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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安夫人倒了一盞又一盞的茶,直到茶寵上,已經煙霧裊裊的冒著白氣,才似是滿意般,勾了勾唇角。

  “她是與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又有什么要緊的呢?”

  她呵呵冷笑了兩聲:“只要有人需要她是,那就讓她一直是下去好了。”

  安夫人神色間,難以掩飾著哀傷。

  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的。

  那個男人,向來無情。

  怎么會真的放過她與她的女兒呢?

  哪怕女兒是他的血脈……呵呵呵,就算女兒是他的血脈又如何?

  當年江妃盛寵,生下了一對龍鳳雙胎。

  舉國歡慶,不知有多少人艷羨。

  那男人也表現的十分喜愛。

  頗有要封江妃為后,封她的兒子做太子,讓她的女兒做最尊貴公主的架勢。

  可結果呢?

  以恩寵之名賜下去的毒藥,江妃日日吃著用著,最后精神失常,成了瘋婦,連兒女也保不下。

  江妃母子三人俱損。

  江妃的母家江安侯府,也就此跌落了神壇。

  從權勢的中心,卷入了漩渦之中,幾乎是粉身碎骨。

  偏偏世人還覺得,那個男人有多么的癡情、深情。

  “不過是成全某個人深情人設的東西,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重要的?”

  “只要那個人覺得是真,那即便是假的,也會成為真的。”

  安夫人語氣嘲諷的感慨。

  桂嬤嬤噤若寒蟬的沉默在一旁,不敢接話。

  這府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在那天夜里被割了舌頭。

  如果她不是經常派來的,不是跟江安侯府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只怕那天夜里,她也難逃一死。

  “不過我的這個女兒,也確實是越來越不安分了。”

  “翅膀硬了,心思野了。”

  “也開始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安夫人冷笑了兩聲。

  桂嬤嬤小心的說道:“大小姐從前也并不是這樣,對夫人您也更是孝順。”

  “如今這般只怕是那田婆子在背后作祟。”

  她抬起手來,對著脖子做了一個切割的手勢:“咱們是不是要?”

  做掉礙事兒的人?

  安夫人看著桂嬤嬤,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殺了她?”

  “怎么殺?”

  她冷笑:“如今那丫頭,眼見著是把人當成親娘了,只恨不能立馬接回府中,當成了老太君來孝順。”

  “你去殺了她,那丫頭知道了,還能不鬧?”

  “我可以不在乎這個女兒,卻不能允許在這個時候,被個沒腦子的東西給攪和出禍事兒來!”

  安夫人眉眼間驟顯煩躁。

  “早知道會有此一事兒,我也不會讓姜安寧跟她見面了。”

  若是姜安寧沒有見過安嫣然,隨便她再換個新的女兒,當成是親生的就是。

  左不過,等回了京城,也沒有人會來江安縣這么個窮鄉僻壤來考究,她女兒究竟是和模樣。

  桂嬤嬤似是猜出人心中所想,心思微動:“要不,咱去找指揮使大人想想辦法?”

  “王尚?”

  安夫人提起這個名字,不悅的皺眉。

  “他能有什么辦法?”

  “落井下石的算計還差不多!”

  提起王尚時,安夫人臉上的厭惡更甚。

  桂嬤嬤心下驚惶,不免更添了幾分小心,畢恭畢敬道。

  “老奴只是想著,指揮使大人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或許夫人可以求助他,讓他幫忙捏出張新的臉皮……”

  她話未說完,點到即止。

  安夫人確實已經明白了她的意圖。

  驚訝片刻,方才開口:“你的意思是說,換一個人。”

  換一個更乖巧聽話,也不知內情的人來當她女兒。

  念頭晃過,安夫人的心里泛起了漣漪,漸漸不再平靜。

  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不過……

  “確實是個主意,只不過,如此一來,便會給人增添把柄。”

  還是給王尚的手中添了把柄。

  “與在自己身邊埋了一顆炸雷有什么區別?”

  王尚可是那個男人最為倚重的爪牙鷹犬!

  讓他來做這件事情,那和直接跟那個男人開誠布公、攤開真相有什么區別?

  更何況……

  假的就是假的。

  她若是不知情的也就罷了。

  來日事發,他還能裝裝可憐,訴訴委屈。

  若真是讓王尚參與其中,等事情的真相被揭露,第一個被清算的就是他。

  為了自保,這個男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出賣她!

  與王尚合作,無異于是與虎謀皮。

  實為下下之策。

  不過,桂嬤嬤的這話,倒著實也是提醒她了。

  這個女兒不聽話,不好掌控,有了自己別樣的小心思,偏偏又實在是愚蠢,沒有那個腦子,卻總是妄想掌控一切……換一個懂事兒有腦子的,未嘗不是上上之選。

  只是,該怎么名正言順的,換一個新的女兒,而不引起人懷疑呢?

  安夫人擰眉沉思了起來。

  桂嬤嬤在一旁噤聲垂首,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會打擾了人,小命不保。

  “姜安寧約了姜方氏與姜隋氏中秋那天在饕餮樓用飯、賞燈。”

  嬌娘神情嚴肅,看著眼前擼著貓兒玩兒的王尚:“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她眼神里有些許閃耀著的興奮。

  自打之前,王尚說什么,暫時殺不了姜安寧,但也不能夠讓人日子過得太舒坦了,要他們設計安排,制造姜方氏發生意外,落水溺亡。

  以此來營造,姜安寧是天煞孤星的人設。

  讓她遭人唾棄。

  尤其是從前最為親近的人,比如姜隋氏,又或者是姜方氏的家里人。

  這些,都是得了姜安寧諸多幫助,也為此與人親近友好的。

  若是因此反目成仇,成了那升恩斗仇的白眼狼……又或者,姜安寧為此心生愧疚,郁結于心,這都是極好的事情。

  等回了京城,向主上述職之時,自然也就有了可以說的事情。

  不至于顯得他們這近九年的時間,都是在這兒玩忽職守、虛度光陰。

  說不得還能討了主上高興,得些賞賜。

  就算沒有賞賜,能夠免去責罰,便也是功德一件了!

  她到時候,肯定會記得姜安寧的好。

  日夜為人禱告,祈愿姜安寧能再過得凄慘一些。

  以此來討好上面那些人的關心。

  至于要怪……

  那也只能怪姜安寧的娘,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可萬萬沒想到,他們多少次布置好了,要送姜方氏去西天見佛祖,臨到頭,卻都被王尚這個給他們下達命令,要他們設計姜方氏溺水而亡的始作俑者給喊停破壞了。

  非要說什么,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每次都說時機還未成熟,再等等。

  結果就是等來等去,等來等去的,等到現如今,大半年過去了,姜安寧都要動身前往京城了。

  甚至他們的人都已經折損了大半。

  還沒到時機呢!

  嬌娘有好幾次,甚至都開始懷疑,設計姜方氏落水溺亡,讓姜安寧背負天煞孤星的罵名,是王尚這個狗男人想出來的借口,用來轉移他們視線,省得誰不小心傷害到姜安寧的了!

  此時,已經是最好的時機了。

  嬌娘毫不掩飾滿心懷疑的看向王尚,大有聽見這男人再推脫什么時機未到,還不是時候的狗屁話,就立馬揮刀劈了這個已經背叛他們的叛徒!

  “中秋?”

  王尚似是詫異:“消息準確嗎?”

  “這樣的日子,不是該闔家團圓嗎?”

  “姜安寧自己也就罷了,城中的那些夫人們設宴,也算正常。”

  “怎么姜家村那些人也過來了?”

  他有些不太相信的看著嬌娘:“你確定消息無誤嗎?”

  “當然!”

  嬌娘眼神警惕的看著王尚:“你該不會又想說時機未到吧?”

  王尚白了她一眼,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我只是覺得不合理。”

  他哼了一聲:“姜方氏倒也就罷了,她上面又沒有公婆需要服侍,她男人也沒有什么兄弟姐妹需要回來吃團圓飯,加上之前招妹指使周然設計的那件事兒,夫妻二人之間有了隔閡,不在一處過中秋也說得過去。”

  “可姜隋氏竟然也在。”

  王尚抬眼,看向嬌娘,質問:“你覺得這合理嗎?”

  嬌娘眉眼微凝,順著人的引導,沉思起來。

  “姜隋氏的那個男人,家中光是兄弟就有四個,更別說還有外嫁出去的姐姐妹妹。”

  “她男人家里頭甚至還有一個太婆婆。”

  “所以,就是他公爹的兄弟姐妹,都要回來,一家人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她身為人家的兒媳婦,還是個晚輩,不在家中幫忙操持,準備飯菜,反而是出來跟姜安寧一起喝酒賞燈……你覺得這事兒合理?”

  嬌娘聽著人言之有物的質問,眨了眨眼,有些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那……”

  她遲疑著,不知道該相信王尚沒有別的居心,只是單純覺得這消息不夠合理,還是該懷疑這男人就是動力不純,企圖聲東擊西了。

  “先去把消息核實清楚。”

  王尚嘖了一聲,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么:“你剛剛說,姜安寧是在饕餮樓設宴?”

  “是啊。”嬌娘下意識的應了一句。

  王尚呵呵了幾聲:“既然如此,那便還是由我去打聽吧。”

  “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沒見晚娘了。”

  他露出一個風流的笑來,眉眼間滿是撩人之色。

  嬌娘很是嫌棄的翻了個白眼。

  她愈發懷疑人是別有居心,十分警惕的瞪著人。

  “我去探聽探聽消息,如果消息屬實,你們這邊也記得要提前做好準備,手腳都干凈些。”

  王尚說完,才好像是剛剛發現嬌娘的不對勁兒一般,擰眉道:“你那種眼神兒瞅我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

  嬌娘聲音微頓,不太相信的看著他:“現在算是時機成熟了?”

  “那不然呢?”

  王尚呵呵了兩聲:“等了這半年的時間,如今不就是大好的時機嗎?”

  “難道你覺得,還有比在這樣團圓日子里,出現的意外身故,更合適的時機嗎?”

  他臉色得意:“更別說,這場飯局,還是姜安寧牽頭兒張羅起來的。”

  “若是因此,與她親近的人出了事兒,你猜她會不會內心愧疚的想死?”

  王尚嘴角揚起一抹惡劣的笑來:“加之她馬上就要動身前往京城,此去路途遙遙,舟車勞頓,本就傷身傷神,若是再因為此事兒郁結于心……”

  他呵呵了幾聲:“丟掉性命倒是不至于。”

  “咱們也不可能讓他丟了性命。”

  “就算是咱們想,宮里的那位也不會允許她丟了性命。”

  “可這樣一番折騰,留下病根兒是必然的了。”

  嬌娘似信非信的看著人,杏眼輕眨:“你的意思是?”

  “姜安寧本就身體虧空,這些年來,雖然憑著自己的那雙手,掙出了份富貴,可有趙家那樣的吸血蟲在一旁,扒著人吸血,日子也沒太好過過。”

  “否則之前,也不會氣急攻心,吐血暈倒。”

  “若是再經此一事兒,身體勢必會大不如前。”

  “即便是有京中的醫師圣手,為她吊住性命,得不到仔細的溫養,也勢必會讓身體殘損的更快。”

  王尚哼笑:“你別忘了,她這次進京去,是要做什么的!”

  嬌娘眨眼,沒太理解。

  “她如今是圣旨欽定的,為江巍縫制大婚吉服的繡娘。”

  “江巍大婚這事兒,雖然時間未定,但圣旨賜婚,自然還是圣上的意思最重要。”

  “這大婚的時間,自然也就是可快可慢。”

  “如果要是,大婚時間,定下的十分倉促,那么身為專門負責縫制吉服的繡娘,為了不耽誤婚期,被追究一個大不敬之罪,少不得就要點燈熬油的趕工。”

  “一個本就身體虧空的人,又是郁結于心,再這樣燃燒生命,油盡燈枯只是遲早的事情。”

  可帝王不會讓姜安寧輕易的死去。

  至少在二十五歲之前,絕無可能讓人早死。

  他害怕著那句預言會成真呢!

  那等著姜安寧的,就只有病痛纏身,臨近鬼門關,卻還被人強行吊著性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嬌娘忽然就更加懷疑了。

  王尚……這男人到底是盼著姜安寧死,還是盼著姜安寧活。

  她怎么又有些看不懂了呢?

  王尚看出嬌娘臉上的迷茫之色,想著應該是把人忽悠住了,悄無聲息的松下了心。

  “去做事兒吧。”

  他神色淡淡:“我去饕餮樓看看晚娘。”

  嬌娘還沒從茫然中回過神,呆呆的“哦哦”了兩聲,目送著人大步離開小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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