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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且悲

  “我杞人憂天?”

  “哈?”

  嬌娘冷笑了幾聲:“你是不是忘記了,那晚娘究竟為何會突然間興起開了一家饕餮樓?”

  “又或者是你耽于美色,早就已經忘記了,她心悅于你的事情?”

  “這半年來,你沒少利用她對你的傾慕之情,暗中做手腳吧?”

  王尚神情冷了幾分:“注意你的言行。”

  他目光略顯兇狠的警告道:“我可沒有利用過任何人為我做任何事情。”

  “你不要在這里無中生有。”

  “說一些有的沒的。”

  “要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

  他略微用力的擱下茶杯,發出噔啷的一聲。

  起身走到人的跟前:“要是你不知道的話,我不介意幫你好好的想想。”

  “直到你學會說話為止。”

  嬌娘氣息微滯,心中將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狗東西,道理說不過,就跟她講武力。

  不就是仗著比她力氣大了幾分嗎?

  且等著吧,早晚有一天她會手刃了這個狗男人。

  以報現在被他盛氣凌人之仇!

  真是、真是……真是氣死她了。

  嬌娘狠狠的剜了王尚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服氣。

  卻到底是沒敢再說什么了。

  王尚見人識趣兒,冷哼了聲,收起那身壓迫感,只警告道:“以后別亂說話,小心丟了舌頭。”

  嬌娘翻了白眼。

  嘴上說著“是是是,我記住了”,心里想的卻是:還什么別亂說話,我有哪一句是亂說的了?

  是周家老爺子,得知兒子在余杭被綁架了,不得不變賣家產,親自上門去贖人這事兒,不是是你暗地里做下,還是誘導晚娘開這家酒樓,不是你刻意為之了?

  那個死能裝!

  好像跟一朵好漂亮的白蓮花似的。

  虛偽!

  “你罵我?”

  王尚的聲音,冷不丁的在人耳邊響起,驚嚇的嬌娘差點躥跳起來,心虛的回避著人的視線,不敢與之對視:“誰、誰罵你了?!”

  “我都沒有說話!”

  “你可別在這兒污蔑好人啊!”

  王尚戲謔的冷笑:“你在心虛。”

  “誰、誰心虛了!”

  嬌娘渾身上下就嘴最硬:“我沒有!你可別冤枉好人!”

  她呵呵冷笑了幾聲:“我有什么好心虛的,真是笑話。”

  “那你為什么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王尚貼近了人的耳畔,輕輕吹氣,溫熱的呼吸,惱火的嬌娘直瞪眼睛,毫不猶豫的揚手給了人兩巴掌。

  “我那是嫌看你會臟了老娘的眼!”

  嬌娘怒斥后冷笑:“真不知道,那個把你放在心尖尖兒上,當作夢中情郎的人兒,得知你如此輕浮放浪,會不會后悔將一顆心放在了你這里,覺得晦氣!”

  王尚呵呵了幾聲。

  “只要你不出去胡言亂語,我自然永遠都是端方君子。”

  他話似無意,實則警告。

  嬌娘嘴上不敢說什么頂撞的話,心里已經把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什么東西!

  敢做不敢當的偽君子!

  早晚要遭報應的!

  就算嬌娘什么都沒說,王尚也能從人的表情里頭,看出她在罵他。

  不過也不重要。

  窩在這里這么許多年,有情緒很正常。

  罵就罵吧。

  他相信嬌娘還是知道,舌頭該放在什么位置的。

  況且……

  現如今,他身邊剩下的人,也只有一個嬌娘了。

  之前被派去與周然接觸的招妹,失蹤了許多時日,他派了許多人手,甚至都懷疑,是京城那邊,把人給召了回去。

  后來倒是找見人了。

  不過,卻已經成了尸體一具。

  這半年以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王尚透過門窗,望著院墻之外,依稀可見的饕餮樓三個字。

  這半年以來,他們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聯系了安插在其他地方的眼線暗樁。

  嚴查過往的船只,車輛。

  甚至是深山老林,他們都安排了不少人去搜尋。

  還因此折損了不少的人。

  命喪虎口、困于瘴氣,太多太多不好的事情,將他這個本來百十人的精良小隊,給沖擊的幾乎猶如一盤散沙。

  可即便是這個樣子,他們仍舊沒有找到趙海的蹤跡。

  趙海就仿佛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知所蹤。

  唯一的好消息,大抵就是他們找到了招妹。

  那個之前被他安排去和周然接觸,或者也不能夠說是由他安排吧。

  確切的說,招妹是宮里那位,安排來監視他的眼線。

  雖然聽命于他,卻又不完全的聽命于他。

  由招妹去找周然,想通過周然和村中其他幾個人的手,橫插一杠,給姜安寧的生活施加以痛苦。

  就是招妹自己想出來的主意。

  招妹自己做好了決定,便一意孤行的去做了。

  當然,他也并沒有反對就是了。

  他也沒有什么立場反對。

  這些人原本就懷疑他對姜安寧有憐憫之心,懷疑他之所以會想出,讓姜安寧嫁給趙海一家,再由趙海那家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將其磋磨家暴致死的主意,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甚至還因此去告了他的黑狀。

  而他之所以能夠得到君王的信任,并不是因為,他真的是什么心腹存在,為帝王所重用。

  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

  皇權傾軋,連手足兄弟都不值得信任。

  何況只是命如草芥的刀子呢?

  這把刀不聽話,換一把新的便是。

  指望帝王,對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哦,甚至這把利刃都不是被帝王緊緊握在手中的。

  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會調轉方向,把尖銳刺向自己的刀子。

  何來的無條件無底線信任呢?

  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倒是真的。

  他之所以還能夠留有命在,無非是因為當年,聽到了桑靜婉說的那句話。

  姜安寧如果在二十五歲之前死了,桑靜婉就會活過來。

  親自為她的女兒復仇。

  雖然這樣鬼神之說的話語太過于無稽之談。

  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就連帝王,他也不敢貿然冒險。

  畢竟桑靜婉那一身離奇的本事兒,著實是叫人忌憚。

  誰知道她會不會真的留有什么后手?

  姜安寧不過是區區一個涉世未深的黃毛丫頭,在帝王的眼中根本就不足為懼。

  可若是重新復活的桑靜婉……

  帝王至今想起來,還是夜難安寢。

  就是因為有此忌諱,他才有機會,到帝王面前賣弄可憐。

  成功保住了性命。

  自然,他也就沒什么立場,更沒有什么必要,去反對招妹。

  只要姜安寧不會在二十五歲之前死,其余的,便不重要了。

  就算姜安寧提前死了,那也無所謂。

  又不是他出的主意,要他們在趙海一家之外,再額外給姜安寧制造困難,將人襯托的,仿佛是天煞孤星一般的。

  只是……

  王尚回想著自打姜安寧把趙海訴之公堂開始,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事情。

  仍舊覺得,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被他給忽略掉了。

  一如,他至今,還不知道,招妹為何會溺斃于河泥之中。

  這其中,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兒?

  周然為什么會死?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殘忍的將周然給殺害了?

  是招妹?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殺害招妹的,又會不會和殺害周然的是同一個人?

  趙海又究竟是去了哪里?

  真的是遁入人海,茫茫難尋……還是實際上也已經死了,只是他們至今還沒有發現人的尸體而已呢?

  眼見著他們就要動身,隨著姜安寧一起回京城了。

  偏偏還有這么許多的謎團沒有解開。

  饕餮樓里。

  姜安寧無視晚娘的嚶嚶啜泣,委屈訴苦。

  若是從前,她見到美人落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肯定早就心軟了。

  可是……

  只要一想到,在某個滂沱大雨的夜晚,晚娘,一鏟子又一鏟子的,將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給拍進了河灘里。

  直接將人溺斃在河泥之中,面無懼色。

  她就再也升不起任何心疼的感覺了。

  倒不是因為她對晚娘有什么意見,實在是……只要一想起那個雨夜發生的事情,她就會覺得眼前這人的一切委屈可憐,都是裝出來的。

  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說來,那天夜里……

  姜安寧翻看著菜單的手,微微頓住,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目光漸漸飄遠。

  那是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

  天空電閃雷鳴,時不時的就會有一道雷火劈落,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根本就不敢出來。

  生怕會倒霉惹到雷火,白白丟了性命。

  姜安寧本來也是。

  那天她甚至打算早早的歇下。

只是還沒來得及脫鞋上炕,彈幕就忽然間開始閃過好多條紅色加粗的晚娘有危險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也顧不得去細想。

  急匆匆的,根據彈幕的指示,找到了晚娘所在的地方。

  當時,那個高大兇惡的男人,正掐著晚娘的脖子,面目猙獰,衣衫凌亂。

  姜安寧想都沒想,就撿起一塊石頭,朝著人的后腦勺砸了上去。

  不過也不知道那男人的腦袋究竟是什么做的。

  被他用了大力氣狠狠砸了那么兩下,鮮血直流,竟然也沒有倒下。

  只見他把晚娘丟了出去,猙獰又惡心的笑著向他走了過來,淫穢邪祟的笑容,令人看著惡心,

  他目光輕蔑的朝她伸出手來,仿佛是在嘲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也敢蜉蝣撼樹,不自量力的多管閑事。

  即便是離得很遠,姜安寧也感受到了來自男人身上的那種惡意。

  她甚至在某一個瞬間,覺得這個面容丑陋猙獰的男人,與趙海的那張臉重合了。

  都是只會仗著力氣欺負弱女子,卻以此為榮為樂的的廢物。

  姜安寧目光冷了冷,剛剛抓緊了手中的石頭,想要朝著人那張惡心的臉,惡心的眼神砸過去。

  就聽見砰的一聲,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隨后軟趴趴的倒了下去。

  “晚娘?”

  姜安寧有些震驚的看著男人倒下之后,才露出身形的晚娘。

  她手中還握著剛剛擊倒男人的鐵鍬,眉眼冷淡的不見一絲溫度。

  晚娘只是輕輕瞥了眼姜安寧,并沒有說話。

  只是走到那男人的身邊,照著人的脖頸又補了兩鍬下去。

  那充滿恨意的力度,看的姜安寧都覺得有些疼了。

  之后,晚娘仍就是一言未發。

  一個人,獨自,吃力的,把那惡心的男人,拖拽到了河邊。

  面朝下,扣進了河泥里。

  狂風吹動著河水,不停的拍打著河灘。

  冰冷渾濁的河水,撲騰在晚娘的膝蓋之下,將人的衣裙,全部打濕。

  也將晚娘腳底下踩著的那惡心男人,給淹沒了半個腦袋。

  隨著晚娘揮舞著鐵鍬,一下又一下的將人拍進河泥里。

  姜安寧看到了男人微弱的掙扎。

  只不過很快,他就沒了動靜。

  男人,終于是在血流而亡之前……被溺斃了。

  姜安寧遠遠的看著,倒也不是不想上去幫忙。

  實在是晚娘那時的模樣,讓她覺得上前幫忙,反而是多事了。

  等確定人死了,晚娘才像是緊繃著神經,徹底被扯斷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任由河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她的身體。

  她嗚嗚夜夜,她泣不成聲。

  她哭了很久,從無聲到有聲,又從有聲到無聲……終于在雨將停,天快要亮的時候,對姜安寧,說了那天夜里的第一句話:“安寧,他殺了阿媽。”

  姜安寧當時是有些沒太理解,晚娘所說的阿媽是誰的。

  直到后來,她恍惚的想起來……是畫舫的前老板吳娘。

  晚娘對畫舫老板,可以說是又愛又恨吧。

  恨她把自己當成搖錢樹,阻撓她給自己贖身。

  也打破了她的幻想,讓她知道那些男人說的海誓山盟、承諾保證,都是狗屁一通!

  都是騙她的。

  可她自幼就不知道自己的雙親是誰。

  只知道,自打記事以來,在她身邊照顧她的,教她學本事,打她也罵她,但也確實是讓她衣食無憂,安安生生長大了的人……是吳娘。

  她想恨,她又沒辦法恨。

  直到、直到吳娘死了以后,她幫人整理遺物,無意中看到了一封血書。

  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多么的可笑。

  她是吳娘在畫舫一個小姐妹生的孩子。

  那個小姐妹,因為輕信了男人在肚皮上的鬼話,冒著被打死的風險,偷偷生下了她。

  又拿出全部的身家積蓄,資助了那個男人讀書、科舉。

  本以為男人出人頭地了,就會接自己離開這風塵之地,過相濡以沫的平淡日子。

  沒想到……

  男人早就已經另作他娶,不僅僅是將她給拋棄了,甚至,還想要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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