍隊都沒有過完:李玄悄悄打量過去,赫然看到一名雄壯甲士坐于戰馬之上,手擎黑色旌旗在火光中搖曳,族旗邊緣縫著一圈黑色雉尾,旗面上用金線繡著一個“元”字。
李玄壓低聲音:“這是中軍大囊,天策軍大統領元臻要進城了。”
陳跡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
片刻后,李玄忽然說道:“陳跡,嘉寧二十五年屈吳山一戰讓他給逃了若殺了他,說不定能使天策軍軍心漬散!”
陳跡漫不經心問道:“李大人今年多大”
李玄回答道:“三十有四!”
陳跡繼續說道:“李大人可曾上過戰場”
李玄搖搖頭:“沒有,十七歲入贅齊家后就進了羽林軍,住后日日操訓儀仗,不曾上過戰場!”
陳跡平靜道:“李大人斥責齊斟酌是紈绔,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常常一副懷才不遇的模樣,可在羽林軍中,所有人只因你是齊家女婿才高看你一眼,你能平步青云也全是拜齊家所賜!”
“口口聲聲說自己祖輩在萬歲軍效力,好像比其他羽林軍要高出一等,轉頭卻像稚童一樣天真!李大人,你確實比齊斟酌強,但也只強在你敢去死,僅比而已!”
李玄微微一怔,漸愧的低下頭:“我只是想著固原城已淪陷,既然橫豎一死,便要死 得有意義些!自我入贅棄家以來,除了齊家幫襯之事皆無所成,我只是……”
陳跡搖搖頭,不近人情道:“李大人,這些矯情的話不用說給我聽,與我無關!”
李玄沉默片刻:“抱歉,見笑了!”
此時,天策軍忽然停下!
一隊天策軍鐵騎押著數十人,跌跌撞撞來到路口!
陳跡趕忙看去,這數十人里赫然有張夏,張錚,太子,小滿的身影,他們竟被天策軍搜出來了。
陳跡怔在當場!
為什么?
為什么躲在地窖里也會被搜出來?
糧油鋪子的井下地窖何其隱蔽,只要將地窖的磚石堵好,誰能發現其中暗藏玄機?是因為他們粗心忘了堵上地窖口嗎?不可 能,所有人都可能粗心忘記,唯獨張夏不可能……
陳跡看著眼前搖曳的火光,火在他眼睛里明暗不定!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仿佛不論他如何努力,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火把光亮中,只見一名甲士策馬來到諸人面前!
他先是對一婦人詢問幾句,而后抬起萇矛剌入其胸腹!
天策軍又押上一人上前詢問,再次刺死!
陳跡彎著腰無聲靠近,直到他能看清小滿罵罵咧咧的嘴型,還有張夏,張錚倔強不甘的神倩!
戰馬上的甲士目光冷冷掃過所有人,而后用長矛指著人群中的太子,冷聲道:“將他押來問話!”
天策軍押著太子上前一步,戰馬上的甲士用矛尖挑起太子腰間玉佩,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太子緩聲回答道:“我是來此處做生意的中原商賈!”
戰馬上的甲士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敢問寧朝太子殿下,這天下間哪有商賈敢戴四爪團龍玉佩?來人,快馬去城外稟報大統領,我等抓住寧朝太子了。”
“是。”一名鐵騎撥馬便走,向城外疾馳!
戰馬上的甲士揮揮手:“寧朝太子留下,其余的全殺人。”
被押解的人群中,一道人影踉蹌跑出:“別殺我們,我們也有用。我是寧朝舉人,我是詹士府少詹士之子陳問孝,那邊兩人吏部左侍郎子女張錚和張夏,別殺我們。義戰馬上的甲士一愣,繼而笑得更加放肆:所“好好好,我平生最喜歡的,便是這種沒骨氣的南朝文人,給他脖子上套根鐵索,往后養在身邊給我當狗。”
說話間,陳問宗沖出人群推倒陳問孝,他騎在陳問孝身上,拳頭如雨點似的落在陳問孝臉上!
有甲士想要拉開陳問宗,可戰馬上的天策軍士嗤笑一聲:“讓他們打,南人慣會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