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嬸子點了點頭,神情慎重。
“必然是因為這個緣故了。”
一頓飯吃的是賓主盡歡。
飯后,姜貴誠還主動的幫著收拾了碗筷。
讓她們四個女人坐著說話聊天。
“貴誠這孩子,是個踏實穩重的,也知道心疼人。”
姜秀娥笑著看向隋然:“你啊,有福氣。”
“貴誠是挺不錯的。”隋然對自家男人,還是比較滿意的。
姜貴誠路過時,聽到了自家媳婦兒的話,悄悄的紅了耳根。
他特意幫著把水缸打滿了水。
“晚上還要出攤兒,我們就不打擾您了,改天有時間了再來看您,您到時候可別嫌我們煩啊。”
方嬸子起身說了幾句客氣話,姜秀娥知道他們有事情忙,自然沒有挽留。
只是說什么,也要他們,把姜安寧買來的禮品,醬驢肉、點心什么的,帶回去一些。
“這是安寧丫頭孝敬給您的,我們怎么好拿?”
方嬸子推拒著,說什么都不肯要。
何況,也沒有說當著送禮人的面兒,就把人家送來的東西,都給分出去的呀。
尤其是這樣拿回去的人里,還有個姜安寧。
她看著手里被塞的兩包醬驢肉,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姜秀娥當即板了臉:“既然是她拿來孝敬我的東西,那我再拿來,分給親近的后輩,有什么問題?”
說著,還看向了姜安寧。
“當然沒有問題!”姜安寧趕忙表態,露出個討好的笑來。
姜秀娥就看向方嬸子:“還是說你們剛剛說的那些話,不過就是哄我老婆子高興,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想拿我當實在親戚?”
“哪能啊!”方嬸子連忙否認。
隋然也說道:“怎么會呢,您就跟我親祖太奶是一樣的。”
姜秀娥這才滿意了。
“那就趕緊把東西都收下。”說著,就揮手轟她們走了:“行了行了,別跟這兒客套了,趕緊的,都各回各家吧,不是說等下子還要出攤兒嗎?這時辰也不早了,趕緊回去準備著吧,別耽擱了正事兒。”
方嬸子幾人都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再拒絕了。
只不約而同的再心里頭想著,往后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怕只是到后山林子里,去采到了幾把野山菌,也得分給人一半才好!
人情往來,人情往來嘛,就是要這樣子,有來有往的,方才長久,方才親香。
幾人先各回各家去了。
約著等晚一些時間,再去姜安寧家,借用廚房。
沒想到,晚些時候,天公卻開始不作美起來。
隋然兩口子才剛拿著從自家菜地里摘的白菜、窩瓜,踏進姜安寧家大門,這天上,就開始轟隆轟隆的了。
原本還晴空萬里的天,不過頃刻間,就烏云密布起來。
很快,天色就黑的,猶如邁入了長夜。
“誒呦我的天娘啊,這是要下雷暴雨呀。”
方嬸子看著忽然間黑沉下來的天,憂心忡忡的。
“看來今兒這攤兒,是出不去了。”
“早些回家歇了吧。”
隋然嘆了一口氣,很是心疼少了一次賺錢的機會。
沒多會兒,她忽地驚呼了聲:“誒呦,我昨晚上洗的衣裳,還在院子里頭掛著呢。”
她著急的甚至來不及打聲招呼,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跑。
姜安寧也有些意外這驟變的天氣,抬頭看著烏云背后,絲絲縷縷閃耀著的電光,很有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不過,似乎也是好事兒?
她心頭劃過一絲異樣,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憂心的跟方嬸子他們說:“嬸子跟貴誠哥也快些回去吧,眼瞅著這天兒,恐怕是真的要有大暴雨,別等下被雨攔住了路。”
姜貴誠點了點頭,也追著隋然的步子,急匆匆往家里跑了。
他家住的位置,離姜安寧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天變得如此之快,指不定哪一會兒,豆大的雨滴就要砸下來了。
方嬸子倒是不緊不慢,幫著把廚房歸置回原樣,才往家走。
還不忘了囑咐姜安寧一句:“瞅著這天氣,怕是大風大雨的,等會兒千萬要好好檢查下門窗,關的嚴實些,別出門了。”
說著,還看了眼姜安寧臨時搭起來的小竹樓:“也別住你的小竹樓了,萬一不結實,被風吹散架子嘍,可是大危險!”
“回屋里頭去睡,記得沒?”
方嬸子事無巨細的叮囑了人一通,還很是不放心的,親自將房前屋后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確定都關的嚴嚴實實的,又到廚房里頭,把剛剛從姜秀娥家里拿的點心與醬驢肉,取了過來,放到屋里的炕桌上,生怕姜安寧會半夜餓了沒吃的,仗著在自己家里頭不傷心,會冒著風雨去廚房里找吃的,再摔著自個兒。
姜安寧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卻沒有拒絕人的好意。
方嬸子見她是老實聽了進去的,這才安心的回自己家去了。
她家里頭還養著幾只老母雞呢,得趕緊圈回去才行。
另外,也免不得惦記在外頭打工的姜根山。
這天氣變的突然,也不知道這人,來不來得及回來。
要是來不及,可千萬別胡亂跑,尤其別傻呵呵的,冒著風雨往家里跑才是。
方嬸子憂心忡忡的,只覺得這一天,有操不完的心。
姜安寧倒是沒什么要擔憂的事兒。
往屋里抱了些劈柴。
靠近貼著趙家那堵墻時,倒是多停留了會兒。
桑家兩兄弟,昨兒倒是答應的痛快,今兒卻不見兩人過來找她。
不知道,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風雨絆住了腳,還是……反悔了呢?
要是反悔,那可不行!
姜安寧若有所思了會兒,沒有將太多的心思,放在桑家兄弟身上。
她等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呢!
得好好準備著才行。
她駐留在門口,看了看仍舊電閃雷鳴不斷的烏黑天空,不知這雨,究竟要何時,才會真正的落下來。
關好了房門,她引火燒了點炕。
別看剛剛,這天還熱的烤人一樣,黑沉下來以后,只悶熱些許時間,這吹在人身上的風,就開始冰涼刺骨了。
塞了幾塊粗劈柴在灶坑里頭慢慢的燒著,姜安寧起身,戳了戳炕頭上的那幾顆鳥蛋。
“也不知道你們幾個小東西,究竟能不能活著破殼兒。”
更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她還蠻期待的。
如今這會兒,天雖然黑壓壓的令人難受,卻還不到睡覺的時間。
閑來無事做,姜安寧想到答應給安夫人的三異繡,索性支起繡架來。
“也真是有些不務正業了。”
她調整好繡架,又重新的凈了手,涂好茉莉手油,自己都有些無語的感慨。
“都快要忘記,自己還是個繡娘了。”
上次做繡活,甚至還是在盛越聞打腫臉充胖子,張羅的那次江安縣,繡娘比藝。
之后,雖也不至于完全沒有動針線,到底是沒怎么認真做過繡活兒了。
答應給安夫人的四扇屏,只完成了其中一扇。
若是想要按照約定的時間如期交工,只怕還真的要多上心些才行。
眼瞅著就已經快要到日子了。
可別真的打自己臉才好。
姜安寧坐在繡架前,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真正的靜下心來,專注于自己手頭上的活計。
一般來說,雙面三異繡,是要兩個人合作,共同完成的。
兩個人,兩根針,兩根線,在一幅作品的正反兩面,同時繡著各自的圖案,并輔助對方回針。
除了要有高超的繡藝,還要兩個繡娘有足夠的默契,能夠協同合作才行。
像朝凰繡坊進獻于宮中的那副禮佛圖般,是由兩個繡娘,分開工作,各自先完成了自己那一部分的情況,實在是少之又少。
也很難。
萬一這中間出了什么岔子,不僅自己這邊的圖案會被毀,另一方已經繡好的,也會被損傷。
像姜安寧這樣,一人雙針,同樣不容易。
她這次構思的圖案,是貍奴撲蜻蜓與摸魚圖。
正面,是貍奴撲荷葉上落著的蜻蜓。
亮點之處,便是那荷葉上停留的露珠。
想要把露珠繡的足夠擬真,對高光與留白的要求十分高。
用線要極細極細。
反面,則是貍奴摸池邊的紅錦鯉。
與荷葉上掛留露珠的亮點,有相似之處。
小貍奴在捉到紅錦鯉的那一瞬間,水面會蕩起波紋。
她要做的,就是要將這一場景,通過繡線表現出來,務求以靜擬動。
原本按著她與安夫人之間約定的是,親眼看著安大小姐的貓嬉鬧來繡。
奈何,這段時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安夫人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天雖然提及了四扇屏的事情,卻并沒有露出絲毫邀請她到府上去,如約完工的意思。
甚至連安夫人自己,都拖家帶口似的,直接毫不客氣的霸占了朝凰繡坊。
不知道的人瞧了,還以為她才是主人家。
姜安寧不想打無準備的仗。
她準備,先將前面的三扇繡出來,給人過目之后,再詢問人是否還要照之前的約定,提供貓兒。
如果對方接受,并認可前面這三扇,倒也能夠讓她輕省些。
若不然……
姜安寧嘆了一聲氣。
要不然的話她大概也只能兵能將擋水來土掩了。
正收心專注于繡活時,天空中忽然間傳來一聲巨響。
枯嗤咔嚓的一聲。
像是有什么東西忽然間被劈斷了。
接著就是一陣巨大的亮光,粗雷接連不斷的劈落下來,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
姜安寧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實在是也有些被這天空異象給嚇到了。
連手上的動作,都跟著頓停了下來。
好在,一陣密集的電閃雷鳴之后,天空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漸漸歸于平靜。
沒多會兒,急促的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
姜安寧頓時覺得安心許多。
卻也很快又憂心起來。
風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
如此疾風驟雨,等下,她還能順利出門嗎?
這場雨甚至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還要大,還要持久。
至少,姜安寧將這一扇繡了快五分之一,雨還沒有歇下來的意圖。
趙海抬頭怒視著天,想要破口大罵,卻連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灌了好大幾口雨水下肚,險些將他給嗆死。
他頓時不敢再想其他,急匆匆的亂跑,尋摸著能夠避雨的地方。
奈何……
他對這處陌生的環境,實在是不熟悉。
大雨模糊了他的眼睛,拍打著他的身體,又冷又疼。
他渾身濕透,哆哆嗦嗦、一路上連滾帶爬的,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死亡的恐懼,再次籠罩起他。
趙海在再一次摔倒以后,抹次了一次又一次的臉,奈何接連不斷拍打在他臉上的雨水,越擦越多。
他坐在地上,冷靜的想了想,決定先回別院去。
就算是再被那些人給抓住,也總好過在這個時候,被暴雨拍死在這個不知道是什么鳥不拉屎的地方!
趙海心中有了決定,登時不加猶豫的,轉身往回跑。
但他卻忘記了一件事。
他逃出別院的這一路上,已經摔了不知道多少個跟頭。
在他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又再爬起來的過程中,方向早就已經調轉了不知多少次。
他如今所跑的方向,與別院剛好背道而馳。
趙海起初也沒發現什么不對。
只一心想著趕緊跑回別院,避一避這傾盆大雨。
可他明明記得自己跑出來也沒有多長時間,加上這一路上跌跌摔摔的,應該根本也沒有跑出去多遠才對。
此時卻好像跑上了一條沒有盡頭的路,無論他怎么用力奔跑,都沒有看到別院的影子。
撲通!
當他再次腳底打滑,摔進了泥坑,想要如之前那般爬起來時,卻發現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向著某個不知道的方向滾了下去。
“啊!”
趙海下意識的驚喊了一聲。
雨水卻好像是有心智般,在此時忽然間的,更加密集。
咳咳……
趙海接連不斷的嗆水,想要閉緊嘴巴,卻又因為身體仍舊在向下滾,而本能恐懼。
他一邊嗆水,一邊時不時的,不是磕在途中的尖銳小石子上,就是撞到凸起的樹根、藤蔓、荊棘上。
沒多一會兒,他的臉上、手臂,就多了好些猙獰傷口。
傷口不停地被雨水沖刷著,漸漸浮囊了起來。
劇烈的疼痛加之身體不斷失溫,趙海感覺眼皮子漸漸沉重起來。
巨大的求生意識,讓他迫切想要清醒過來。
奈何,身體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不僅被雨水沖刷的發腫,還流了不少的血。
最后,趙海終于還是在不甘與怨恨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磕到了一塊巨石之后,昏迷過去,人事不知的趙海,終于從滾落中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