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自然仿若墜入了一場永無止境的漫長夢境之中。
在夢里,他的視角處于亡命奔逃之態,后方似乎有某種碩大無朋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對他窮追不舍。
緊接著,天地之間猛地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猶如一陣尖銳而高亢的嘶鳴,這聲音迅速衰減,直至消弭于無形。
旋即,一道震徹九霄的噼啪斷裂之聲轟然炸響,恰似無數雷霆在耳畔驟然密集爆開。
可就在瞬間,上千座恢宏巍峨的仙山竟從九天之上轟然崩塌墜落,而后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在世間的各個角落。
仙山觸地的那一剎那,天地崩裂,大地淪陷,那具有毀滅性的沖擊波以風馳電掣之速瘋狂席卷,將周遭的一切盡數吞沒,所經之處皆被摧毀得蕩然無存。
隨后,那由灰黑色構成的巨大風暴攜帶著不計其數的碎片肆意蔓延開來,眨眼間便遮天蔽日,白晝瞬間猶如被卷入了黑夜的深淵。
大地也在這連綿不絕的震蕩中撕裂開無數深不見底的巨大創口,無數滾燙熾熱的熔巖自巖層之中受巨大壓力擠壓,如泉涌般大量噴薄而出,直直沖向數萬丈的高空,抵達頂點之后又再度拋射而下,其波及范圍綿延千里。
畫面陡然一轉,視野之中,郁自然似乎暫且逃至了一個相對安全之所。
他緩緩張開那緊緊握著的手,只見手中竟是一塊琥珀,琥珀在手中閃耀著奇異光芒。
隨即“他”喃喃自語:“前路萬難,靠你自己了。記好了!五行衍化運周天,陰陽互濟衍靈源。凝魄聚神斂真元,抱守一元心執念。陰陽調和循不息,周天復始悟真玄。體悟兩儀契道妙,與道渾融合本然。操馭五行幻無盡,凝立法相震坤乾。這是……”
忽然一陣炸雷響起,夢境至此戛然而止。
迷迷糊糊間,伴隨著劇烈的頭痛,郁自然緩緩開始恢復意識。
只覺全身被一股寒冷刺骨的感覺緊緊包裹,仿佛有狂暴的雨水在狠狠地鞭笞著他的身體。
他吃力地睜開雙眼,瞳孔初始時微微收縮,隨后視線才漸漸清晰起來。
他艱難地支撐起身體,入手處是一片軟爛的泥濘。抬眼望去,天色陰沉得令人壓抑,轟隆隆的雷聲如沉悶的巨鼓般響徹天地,一道道閃電猶如銀蛇般從那密布的烏云中猙獰鉆出。
那傾盆大雨,如黃豆般大小的雨點如密集的箭雨般鋪天蓋地地持續砸落。
這奇異的夢境,究竟是何意?這似乎是口訣?
倒是被郁自然牢牢銘記在了腦海中,他試著回想參悟,卻覺神魂劇痛,根本無法深究,只得暫且作罷。
郁自然緩緩伸出雙手,一陣恍惚之感襲來,雙手竟不再是曾經的透明模樣。
他又捏了捏自己的臉,掐了掐腿,一陣疼痛感傳來。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具真實身體所帶來的感覺,然而,他明明身體已經被燒盡,那這具身體又是怎么一回事?
但至少他還活著,活著便還有希望。
這時,郁自然仔細觀察發現這雙手與他原本的手略有不同,雖說這雙手同樣纖細修長,皮膚也如往昔那般白皙。
但一是骨相上存在細微差別,二是他原本的身軀不僅經過了洗經伐髓,而且在晉入靈丹期后,已然變得純凈無瑕,脫胎換骨,堅韌無比。
可這具身軀卻顯得極為脆弱,連這風雨帶來的寒冷都難以完全抵御,兩者差距極大。
郁自然心中不禁思索,怕是他重生到了某人的身體里,卻并未如一些小說中所寫那般繼承原主人的記憶。
琥珀!郁自然心中猛地想到它,一陣摸索,發現它在他胸口靜靜地貼身躺著,然而已經布滿裂紋,光華黯淡。
這琥珀此時看來當真是神妙非凡。即便經歷如此巨變,那恐怖的蒼白色火焰的灼燒都未能將其毀壞,甚至還跟著他死而復生。
可惜如今損壞,其中蘊含的母親的指引怕也已破碎,郁自然心中頓時一陣失落。
但仔細一看,這其中居然有兩道極為虛幻的人影存在,一道人影稍胖,一道纖細苗條。
小胖子!這莫不是他的神魂?
另一個是,晴兒?
小胖子在生命的最后關頭,神魂執念依舊救下了晴兒之魂!
郁自然緊緊攥住琥珀,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心中的悲痛、驚喜、愧疚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曾經與小胖子一起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歡笑、打鬧、并肩作戰的畫面仿佛就在昨天。
郁自然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的!”郁自然在心中暗暗發誓,手中的琥珀仿佛有千斤重。
此時,郁自然神魂不穩,與這具身體尚未完全契合。
軀體極度虛弱,尚未恢復行動能力,于是他便開始仔細觀察起四周的情況。
此刻的郁自然似乎處于一片山坡之上,四周皆是一片泥濘混亂。
這具身體看上去像是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的,又或者被害后就地淺埋,暴雨突降,將其沖刷而出。
不僅周身衣衫的外側沾染了諸多泥土,就連衣衫的內部也有著不少泥土痕跡。
全身上下除了貼身衣物,沒有任何配飾和器物,顯然是被搜刮一空。
稍微恢復一些后,郁自然內視自身,周身經脈有著沖關拓展的痕跡,但許多關卡未打通,看情形此人生前大約是琴心初期的水平。
周身上下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丹田也完好無損,怕是被人以極其狠辣的手段瞬間滅殺了神魂。
死亡時間甚短,身體還未開始腐敗,且丹田與周身經脈之中的靈力尚未完全逸散,尚殘留著微弱的靈力。
這靈力相較于郁自然之前汲取五行之精修行而成的精純五行靈力,顯得駁雜不堪,可見所修功法品級定然極低。
身體恢復基本行動能力后,郁自然尋到一條快被暴雨沖刷不見的細小山路,蹣跚著向山下走去。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這個世界的污濁盡數洗刷干凈一般。
行進快至山腳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肆意的笑聲,伴隨著女子孩童的哭喊之聲。
郁自然遠遠眺望過去,只見一伙馬匪模樣的大漢,騎著馬匹跑動著圍成一個圈,將數個手持砍刀鋤頭的男人團團圍住。
而圈外,數個馬匪綁著幾個孩童女眷,顯然是里頭幾個男人的妻兒。
這些馬匪不時調笑著上前砍上一刀,鋒利的長刀在這幾個男人身上留下道道傷口,滲出的鮮血浸透了半邊身子。
而這幾個男人全然不是馬匪的對手,只是怒吼著,毫無章法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卻一下也傷不到這幫馬匪。
郁自然眼中閃過不忍,但此時全身虛弱至極,自身難保,更是沒有絲毫余力能夠救下他們。
很快,幾個男人都死于馬匪刀下。他們把女眷和孩童綁到馬背上,駕著馬朝郁自然行來。
郁自然此時正行走在土道上,是他們前行方向的必經之路。
靠近時,這群馬匪中的頭目上下打量了郁自然一眼,并未停留,與他擦肩而過。
“老大,怎么不宰了那小子?細胳膊細腿的,我一刀就能結果了他。”其中一個馬匪滿心不解。
“那小子全身上下沒一樣東西,砍了他有何好處?說不定我這刀還得在骨頭上崩個口子,這賠本買賣,老子可不干!再說,這小子再往東走,就是那里的范圍了,他也沒幾日好活。”
之前那個馬匪一聽到這,頓時悚然。
一行人馬漸漸遠去,消失在瓢潑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