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江巍與韶安郡主這個消息,本來就已經驚到了不少的人。
旁的不說,這韶安郡主究竟是誰,就已經讓京城里頭那些養尊處優的權貴,給想破了腦袋。
別說是那些久在京城的富貴閑散們了,就是掌管著皇室宗親爵位的老王爺,翻遍了內廷的存檔,也沒能找出這韶安郡主究竟是誰。
大家都猜測,這韶安郡主,興許是誰家的縣主、鄉君,要魚躍龍門,得獲晉封了。
一時間的,倒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說是人心惶惶也不為過。
更不要說宮里突然指定了,要一位江安縣的繡娘,為江巍與那位韶安郡主縫制婚服這樣不可思議的決定了。
現如今指不定又有多少人在焦頭爛額。
只盼著能早些打探出,這江安縣的繡娘,究竟是個什么來路?
怎么好端端的,皇上倒是放著宮里頭那么多頂尖兒的繡娘不用,偏偏找了個這么個鳥不拉屎、從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小地方繡娘?
是另有用意,還是旁的什么原因?
奈何打探來打探去,眾人都沒打聽出絲毫有關圣意的苗頭兒來。
眾人終日提心吊膽,自是苦不堪言,滿心怨念,偏偏除了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也沒有旁的辦法,心里更加怒火滔天。
不敢表露出不滿,免得被人扣上個大不敬的罪名,便將火氣盡數傾瀉到姜安寧的身上。
還什么江安縣第一繡娘……
可真是不嫌風大閃舌頭,什么都敢自封。
別是整個縣城就這一個繡娘吧。
那可不真的就是,從前數從后數都是第一嘛。
紫蘇想來想去,也只覺得圣心不可測。
“那位,是想讓姜安寧,進江安侯府。”
安夫人的話,著實是驚嚇到了紫蘇。
她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讓姜安寧進江安侯府?”
這怎么可能!
江安侯府是怎樣的門第,豈是姜安寧一個小小的村野孤女能夠高攀的?
更何況,江安侯府可還出過一位寵妃呢!
安夫人冷笑著“嗯”了一聲。
“十有八九。”
“那她豈不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紫蘇的語氣有些著急,更有些嫉妒。
一個父母雙亡的鄉下女子,怎的就那樣好命?
安夫人并未感受到人言語間的嫉妒,畢竟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江安侯府就是個牢籠。
還是大廈將傾,只待時辰一到,便會頃刻間灰飛煙滅的那種。
主要是稍微有些眼力見兒,或者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想著進去這樣的火坑。
“命不久矣。”
安夫人接了一句,紫蘇頗為意外。
“命不久矣?”
她有些愣住,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富貴,就變成了命不久矣。
“不然呢?”
安夫人冷笑:“你難不成還以為,姜安寧進了江安侯府,會有什么好日子過?”
紫蘇微抿了抿嘴。
能進到侯府那樣富貴的地方,便是最下等的人,日子也不會太差吧?
姜安寧這般父母雙亡的鄉野村婦,能進去侯府這樣她幾輩子都夠不到資格的富貴兒地,就已經是極大的造化了。
有了這樣的身份,就算往后沒辦法成為江巍的侍妾,也能隨隨便便,在京城里找個小富之家了。
最差也能嫁個家境殷實、吃喝不愁的清白人家。
可比現如今她在江安縣,能夠選擇的機會要多得多!
紫蘇心中頗惱:真是便宜了那丫頭!也不知道她知道了這消息,心里頭是怎樣偷著樂呢?
該不會算計著跟趙海退親,又遲遲沒有再說別的人家,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刻吧。
紫蘇有些惡毒的想。
安夫人沒看到人不甘的表情,輕嗤了一聲:“你可有想過,好端端的,宮里為何要下這么一條命令?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去負責圣旨賜婚,侯府的小少爺與當朝郡主大婚的吉服,且不說她的繡工水平,是否能夠擔當得起這份重任,便是這個中的服制規矩,她一個鄉下丫頭,能懂嗎?”
紫蘇想都沒想就說道:“那她肯定是不能懂的。”
她酸氣滿滿:“憑她的身份,恐怕見過最有身份的人,也就是您與縣令了吧?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她,指不定到時候要出什么岔子!”
安夫人冷笑了一聲。
“可偏偏呢?這命令就是這樣的賜下來了,還是圣口御言,明明白白的寫在了圣旨之上,由著天使,親自送到江安侯府上。”
她呵呵道:“這般大費周章,興師動眾的,總不能是一時興起吧。”
紫蘇頓時就不說話了。
安夫人輕笑:“起初,我也是有些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想來想去也只當是君心難測,圣意根本不是咱們這些人能夠揣摩的。”
“可王尚那里忽然傳來話,讓咱們幫忙盯著點姜安寧,確保她的性命無虞,我就忽然想通了。”
她笑得運籌帷幄。
紫蘇卻一頭霧水。
想來想去,她還是沒有想明白,這其中是什么關系。
“奴婢不明白。”紫蘇坦言。
安夫人瞧著紫蘇一臉困惑的樣子,不知道是有話憋悶在心里頭不說出來難受,還是什么,搖搖頭,為人解惑:“王尚是為何,這么多年,都還不曾對姜安寧下手,你可曾想過?”
“或者說,為何不過是讓他殺一個小小的鄉野村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他卻遲遲這么多年都沒有得手?”
“是因為他不想嗎?”
“他可是個殺手,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
“只是殺區區一個羸弱女子,已然是用宰牛刀來砍螻蟻,多此一舉。”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件簡單的事情,他用了整整八年的時間都沒有做好。”
“你當他是為什么?”
紫蘇不大確定道:“莫非是他對姜安寧動了惻隱之心?”
這是她能夠想到的唯一原因。
也只有如此才能夠說得通。
“因為對姜安寧生了側隱之心,甚至是其他的什么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才會拖延了這樣長的時間,一直不舍得對人動手。”
紫蘇越說越覺得很有可能,心里暗惱著,罵了一聲狐媚。
這鄉下的野丫頭,未免也太會勾搭人了吧?
往后只怕真的進了侯府,也不會是個安分的。
倒是不知,那韶安郡主是個怎樣的性格,萬一是個綿軟窩囊好言語的,只怕真的會白白便宜了姜安寧,飛上枝頭做鳳凰去了。
光是這么一想,紫蘇就恨的快要冒火。
怎么那丫頭就有如此的好命?
倒是反觀她……紫蘇小心地看了眼安夫人,心緒凄苦。
她的未來,她的婚事,她的指望,她的依靠,都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安夫人冷笑了聲:“先前倒是也有過如此懷疑,可我冷眼瞧著卻也不像。”
“那王尚就是個笑面虎,瞧著和和氣氣,對誰都心軟憐愛的模樣,實則最是狠心不過。”
“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有什么屬于人的感情?”
“更何況,若他真是對姜安寧有了什么憐愛之心,陽奉陰違的不肯對人動手,依著宮里頭那位的性子,怎么可能會放任至今?”
“只怕早就已經在重新派了人來,連同他王尚一起解決了。”
紫蘇更加不解:“那是為何呢?”
她心有余悸道:“當年那件事兒,凡是牽扯至其中的,無一不下場慘烈,怎的倒是她姜安寧,這個最應該死的人,反而是安安穩穩的活到了如今。”
一想到人馬上就要進去江安侯府,成為飛上枝頭的鳳凰,紫蘇心里頭的嫉妒,就快要滿溢出來似的。
“宮里頭那位,瞧著可不像是什么會心慈手軟,不斬草除根之輩。”
“怎么就會縱容了姜安寧,在這世間茍活?”
“還封了什么江安縣第一繡娘……”
紫蘇頗有不屑:“她也不過就是繡工好些,哪里就擔得起如此大的恩賞了?”
若是沒有圣上的親口御言,這什么江安縣第一繡娘,也不過就是個笑話、戲稱罷了。
指不定很多人,都不曾聽說過江安縣這么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野。
這第一秀娘的名頭拿出去說,怕是也只會惹來人笑話。
可現如今卻不一樣了。
有了圣旨親指,人人都會羨慕崇拜這所謂的江安縣第一繡娘。
“宮中既然能夠容忍八年之久,想來是有什么合理的緣故。”
安夫人道:“且經過這一次的事情,我倒是也有了幾分猜測。”
紫蘇好奇的看著人。
“如宮里頭那位,突然指定了江安縣第一繡娘,為江侯府的小少爺準備婚服如出一轍。”
安夫人冷笑:“都是想要借刀殺人。”
“仔細想想當年的那件事情,便也更加合理了。”
“畢竟,當年那場牽連了無數人性命的香云紗案,不也正是某些人借刀殺人的手筆嗎?”
紫蘇若有所悟:“夫人您的意思是……”
姜安寧有機會進去江安侯府,并不可能是飛上枝頭做鳳凰,而是純粹的羊入虎口,斷了生路。
“可是,江安侯府如何會愿意成為宮里借刀殺人的那把刀呢?”
紫蘇覺得她還是很想不明白。
“你難道忘記了?江巍這么多年,蟄伏在江安縣,是為了什么?”
安夫人提醒她。
紫蘇怔了怔:“奴婢聽聞,是江小少爺與從前的那位寵妃娘娘,感情甚好,一直不肯相信那位娘娘是自盡而亡,堅持要調查出真相,還那位娘娘清白。”
“莫非……”
她忽然有所明悟,驚訝的不得了。
安夫人見她明白過來,語調譏諷,毫不掩飾對那位的厭惡:“咱們的那位天子,比誰都清楚,當年被他盛寵至極的那位娘娘,究竟是因為什么而死。”
“這么多年來,江巍心甘情愿的在江安縣蟄伏,未見得就沒有那位的手筆在。”
“否則的話……當年該殺的、不該殺的,但凡是與這件事情沾邊了的,全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死人的嘴巴不會說話。”
“江巍,又或者是江安侯府……就算是想要查什么證據,也根本就是無能為力。”
“更不要說,因為那位娘娘,江安侯府被牽連至何種落魄境地,一再的被苛責、降罪、貶斥。”
“根本就沒有什么精力再顧得上,去調查當初的真相。”
“等他們平安度過危機時,所有與當年那件事情有關的線索,早就已經被掃清的干干凈凈。”
“可偏偏就是如此干凈的情況下,江巍卻忽然的,查到了有關桑靜婉女兒的線索。”
安夫人冷笑了聲:“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兒?”
“并且,在發現了桑靜雯女兒的線索之后,原本只將矛頭對準桑氏一族的江巍,連同整個江安侯府,都立馬將矛頭對準了桑靜婉的女兒,而暫時的放過了桑氏一族。”
安夫人哼了哼:“你說,這最有可能是為什么?”
紫蘇困惑,好一會兒才想通關節,不大確定道:“莫非,是有人刻意引導,又或者是透露了什么新的線索給江巍、給江安侯府。”
“十有八九。”
安夫人笑了笑:“且能夠讓江巍如此心甘情愿,在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蟄伏這么多年,必然不會是看不見任何希望的。”
“他盯著姜安寧,想必是想要從人身上,獲得到什么證據或者線索。”
“或者說,他已經十分確定,姜安寧的身上就是藏著當年一事兒,最為關鍵的線索或者證據。”
“否則,他大可以直接殺了姜安寧泄憤,而非千里迢迢的奔赴至此,在這隱姓埋名的,只為盯著人的起居日常。”
安夫人冷笑:“可桑靜婉是什么人?走一步算三步的主兒!她既然敢應下這差事兒,進了京,幫著那位殺了江巍視為母親的長姐,難道會沒有想過這事兒之后,她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她又怎么可能,會蠢到留下什么把柄,給自己的女兒招惹麻煩?”
“她怎么可能會留下什么證據。”
“就算是真的要留下什么證據把柄,以作退路,也只會是將矛頭對準那個害了她性命的人。”
“怎么會傻到讓人將仇恨轉移到自己女兒身上。”
“如此,江巍又是為何這般篤定,只要盯著姜安寧,就必然會得到想要的線索?”
安夫人語氣篤定。
她毫不懷疑,江巍就是有了確信的消息,所以才會如此耐得住性子,堅持盯梢著姜安寧。
紫蘇若有所思。
安夫人的接連反問,幾乎是已經把答案攤在了明面上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