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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早晚要姜安寧好看

  轎簾子方才掀開一角,縣令就趕忙的迎了上去。

  “誒呦,安夫人,近來可好啊?”

  那迫不及待討好的模樣,看的盛越聞狗臉煞白。

  完了,完了,這回是真的要完了。

  原本還指望著,討好縣令,得人庇佑,請人從中說和說和,也好讓安夫人放放他一馬。

  再不濟,有縣令這層關系,那安夫人總不好把事情做盡做絕,對他狠下死手。

  可他現在瞧著,這縣令也不過如此。

  諂媚卑微,毫無骨氣!

  哪有為一方父母官的威嚴樣子?

  安夫人走下轎來,看了眼縣令,倒也還算是客氣。

  “縣令安好。”

  縣令頗為受寵若驚的‘誒呦’了聲,恭維道:“您大安,我便能安了。”

  安夫人嗤笑了聲,略略冷嘲,沒接他這話。

  “時辰也不早了,都進去吧。”

  “等會兒日頭大了,繡娘們怕是會傷眼睛。”

  她恍若沒聽見縣令的話一樣,神色淡淡的往越聞繡坊的后院走。

  盛越聞略略權衡,很快就棄縣令,轉而去討好安夫人。

  “您說的對。”

  他湊上去,厚著臉皮跟在安夫人的身邊:“為了防止等下日頭太大,強光會晃眼睛,我啊,特意讓人在后院的水塘邊上,搭了棚子,保管眾家的繡娘們,既不會曬著,也有個陰涼遮擋,不會被日頭晃眼。”

  “這四周又是敞開的,光線充足,看東西不會吃力,還臨著水塘,如又今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時節,也算是風景獨好了,咱們也可以邊說著話,邊賞花聽曲兒……”

  盛越聞賣力宣傳著自己在這場擂臺賽的準備上,所花費的心思。

  只期望著人,能看在他勞心勞力的份上,給他留一線余地。

  “你倒是挺費心思的。”安夫人不咸不淡的應了句。

  盛越聞引著人到了上座,又是親自彎腰,用袖子仔仔細細擦了遍桌椅,又是親自奉茶,上點心的,忙前忙后。

  “知道您要來,小人哪敢不仔細啊。”

  盛越聞一臉諂媚:“要不是有您疼愛,小人也支應不起來這場盛事,今兒來這些人,那也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小人這越聞繡坊,那也是沾著了您的光兒,才有機會,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旁邊的縣令,已經有些臉色不好了。

  盛越聞渾不在意旁人是如何想法,專心在安夫人跟前諂媚討好:“安夫人,自打知道您會來,親自主持這次江安縣繡娘之間的技藝切磋,小人便已經早早地打點下去,在盛祥居提前預訂了席面。”

  他伸出手來,比了個八的姿勢:“九九八十一道菜的吉利數。”

  “待稍后這邊事了了,還請您賞臉,咱們便移步盛祥居,賞花,吃酒……”

  縣令的臉,頓時就有些黑了。

  噗嗤!

  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了一聲,其他人略忍了會兒,實在也是沒忍住,紛紛跟著低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宋堯笑得最為大聲,毫不遮掩的同姜安寧說道:“從前我還不知道什么叫雙面人,如今可算是真長見識了。”

  “盛老板,我看你不去當個龜公,窩在這小小繡坊里頭,當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實在是太太太委屈你了。”

  “真是屈才了啊!”

  一向與宋堯不對付的魏秋月,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跟人站在了統一戰線上:“說的可是呢,這還只是訂了桌盛祥居的席面,便像是得了天大的寶貝似的,接二連三的拿出來顯擺,敷衍糊弄貴人,連話術都不曉得變上一變,你說著不嫌尷尬,咱們聽著都替你尷尬!”

  盛越聞臉色頓時一黑。

  “魏秋月,我沒得罪你吧!”他咬著牙,低聲警告:“你說話注意這些!”

  安夫人輕皺著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了縣令。

  縣令冷笑了聲:“他這些話,剛剛也跟我說了一遍。”

  他瞥了眼墻頭草似的人,嫌棄十足:“一字未改,一字不差!”

  盛越聞臉色尷尬,張嘴想要解釋幾句。

  安夫人嫌惡的揮了揮手:“你且退開些,跟這兒礙眼的很。”

  她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施舍給人,偏過頭,稍和氣了些,跟縣令說起話來:“倒是讓縣令跟著看笑話了。”

  “我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言外之意,不是給你面子,我也不會來這兒。

  縣令略整了整衣袖,少了幾分的客氣。

  安夫人笑笑:“難為縣令大人公務繁忙之余,還能特意抽出時間來,與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同樂歡喜。”

  “咱們江安縣的百姓能遇見您這樣與民同樂,為民之樂而樂的好官,那是三生有幸,百世為善方才修來的福氣。”

  她說起好聽的話來,也是信口拈來,半點猶豫也無。

  縣令明知這話是恭維,奈何實在聽得舒坦。

  尤其這話,還是出自安夫人之口……

  身為已經獲罪被斬殺于菜市口,前江寧織造的夫人,前江寧織造上下全族老少,無一幸免于難,唯獨這位原配夫人,不僅沒有獲罪,還得了圣口承認的“安夫人”之名。

  便足以想見,此人絕不簡單。

  更不要說,他聽聞,安夫人一封家書,可直達天聽……

  雖不知真假,可,想來,這位夫人能在那樣龍顏震怒,怒斬幾百口人的大案中,幸免于難,必是有不同尋常人之處。

  否則,一開始,他也不會剛見到人的轎子,便放下身段,親自上前相迎了。

  “安夫人謬贊了,本官不過是做了為人父母官的本分之事罷了,當不得夸贊,當不得夸贊啊!”

  他嘴上說著當不得夸贊,臉上的雀躍,分明傳遞著:快夸我,再大點兒聲夸我!

  安夫人心里嗤笑了聲,略略敷衍了幾句好聽話。

  縣令受用極了。

  好聽,愛聽,多說點兒!

  越聞繡坊后院這一處水塘歡聲熱鬧。

  倒襯得另一處角落里,越發的寂靜森森。

  趙銀蓮急得滿頭大汗,用上了渾身能使出來的全部力氣,使勁在地上翻滾、摩擦,好不容易將綁在手腕上繩結磨松了些,她深深的提了一口氣,咬牙扭動著手腕,想從繩結里掙脫出雙手。

  粗糲的繩子,將人細嫩的皮肉,磨破了好幾處,火辣蟄痛。

  她狠咬牙關,硬生生咬下塊唇內的嫩肉來,也強忍著沒哼一聲痛。

  如今繡坊里頭的人,都在忙活著招待各個繡坊的來人,只恨不能三頭六臂,腳不沾地。

  根本顧不得看守這里。

  趙銀蓮十分清楚,這是她能逃出去的唯一機會。

  她硬挺著一口氣,熬過盛越聞施加在她身上的那些酷刑折磨,就是為著等上這一日。

  一旦錯過,被盛越聞知曉她仍舊心存逃跑的念頭,她難逃一死。

  不逃,是死。

  逃了,最差也不過是死。

  拼了!

  趙銀蓮狠咬著牙關,再次用力掙脫著手腕上已經松動的繩結。

  雙手終于從繩結中解脫出來,趙銀蓮長長地松了口氣。

  吃痛的輕嘶了聲,她不敢多耽擱時間,急忙向外頭爬去。

  上次逃跑被抓了回來,盛越聞便硬生生的打斷了她的腿。

  真疼啊。

  硬木削成的,手腕粗細的棍子,雨點似的,劇烈急促的砸在她腿上,生生將她的雙腿打斷。

  趙銀蓮心中恨意彌漫,想最多的,卻是姜安寧。

  不知道為何,在被盛越聞打斷腿時,她腦子里總是時不時雖多些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熟悉的是,那四周的環境,瞅著很像是在她家里頭。

  陌生的是……姜安寧梳著婦人頭,被她們兄妹三人,活生生的打斷了雙手,再也不能做繡活哦。

  就像是盛越聞打斷她雙腿那樣。

  “賤人!”

  趙銀蓮滿心怨恨的輕聲低罵了句。

  她偏執的,將被盛越聞棒打的意識混沌時,看見姜安寧被打斷雙手,再也做不了繡活當成本該發生的事情,心里對姜安寧的怨恨更深了一層。

  “都是姜安寧那小賤人害我!”

  “這些本該是她來受的!”

  “如果不是姜安寧那賤人多嘴多舌,揭穿了她的身份,她怎么會被盛越聞懷疑?”

  “要不是姜安寧,她現在仍舊還是越聞繡坊捧著供著,高高在上,一個月十兩銀子的蓮娘子,是人人艷羨的大繡娘!”

  “都怪姜安寧!”

  “都是那賤人的錯!”

  趙銀蓮每往外爬一下,就要在心里頭怒罵姜安寧一句。

  仿佛她淪落到如今的境地,不是因為她撒謊,想要冒名頂替獲得好處,最后被揭穿身份咎由自取,而是姜安寧帶給她霉運。

  水塘那邊熱熱鬧鬧,歡聲笑語的不間斷,時不時,還會有絲竹管弦之聲響起。

  倒還真沒有人注意,越聞繡坊這么個破敗的角落。

  趙銀蓮艱難力竭的爬到后頭一處不起眼的角門,費了好大力氣,方才將門鎖撬開。

  門打開,她爬行的速度快了幾分。

  眼瞧著已經勝利在望,身后的絲竹聲就快要淡去聽不見,她揚起個笑來。

  真好!

  她逃出來了!

  慶幸了會,又怨毒起姜安寧來。

  都是姜安寧那賤人惹來的禍事,害她家破人亡不說,竟然還要對她趕盡殺絕,壞了她的名聲跟生計!

  “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姜安寧那賤人好看!”

  趙銀蓮錨定了決心,暗暗發誓。

  她打心眼里頭覺得,都是因為姜安寧矯情,一點點小小的委屈都不肯受,所以才害她跟她們一家。

  “不過就是跟她借五十兩銀子罷了……”

  趙銀蓮越罵越覺憤恨,骯臟的字眼越來越多。

  “誒呦!”

  正努力像街上爬行的趙銀蓮,忽地感覺牙齒一痛,實在忍不住哀嚎了兩聲,誒呦誒呦的捂住了嘴,沒多會兒,就吐出口血,跟兩顆蟲牙來。

  “哪個不長眼睛的,竟然踢你姑奶奶我!”

  “賠錢!”

  “今兒這事兒,不賠五十,不,五百兩,不賠五百兩,休想罷休!”

  趙銀蓮罵罵咧咧的抬起頭,目光同臉上傷口猙獰,橫亙著一道兩指寬、結了痂還沒完全脫落的疤痕時,硬生生的止住。

  “你……”

  她剛想佯裝沒事人一樣,悄悄地爬走,忽地脖子一痛,意識散去,軟綿綿的沒了力氣,癱在地上,猶如死人。

  越聞繡坊。

  水塘里的荷花,開得正好。

  也不知是不是賣賓客的面子,好些原本只是含苞待放的荷花,這會兒大多已經舒展開花瓣。

  安夫人同縣令你來我往的,很是商業互捧一通。

  說的她嘴皮子都有些干巴了。

  心里頭漸生絮煩。

  正想著轉移話題到正經事兒上來,縣令在一旁,也是極有眼色的,先一步,主動的開口:“時辰也不早了,不若先讓諸位繡娘開始準備著。”

  安夫人嗯了聲:“確實也是該準備了。”

  她給身邊人遞了個眼色,讓其宣讀今日比擂的規則。

  總共兩項。

  第一項,是各家的繡娘們,拿出自己最得意的繡品來,供評審們打分。

  最后以綜合分達標的,進行第二項比試。

  大家對此也算是早有預料,一開始就準備好了,用來比賽的繡品。

  姜安寧準備的,是一幅中規中矩雀上枝頭。

  沒什么太出挑,混在諸多繡品中,倒也不怎么起眼。

  負責評審的,是安夫人請來,據說是曾在宮中教導過繡娘們的姑姑和曾供職織造府的幾位高手。

  江安縣紡織業還算繁盛,大大小小的繡坊加起來,也有那么三五十家。

  今兒來的,少說得有一多半。

  評審出結果,還需要些時間。

  時間無聊,縣令又重新提起吃飯的事情。

  “我看,等下也別去什么盛祥居了。”

  “我向來痛恨為官不正之風,潔身自好,堅守清廉,正直不阿。”

  縣令毫不吝嗇的夸獎了自己一番。

  “這九九八十一道菜的席面,我只怕是無福消受。”

  安夫人微默。

  盛越聞接連拍馬拍到馬蹄子上,惹了眾怒不說,還遭了安夫人與縣令的雙雙嫌棄,此時很是尷尬的站在原地,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縣令才不管盛越聞是如何想法,如何尷尬,他心里可惦記著姜安寧之前說的粥底火鍋。

  “……聽說滋味很好,是嶺南那邊的吃法,我看,咱們不妨就過去嘗個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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