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寧難得耐心的解釋了幾句。
“這種菌子,如果是在煮熟的時候吃,倒也沒有什么效果,反而是人間難得的美味。”
“可如果,是在半生不熟或者是壓根兒就沒煮過的時候生吃,便會使人神志不清,產生幻覺。”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又告訴了他,跟他一起在井底下躺著的,是他的妹妹趙銀蓮。”
“俗話說的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這要是做了虧心事,又與那倒霉被害死的尸體,在一處……”
姜安寧心情愉悅,咯咯咯地笑了幾聲:“你說,他會不會心虛害怕,擔心那尸體化作厲鬼,撲過來向他索命?”
段青山聞言不由得大驚:“那趙銀蓮的死,竟然跟趙江有關系?他、他不是趙銀蓮的親哥嗎?”
賣妹求榮?
姜安寧笑了笑:“我怎么知道有沒有關系,我又不是趙銀蓮跟趙江頭發里頭藏著的虱子跳蚤,哪里會知道他們兄妹之間都說了什么話。”
“那主上您剛剛說的索命……”
段青山有些懵了。
如果趙銀蓮,不是趙江害死的,那趙江怕什么趙銀蓮來索命。
“我瞎說的啊!”
姜安寧理直氣壯:“我哪里會知道趙銀蓮跟趙江私下里,會說過什么?不過是隨便說幾句,嚇唬他罷了。”
“誰知道趙銀蓮冒名頂替禮佛圖繡娘這事兒,有沒有趙江在一旁出主意?沒有倒還罷了,要是真就那么幸運的,歪打正著,被我給說中了,那不就嚇唬成功了嗎?”
“總歸,說瞎話罷了,也沒有耽誤我什么事兒,浪費什么精力,虧損不了什么,要是能詐嚇出來些真相,反而賺了。”
段青山愣了好一會兒,不由得豎起來了大拇指。
他完全沒有想過,還能這樣子。
姜安寧哼了哼聲:“更何況,我還告訴了他,趙銀蓮是我殺的。”
“我不僅殺了趙銀蓮,還殺了趙海。”
“由此他應該會想得到,我殺完了趙銀蓮,殺完了趙海,下一個要殺的,就算不是他趙江,也會是趙元山又或者是張氏。”
“而我出于報復的心理,很有可能要殺光趙家滿門。如此,殺了他趙江,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有了這樣的心理暗示,再加上那幾朵菌子的致幻作用,你猜,不久的將來,他會過著怎么樣的日子?”
“會不會很是水深火熱,驚恐異常,時時刻刻覺得自己在與死亡相伴,看到黑白無常上來索他的命?”
隨著姜安寧的娓娓道來,段青山止不住的點頭。
“只需要讓他在這種極度恐懼中,捱上幾天……到時候就算是你不想問,他都會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你說了。”
姜安寧笑了笑:“而且,趙江雖然是個軟骨頭,真的對他施以酷刑,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招認一切!可同樣的,趙江也是個小人。”
“如此,從他嘴里頭說出來的消息,你我又該如何判斷它的真假呢?”
“你又怎么能夠保證,對方施以他的恐懼,不會比咱們能對他做的酷刑,更令他畏懼忌憚,進而胡亂的攀扯一些話來,誤導咱們呢?”
段青山啞然。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
“可若是他在驚恐之中,不小心的說出來了什么呢?”
人在本能之時暴露出來的心思,往往會更加真實。
姜安寧點到即止,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段青山瞬間領悟,笑著說道:“奴這就安排人,隨時監看趙江,記下他每天在井里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姜安寧點頭,輕“嗯”了聲。
段青山知道姜安寧并不是討厭他,去除了一塊心病,整個人頓時松快起來。
他抬起膝蓋,撲了撲上面的土,正準備回去荒院,安排人輪班值守,監視趙江。
“段青山。”
姜安寧忽然喊了人的全名。
段青山撲通一聲,本能的再次跪了下去,內心瞬間惶恐不安起來。
剛剛還掛在臉上的笑,此時盡數變成了慌亂與驚恐。
不明白姜安寧為什么會突然喊他全名。
被喊了全名的那種壓迫感,實在是讓他太過難受,也心驚膽戰。
“我想,我們現在也算是伙伴了。”
姜安寧認真的說道。
“雖然你我相識的過程,些許有些曲折,也不是那么的君子光明,我更不知道,你為何會突然出現,強勢介入我的生活,想要完成你的報恩。”
“但既然,在眼下,咱們兩個的關系還算和諧,也沒有什么仇怨化解不開,不妨就放輕松自然些。”
“我沒有要拿你當牛馬使喚的想法,不會高興了,就賞你兩鞭子,打完還讓你聲情并茂的長篇大論,夸贊打的真好,歌頌感恩。”
“也不會不高興了,就賞你兩鞭子,美其名曰教你做事兒、為了你好。”
段青山不解其意,只想表明忠心。
雷霆雨露,俱是上恩,無論姜安寧是要打他、罵他,因為什么而打、因為什么而罵,他都會甘之如飴,毫無怨言。
哪怕是拿走他的命,他也定然不會有二話。
是姜安寧,給了他娘最后的體面。
姜安寧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截了當的道:“所以你也不必這樣,處處小心謹慎,仿佛我是什么地主扒皮一般。”
“奴的阿娘死后,奴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您就是奴的新阿娘,是奴要拿性命,一輩子守護忠誠的人!您要打要罵,奴都毫無怨言,甘心承受。”
段青山幾乎是與她差不多的時間,無比真摯的舉手發誓:“若有有違今日所言,便讓奴不得好死,死了下到十八層地獄,不得輪回。”
姜安寧:……
怎么好像,剛剛說的那些話,全部都白說了?
還有,什么叫她現在就是他的新阿娘?
有這么論的嗎?
姜安寧心累。
白了眼神色正經的段青山,沒有再跟人在這件事兒上糾結。
糾結不清楚的。
“去做事兒吧!”她揮了揮手,趕人走。
“誒!”
段青山知曉輕重,沒有耽擱。
等他回到朝凰繡坊時,姜安寧正在凈手。
“都安排好了。”
他猶豫了片刻,忍不住的問:“主上可要見見金盛他們?”
姜安寧困惑的皺了皺眉。
隨即想到,段青山說的,大概是繡坊后院里盤踞的那些人。
“不了。”
她剛想推辭說不方便,段青山先開口搶了聲音:“金盛他們,從前在堰都縣,是做鏢局生意的,懂些拳腳功夫,平常別院那邊沒有活計的時候,他們也會教院里那些小孩子們一點拳腳。”
段青山聲音微微頓了片刻,見人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這才大著膽子繼續的往下說。
“院兒里頭的那些小孩兒,也大都是知道長進的。”
“每每得了金盛教學的時候,都會爭先恐后,學的認真,學的仔細。”
“便是在無人監督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偷懶,很是勤勉。”
“之前在繡坊后街給您磕頭的那個,林城,就是其中一個。這小子剛來的時候,還只是個豆芽菜呢!”
段青山盡可能的語氣松快:“如今倒是壯實的,像個成年男人了。”
姜安寧忽地就笑了:“你說這些,到底是想向我推薦,這個會拳腳功夫的金盛,還是想向我推薦這些勤勉好學的小孩兒?”
“什么都瞞不過主上,奴的那些小心思,一眼就被您給瞧了個清楚。”
段青山很是自然的捧了一句。
他偷偷打量了會人的神色,趁著人看起來還算心情愉悅時,簡明扼要道:“奴就是覺得,既然金盛有這個本事,不如干脆利用起來,由他操刀主持,幫咱們訓練出一批,有些武力值在身上的隊伍出來。”
“往后再做什么事情,需要人跑腿兒了,也能有個可指使的。”
姜安寧“呵呵”了幾聲:“訓練出一批有武力值的隊伍?”
“你要干嘛?”
“起兵造反啊?”
段青山忙說“不敢”,卻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慌張。
反倒是大了些膽子,湊到人跟前兒去,蹲下來,很是討好賣乖的樣子:“奴只是覺得,背后盯著您的那些勢力,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
“如今,這還只是在江安縣,這么個小地方,便已經有如此多的事端,接二連三的涌現出來。”
“若是來日您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旁人家的地盤,那豈不是成了龍困淺灘?”
姜安寧挑眉,未語。
段青山陡然生了幾分壓力,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何況,京城距離此處數百里,路途遙遙,這一路之上,指不定會發生什么事情,若是沒有些得力的護衛在身邊,您一個小姑娘,獨自上路未免也太過于危險了不是?”
姜安寧在此時,才終于明白,段青山在這里兜了好大一個圈子,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冷笑著,看向噙著小心,正偷偷打量著她的男人。
段青山趕忙將腦袋壓低了下去,不敢再與人直視。
“我看你擔心我路上危險是假,想跟著我一塊兒進京去,才是真吧。”
段青山剛要應聲說是,就聽見姜安寧一聲冷哼。
他趕忙把就要溜出嗓子眼兒里的話,給咽了回去。
“就是不知,你這么大費周章的,想要跟著我進京城,究竟目的為何?”
“奴只是想保護主上的安危……”
段青山的這一聲辯解,聽起來有些心里發虛。
姜安寧呵了一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只聲音淡淡:“知道了。”
段青山一時有些拿不準人的意思,抬頭看向姜安寧。
“你愿意跟著,那就跟著好了。”
姜安寧很是無所謂的說道。
反正,就算她不同意人跟著,以這人的性格,十有八九也是要自作主張,偷偷跟著的。
“至于你說的事兒……”
姜安寧看著人,緩緩說道:“我就算是同意你帶他們跟著我一起進京,你又該如何遮掩他們的行蹤?如何替他們拿到通關的文書?”
“還有,這一路上的伙食費、住宿費,又由誰來承擔?”
“他們,還是我?”
“又或者,是你的那些封口費?”
段青山忙道:“奴一定會安排妥當的……”
他把話說的太過于胸有成竹,被姜安寧似笑非笑的目光掃過,立馬心虛起來。
“剛剛是奴疏忽大意,沒有思慮周全。”
段青山笑的有些討好:“這錢自然是不能讓主上您來破費的。”
“奴便粗略的想了想,不妨讓他們,一路打零工北上,既能賺些食宿費用,也能有個出行的說頭。”
姜安寧笑容加深了幾分,像是沒有看出,這男人早有預謀似的,聲音淡淡:“這個主意甚好,就按你說的辦吧!”
段青山下意識的就想要再解釋幾句,為眾人爭取隨行的機會,聲音還沒來得及溢出嗓子眼兒,便硬生生地止住。
他滿是不可思議的眨了眨銅鈴似的牛眼,好半天,才確信過來剛剛究竟是聽見了什么。
“主、主上……”
段青山猶不敢相信的磕磕絆絆詢問:“您、您剛剛說,說……您同意了!?”
他從不敢相信,到滿是驚喜,興奮的恨不能沖上去把姜安寧舉起來,拋到天上去!
姜安寧:……
見人不語,段青山不免又有些忐忑起來。
他不大確定的看著人:“主上,您剛剛說的,是真的吧?”
姜安寧沒好氣兒的白了人一眼。
她哼了一聲:“你不是都已經說了,要讓他們一路打零工北上,自己解決路費,食宿的問題。”
“那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反正又不用我花錢……說不定,我這個做大當家的,還能從他們的工錢里面,抽成些許,連自己的路費食宿錢,都給省出來了呢!”
姜安寧半真半假,開玩笑的說了一句。
段青山正想要說什么,被人打斷,問:“更何況,就算我說不同意……難道我還能管得了,人家出門打零工,賺錢養家不成?”
“這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總不能看見人家,跟著我走在一條路上,就警告人家不許跟著我!更不可能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路過,需得留下買路財。”
還是得繼續改文,還是漏了一段劇情!!天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