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氣候多變,時不時落下一陣綿廷秋雨,接著呼風喚雨的云層散去,顯露出長空萬里。
關中渭水河畔,張飛與關羽許久未見,突然在傳舍相逢,兩人皆是一怔住,待反應過來,快步向前把臂相擁,仔細打量對方,然后仰天大笑。
“兄長,多年未見了,沒想到雄風更勝以往啊。”
“益德倒是越來越有大將之風,先是鎮守河雒之地,隨后又順利取了南陽,震懾江夏黃祖與江陵劉表,縱使我駐軍在河北,也常聽聞張益德急下荊州之名,可謂如雷貫耳啊!”
“兄長多年未見,怎么還吹捧起我張飛來了,能快速取荊州,實則有賴各地豪杰相助,飛豈敢居功?”
“何況就算取荊州,也比不上兩位兄長縱橫河北大破袁紹,斬殺文丑、麴義、朱靈、董昭等人,每次聽聞兄長們擊破河北名將,叫我在雒陽、南陽等地羨慕不已。”
“恨不得立刻掀拳裸袖,如饑如渴的追隨兩位兄長踏破袁軍,只求殺個痛快,哪怕做帳下一軍侯,以馬革裹尸還葬,戰死于邊野,也好過眼巴巴望著,兄長,你說男兒是不是應該如此?”
張飛用拳頭敲響自己的胸膛,朗聲說道。
聽得關羽只能一個勁地搖頭苦笑,用手指著他道:“益德啊,你真的是……”
剛剛他還夸了張飛,覺得他比先前有進步,變得沉穩起來。
沒想雖有改變,但是真不多。
別的人他或許不會說,對于張飛就算有些話會得罪傷人,也要有話直說出來。
關羽想到這兒,余光督過此地傳舍來往的官吏,用手將張飛拉到一旁,語重心長的叮囑他:“益德,今時不同往日,有些話不可輕易說出口,你我兄弟相見雖然高興,卻還需小心提防隔墻有耳。”
“兄長將為天子,我二人為結義兄弟,一言一行,在外人看來,皆為兄長授意,往后做事皆要三思而行,不可給兄長添麻煩。”
“益德,禍從口出啊,不可輕視。”
關羽會有這種憂慮,是在來長安前,魯子敬曾和他有過一番促膝長談,無庸諱言的道出:“現今天下不同于高祖、光武之時,一是大王并無親近兄弟,亦無親眷長輩在世。”
“二則是新野陰氏的外戚之勢未成,其余的蔡氏、甄氏、糜氏、魏氏、乙氏、榮氏、言氏、步氏,因未育有子嗣,更無法借勢興起。”
“管氏雖育有子嗣,卻為王庶女,管氏亦無望借勢。”
“如今聽聞陰夫人又有身孕,此外環氏、甘氏先后有孕,雖為漢家之盛,但外戚權貴在數十年內,恐怕會無法崛起。”
“這樣一來,天下士人的目光就將放在云長與張太守的身上,你二人為大王異姓兄弟,又從于微末矢石之間,為漢室立下汗馬功勞。”
“高祖雖刑白馬盟誓,非劉氏者不可為王,非有功不可為侯,但大王念情義又喜施,必將以數萬戶大縣封之昆弟,那時云長與張太守,既坐擁列侯封地之最廣,又能在朝中任三公。”
“權勢之盛不在漢家任何外戚之下,光武中興以來,每逢外戚崛起,必有諸多士人攀龍附鳳,以為爪牙,在朝堂爭權奪利……”
關羽立馬聽出了魯肅的憂慮,頓時笑著擺手道:“子敬何須有此慮,你我隨軍出征多時,常冒箭矢破敵,可謂生死之交,難道你還不知道我關羽之心?”
“我熟讀春秋多年,豈會做那爭權奪利之人,何況我與兄長之情,可比金石,可同生死,任何敢動搖我兄弟情義者,無論何人,羽必斬殺之。”
沒想到魯肅也苦笑著,解釋說道:“肅并非為云長日后擔憂,實則為張太守擔憂也,我與江夏太守周公瑾交好,近日他在書信中與我提及南陽張太守常與當地士族、豪族為善,將不少人尊為賓客,甚至交往甚密。”
“今日肅實言以告云長,切莫把我與公瑾二人牽連其中,肅拳拳之忠,皆為安撫天下,為謀國之言,非離間之意,還望云長明白。”
魯肅可不想弄巧成拙,明明想把一些隱患指出來,讓合適的人去勸說,結果反受其害。
把大家都牽扯進去,不僅把江夏周郎給得罪,還把南陽張太守也給得罪。
那他魯子敬日后只能常伴大王身邊,作為掾吏了,畢竟打小報告的事傳出去,在天下也難抬起頭啊。
而張飛沒想到自己尊敬士人的舉動,引起了魯肅的憂慮。
此刻聽見兄長真心實意的勸誡,非但沒生氣,反而更加開心。
能夠這般言語誠懇的說出心里話,說明還是將他當做兄弟放在心上,而且還不是一般得看重。
張飛立馬拍胸口保證道:“還望兄長放心,飛與二位兄長的情誼,絕非常人可以比之,無論何時何處,張飛皆以兩位兄長之言為準則。”
“滔天富貴又如何,哪里比得上我們兄弟情深意重?”
“張飛定一如既往,尊奉兄長。”
張飛說罷,重重拱手長拜關羽,卻被關羽攔住用手臂攙扶起來,大笑說道:“益德又生分了,看來是酒喝得多了,又開始說胡話,若再這樣我可要督促你戒酒了。”
“等到了長安,定叫你滴酒不沾。”
“別,別,兄長莫要如此,飛錯了。”
兩人互望又是一記長笑,邊走邊敘舊一番。
恰巧在轉角遇見跟張飛一起來長安述職的南郡太守張羨。
張飛見狀,立即向關羽引見張羨。
張羨頗為驚喜地望向關羽,這可是漢王最器重的膀臂,激動拱手說道:“南郡太守羨見過云長公。”
而關羽立即伸手止住了對方欲行禮再拜,笑著道:“萬萬不可再禮,你我皆是二千石太守,俱為同職,何須如此大禮。”
“且張太守及時撥亂反正,率軍討伐劉景升,以安漢家,有定荊南之功,羽也甚為仰慕。”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乃豪杰也。”
“哎呀,關太守說的哪里話?”
張羨瞬間大喜,沒想到關云長竟如此推誠相待,沒有半點盛氣凌人,視人猶芥之意。
不愧為漢王之昆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