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卻發現對這些,并沒有什么印象了。
但卻想起另外一樁事兒來。
“你這么說,倒是提醒我了。”
她看著王尚道:“之前倒是還不覺得,現如今細細想來才感到奇怪。”
“咱們去掘桑靜婉夫婦的墳時,經常會偶爾碰見,前去祭拜的姜安寧。”
“因為事發太過突然,來不及清理干凈善后。”
“經常就是草草一弄,想著姜安寧到底年紀小,少不更事,未必能發現什么。”
“所以也就沒有多仔細,多細心。”
“可如今看著,姜安寧可不像是那般粗心大意的人。”
“但是這么多次,她卻好像從來沒有發現桑靜婉夫婦的墳,有被人動過似的。”
“這說明,要么,她的的確確是沒有注意過,對這些變化并不敏銳。”
“要么——”
王尚與嬌娘四目相對。
幾乎是異口同聲:“她早就知道,只不過是一直都在裝著不知道。”
可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姑娘,父母驟然身亡,怎么可能會那般的理智?
除非——
“在一開始就有人跟她說過這些。”
嬌娘皺眉:“最有可能的就是桑靜婉了!”
她道:“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說桑靜婉既然這般有本事,為何還會淪落至如今的境地呢?”
“難道,她那一身秘法,就還保不下自己的性命嗎?”
“她既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謀害了江妃跟兩個皇嗣,那再想要謀害其他人,包括謀害君上,不也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嘛。”
嬌娘與人分析江妃遇害之事中,最為人所不解的事兒。
“你可不要忘了,當初咱們所有人包括君上,都不知道桑靜婉是通過何種方式,又是在什么時候,給江妃和兩位皇嗣下了毒的!”
“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君上都在懷疑,桑靜婉是否是欺世盜名、虛有其表之輩。”
“吹的很厲害,說是什么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于無形之中,絲毫不留下痕跡。”
“實際上不過是招搖撞騙。”
“也正是因為這樣,江妃突然間出事的那一天,才會驚住了咱們所有人。”
包括帝王。
如果不是懷疑桑靜婉,完全沒有想到江妃真的會意外了,帝王又如何會演的那般情真意切,讓人絲毫看不出痕跡呢。
還不就是因為,事發突然,宮里頭全部都被驚著了。
“你的意思是?”
王尚看著嬌娘,心中漸漸的猜到了人的懷疑。
“我懷疑,桑靜婉早就有所預謀。”
“所以姜安寧根本就不是什么不知情。”
“反倒是很有可能,在桑靜婉入京之前,就已經交代過姜安寧。”
“如此才能夠說得通,為什么姜安寧在一看見你的時候,就那般會演戲。”
“又是為什么,能夠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躲過了咱們的盯梢。”
因為從始至終都在裝!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這樣,姜安寧小小年紀,便撒謊騙人的這般爐火純青……”
王尚屏息凝神片刻,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此子,著實是太過于心機深沉了!”
竟然瞞天過海,騙過了他們所有人。
“真的不會是咱們想太多了嗎?”
王尚遲疑:“我瞧著之前,姜安寧那副單純的模樣,也不像是作假。”
“她應當是真的想過嫁給趙海。”
“如果她真的這般心機深沉,那之前又為何會答應下與趙海的婚事兒,還十分上心的模樣?”
總不能,桑靜婉連人的姻緣之事兒,也早就交代好了吧?
“障眼法嘍!”
嬌娘冷哼了一聲:“她這不是也沒有加成趙海嗎?”
“如果她真想嫁的話,又怎么可能會突然間發難?”
“眼看著,她與趙海婚事在即,原本怯懦的小白蓮兒,突然間變成了食人花,將趙家拆吃入腹了個干干凈凈。”
“你覺得她傻?”
“我看還真就未見得。”
嬌娘冷笑:“前一些時間,她看似愚蠢,被趙海那一家的吸血蟲扒著吸血,可到最后呢?”
“扳倒趙家,拿回一切。”
“怎么看都不像是吃虧了的樣子。”
“更不要說……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氣,可你看看她過往表現出來的樣子,哪里像是有脾氣的樣子?”
“擺明了任人捏扁搓圓,都完全不為所動。”
“人家罵她,她聽著。”
“人家打她,她受著。”
“人家扒著她吸血,要她拿錢供養全家,她也就乖乖的拿錢。”
“看起來好像十分好說話。”
“完全的沒有脾氣。”
“任人支配,任人欺凌。”
“可實際呢?”
“厚積薄發,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嬌娘呵呵了幾聲:“依我看,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王尚擰眉,竟然覺得嬌娘分析的有幾分道理。
“還有……”
嬌娘抬頭,看向王尚:“你難道不覺得,姜安寧如今的行事風格,很像是一位故人嗎?”
“故人?”
王尚皺眉,一時不解其意。
“桑靜婉啊!”
“這話是怎么說的?”
王尚還是不太理解。
嬌娘便提醒他:“你可還記得,害死江妃與兩位皇嗣那么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手法,是如何被江侯府發現?”
“是江妃的陪嫁丫頭,在收拾整理江妃遺物時,發現的一枚蠶繭。”
王尚回憶道:“那蠶繭,顏色奇怪,有股子好聞的味道,丫鬟便說給了江安侯府的人知道,又仔細回憶了,就是因為在佩戴了裝著這枚蠶繭的荷包之后,江妃的情況,才越來越不好的。”
“起初還只是做噩夢,到后來竟是持刀要刺殺君上。”
嬌娘點頭:“沒錯!”
“而之后,江妃下葬時,棺槨里忽然間傳出來的異響。”
“眾人將棺槨打開之后,發現里面鋪滿了厚厚的一層蠶繭。”
“所有人都被當時的情景給嚇到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江安侯府的人,在那一堆蠶繭之中,發現了一張記載著蠶繭妙用的紙。”
“只不過,還來不及細看,那張紙,就隨著那些蠶繭,瞬息間消失了。”
“所有人都仿佛眼前一花,看著轉瞬間空空如也的棺槨,都有些懷疑剛剛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后來,君上也說,這一切不過是大家悲傷過度,出現的幻覺。”
“還下令嚴查,是否有飲食不當的情況。”
“最后還拉了個御膳房的人出來頂罪,對外宣稱是,他檢查食材不仔細,再給眾人端上來的素餃子中,摻進去了具有致幻作用的毒蘑菇。”
“這才導致了所有人,都同時看見棺槨幻象。”
“君上下令杖斃了那個御膳房的無名小卒,這件事最后便也就如此不了了之。”
“江巍……也就是因此開始產生了懷疑的。”
“可無頭蒼蠅似的調查了好久,根本就沒有查出任何有用的證據。”
“所有的一切痕跡,都證明著,江妃不過是因為產后得了心病,時不時的發癲,病情越發嚴重,才會驟然間離去。”
嬌娘神情十分嚴肅的擰著眉。
“原本……”
她聲音微沉:“事情就該是這樣,毫無痕跡的結束。”
“卻沒想到,在江妃與兩個皇嗣的忌日,宮中為其做法事時,再次生出了異象。”
王尚對這些事兒,倒是還有印象。
“聽說那天,燒給江妃的紙錢,突然間從宮里,無風而起,飛進了江安侯府。”
“江侯府的所有人都親眼所見,那些紙錢,就像是生了靈智一樣,直直的奔著江安侯府那些主人們飛去。”
“而落在江安侯府人手中的紙錢,上面都寫著桑靜婉三個字。”
王尚沉聲道:“原本,江安侯府,乃至于宮中所有人,除了經手這件事的,都不知道桑靜婉的真實姓名是什么。”
“直到經此異象之后,江侯府去查了桑靜婉,從桑氏一族那些人的口中,得知,在宮中照顧江妃起居,與人常有往來的那個女人,就是桑靜婉。”
江安侯府的人,也自然就理所應當的認為,紙錢突然間從宮里飛到江安侯府,還在上面寫了字。
而這字透露的信息,還是個與江妃生前有過接觸的人,那就十有八九,是害了江妃跟兩位皇嗣兇手!
“事情太巧了。”
“就好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導著江安侯府,發現江妃與兩位皇嗣被害的真相。”
王尚抿了抿嘴。
也正是因為在這之后出現的一切詭異事情,才促使著帝王心中害怕。
害怕桑靜婉留下的那句遺言,會變成現實。
“之前咱們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嬌娘沉聲道:“如今再來仔細的想想,未嘗沒有可能,這一切詭異現象的發生,都是桑靜婉的刻意安排。”
“她并非沒有本事躲避一死。”
“而是知道,若是她不死,勢必會成為帝王的心頭大患,難以逃脫追殺,往后怕是也日日不得安寧。”
“于是早有預謀的,安排好了退路,引導著江安侯府的人,一點點發現真相。”
“恐怕為的就是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叫人心中生出畏懼來,不敢不信她說的話。”
嬌娘看著王尚,王尚也看著嬌娘。
心里都多出了一個可能。
二人異口同聲道:“桑靜婉難道真的沒有死透?”
又或者是真的復活了?
“桑靜婉的尸體,是你親自看著他們處理的,絕對不會有紕漏。”
嬌娘緊繃著小臉兒:“就算是當時,她用了什么障眼法,把你、把那么多人,全部都給騙了過去,后期處理人的尸體時,也不大可能是還留著活口。”
畢竟,桑靜婉是死于“回京途中的匪亂與山體滑坡”,四分五裂,十分凄慘。
實際上,桑靜婉是被他們給挑斷了手筋腳筋之后,十幾個人,用大石塊給砸碎了,在拼湊起來,組合成了個完整的樣子,送回來的。
這樣的情況,怎么可能還會有人活著?
“我常聽那些說書的、唱戲的,整天神神叨叨的,說什么奪舍、借尸還魂云云。”
“就是那廟里的和尚,不也總念叨著因果輪回之類的話嗎?”
嬌娘鐵青著臉:“會不會,桑靜婉并不是沒有死,只是通過什么不為人知的妖術,附生在了姜安寧的身上?”
“咱們之所以會覺得奇怪,覺得姜安寧突然間性情大變,就是因為,愚蠢單純,歡歡喜喜準備著想要嫁給趙海,被吸血也不知道逃離的,是真的姜安寧,而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讓趙家難堪、下大獄的,實際上是占據了姜安寧身體的桑靜婉?”
嬌娘很是惡意的揣測:“我聽說,這種妖術,通常都是要選取那種與自己有血緣關系,但是又心靈純粹的傻子。”
“咱們之前所認知的姜安寧,可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愚不可及,天真無邪。”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突然變了的?”
嬌娘道:“或許,就是從姜安寧變了的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不是姜安寧了。”
“她就只是一個桑靜婉用來附身,用來重生的傀儡。”
“一個根本就沒有真正獲得母親憐愛的容器。”
“更很有可能,桑靜婉留下的那句話,并不是為了保護他的女兒。”
“而是不希望我們,破壞掉,她用來轉生的東西!”
王尚擰眉沉思。
嬌娘所言,也并非沒有道理。
“其實這樣對咱們來說也是好事兒。”
“好事兒?”
王尚沉著臉冷笑:“有什么好的?”
“你還記得咱們來這兒是做什么的嗎?”
嬌娘問。
王尚輕哼:“自然記得。”
殺姜安寧嘛。
只是,他下不去手了而已。
不過如今,倒也沒有這些顧忌了。
“那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嗎?”
嬌娘語氣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你覺得,還有什么,比讓姜安寧知道,她娘從來沒有愛過她,只不過是拿她,當個容器,當個工具,當個傀儡,更為誅心的呢?”
“你的意思是?”
王尚看著笑容惡毒的人,擰眉遲疑:“如今這些也不過是你我的猜測,根本就沒有證據。”
“更何況,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兒,說出去,恐怕也沒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