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是凌晨一點半睡的，本以為敲定意向、痛飲啤酒之后醒來會是艷陽高照的上午，沒想到僅僅在五點鐘就睜開了眼。
他迷糊了幾分鐘，拉開窗簾只瞧見外面依稀的晨光，但再上床又沒了睡意。
三個半小時的睡眠啊。
俞興揉著臉，起床撒了泡尿，又簡單洗漱之后沖了一杯速溶咖啡，再看窗外，街上已經有早起晨練的大爺大媽。
他一邊喝著很難喝的咖啡，一邊看著清晨的街景思考。
過去三個月，除了回家那一趟，腦子里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琢磨公司的事，由于都是大學生，即便有鐘志凌、呂海穎他們，總還是會冒出來奇奇怪怪需要問的東西。
俞興此刻就覺得那種高負荷運轉所帶來的精神疲憊比這次短暫的睡眠還要刻骨銘心。
高提成的刺激與兼職的開放，瑰愛網別看成立沒多久，但專職和兼職的員工人數將近500人，這還是在8月走了一波人的情況下。
五個城市，這這那那，對對錯錯……
俞興點了一支煙，覺得一個有效的管理機制與精簡的團隊能讓自己做事的心情變得更幸福一些。
他念頭動了動，忍不住又想到了做空這件事。
俞興對做空的粗淺認知幾乎都來自《大空頭》等金融危機后的反思作品，以及，還有渾水那種因狙擊中概股而聞名國內的公司。
渾水現在應該還沒成立吧，它的名字就來自中文的“渾水摸魚”，創立者是一個美國年輕人，他進過投行和律所，還到了申城的外資律所工作，又經營著倉儲生意和一家網站。
后來，倉儲生意快被干黃了，租金還被園區經理侵吞。
而之所以成立渾水，是因為幫助研究一家華夏公司而發現造假情況，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的與有這方面經驗的父親一起反過來做空這家公司。
這次做空讓這家公司的股價下跌了一半多，而創始人也足足獲得了6000美元的不菲利潤！
6000美元，4萬多華夏幣，不肥利潤。
俞興對這個細節印象深刻，但一時半會的怎么也想不起來被渾水做空的第一家公司名是什么，好在，江南春這個名字同樣讓人印象深刻。
渾水公司的規模不大，典型的還有類似性質的香櫞公司，據說它就是一個人，只在調查不同項目的時候臨時雇傭2到10人左右來進行工作。
俞興對香櫞公司的了解來自它對前老板公司的質疑，香櫞2012年在港股做空恒大，然后就被告了，到了14年的時候被香江證監會sfc調查，最后就是2016年的香櫞敗訴，裁定5年不得在香江買賣證券。
當然了，那份質疑在不算太久遠的軒然大波里得到證實，調查報告里有句話流傳頗廣。
——“恒大結局已經注定，不能確定的只是時間而已。”
作為一名員工，俞興沒想自己在不同階段對同一件事的評價可以那么截然不同，由此記憶猶新，至今回想仍舊百感交集。
如此來看，只要確立機構的核心人物，它確實不需要太多人。
以及，還需要足夠的安全。
在安全的前提下，用合適的思路加上適配的工具，這項工作或許就能完成的不錯。
做空機構要與內地公司分開運轉，本身還要多套馬甲，百曉生可以起到某些輿論時刻的輔助作用，但不能一直為做空干活，做空本身也不會那么頻繁。
目標可以挑一挑港股和美股的能夠調研到的公司，本身屬于合法合規的運營。
俞興喝了半杯咖啡，想起劉琬英自己說過的話，項目是工具，人也是工具，而這些組合在一起的效果……不說不菲，是不是能帶來些小肥的利潤？
窗外的城市輪廓在晨光下越來越清晰，路上的行人與車輛也漸漸多了起來。
俞興看著這一幕，或許是睡眠的疲憊重新纏繞到神經之上，也或許是公司出售意向敲定后的不應期，一個埋藏在心底的念頭悄悄浮現了出來，為什么是自己？為什么是自己有了那樣一個夢？
果有天命耶？
他眺望天邊的朝霞，許久之后搖了搖頭，實在領悟不到有什么天命。
俞興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咖啡，既然領悟不到自己的，那就讓那些被挑中選中的公司來直面它們的天命吧。
他下去簡單吃了個早餐，隨即安然的補了個兩個小時的覺，再醒來就覺精力恢復不少，時間上也剛剛好。
“興哥，吃飯去啊。”鐘志凌打來電話。
“你們去吧，我吃過了。”俞興按開外音，隨口說道，“我要寫份東西，你們慢慢吃，今天上午都不用急，珍愛網那邊應該也不會催的。”
電話掛斷，筆記本上打開了分眾傳媒去年的財報與8月份發布的二季度q2財報。
分眾在今年之前的資本市場表現實際相當出色，也是第一個被計入美國納斯達克100指數的華夏新媒體公司，而它的掌門人江南春更是多次宣傳自家是僅次于央視的傳媒集團。
分眾的股價在去年11月達到頂峰，高達65.1美元，市值驚人的接近80億美元，但今年受多重因素影響，近期又遭遇金融風暴，股價已經跌掉了7成多，目前徘徊在20美元。
俞興昨天晚上與劉琬英通話就拿出了這個股價驟跌的理由，認為從人性角度來看，這種情況下很難忍住折騰的欲望。
大半年之前將近80億，還是美元，現在只有25億美元，換了自己，那也得想著法子的振興股價啊。
當然，這種從人心的角度的理由只是擺出來的，公司的治理不能就這么綁定。
所以，俞興打算用一種笨方法來驗證分眾傳媒的核心業務是否腳踏實地。
分眾傳媒說白了就是做廣告的，它在全國眾多商務樓宇和公寓電梯等場合安裝液晶屏，然后在上面播放各個品牌的廣告。
它q2財報顯示的總營收是2.11億美元，同比增長106.8，凈利潤3613萬美元，而這里面有將近60的營收來自液晶屏的廣告業務。
同時，分眾傳媒財報里的lcd液晶屏數字是12.1萬塊。
這是俞興認為的核心業務的基礎數據。
他想到的笨方法就是先查這個數字是否真實，是否沒有水分。
至于怎么查……
俞興打算用指頭數。
12.1萬廣告牌是吧，我雇各個城市一共30個大學生，平均到每個人頭上是4033塊的任務，再要求一個月內數清，那就是每天數134塊屏幕。
每個大學生的兼職工資是5000塊錢，人力成本合計15萬。
至于每名大學生所報的數字是否準確，他的工作是否到位……
有誤差是難以避免的。
一方面，可以通過告知兼職大學生還有同樣工作的人，最后數字會進行對比，另一方面，俞興打算讓人以投放廣告的名義來詢問分眾傳媒不同城市的屏幕數量，佯裝考慮投放效果。
反正，只要數據匯總起來，剔除誤差，有沒有水分應該就很容易分辨，還可以用各種角度拿到的數據進行多維度的比較。
如果連這種基礎數據都存在問題，財報里的營收很可能也是對不上或者偽造的。
一個謊言總是需要多個謊言來圓，只要確定一個重要數據存在問題，后續的財報分析就交給劉琬英那樣的專業人士來做。要是，這次調研的基礎數據沒問題……
那就過個一年半載的再來一次。
蒼蠅不叮無縫蛋。
問題是，幾乎就能確定這是一個有縫的蛋，只是不知道到底處于什么階段。
已經有縫？正在有縫？預備有縫？
反正，第一個就是它了。
有心算無心，沒道理能把漏洞遮掩的天衣無縫，更何況，按照常理，應該也不會想到，有人會閑著沒事把十萬級別的數字來統計清楚吧。
俞興為這種基礎且重要數據的調研規劃命名為“叮縫精神”。
等到電話再次響起，筆記本上的文檔也完成了大半。
俞興沒有寫的太明白，只要自己能看懂就行，正好珍愛網的這三個月可以找人來忙活這事。
不過，他在合上筆記本的這一刻還是有些感嘆，就算分眾傳媒現在跌了7成多的股價，它的市值換算成華夏幣也有快兩百億……
這樣的體量相較于還沒搭出來的機構無異于一座山峰。
真能撼動嗎？
應該能吧。
并且，過了這峰還有下峰。
俞興與鐘志凌他們匯合的路上，心里忽然閃過一個靈感，迅速的給劉琬英發了條短信：機構名字就叫‘過山峰’，怎么樣？
劉琬英收到短信有些好笑，想了想，回復道：挺好的，很有寓意，很兇猛，很狠毒。
她又發了第二條短信：你就這么確定分眾有問題？
俞興回道：查查就知道了，最遲到年底會有數據，咱們一起來分析，分個勝負，另外，狠毒？
劉琬英有些奇怪：過山峰不狠毒嗎？你說的不是眼鏡王蛇嗎？
俞興見到這樣的內容才趕緊用手機查了查，眼鏡王蛇的俗名是“過山峰”、“過山風”、“山萬蛇”、“過山烏”……
呃，確實狠毒！
但這樣似乎也和做空這種事挺搭……
莫非這也是冥冥之中的天命？
甚至，這下連機構的英文名都有了——kingcobraresearch。
眼鏡王蛇調研或者過山峰調研公司。
俞興許久之后給劉琬英回了條：那就這個名吧，如何？
劉琬英：你的公司，隨便你。
俞興覺著可以，怎么寓意都還……算不錯吧。
公司名字有了，首個目標有了，調研策略有了，就看下半年剩余時間的啟動了。
“今天咱們就兩件事，一是確定最終的投資和比例，二是再和珍愛網確定后續流程。”俞興與所有人匯合之后就壓下了心里蠢蠢欲動的狠毒，提及手上的正事。
他詢問二、三把手：“你們昨晚有商量好嗎？”
呂海穎與鐘志凌對視一眼，堅定的答道：“師兄，我們倆一起湊個整，40萬。”
俞興笑道：“這是全押上來了啊。”
公司出售的263.5萬除去那零頭，兩人合計持股15能分到39萬，現在開口就是40，這是把三個月攢下來的工資也填進去一部分湊了整。
呂海穎點了點頭：“是，只要師兄沒有別的規劃，我們就這樣投。”
俞興心里默算，沉吟道：“那我也拿個整數，100萬吧，劉琬英的錢會在我們這個公司股份明晰后按照投資來算，那個不急。”
宋宇鋒的12萬是確認過的，也就是，百曉生能籌集到152萬的資金。
俞興這時候又開口道：“珍愛網收購股份，這個錢是要繳稅的，但這筆轉讓是從香江公司來做，好像是按照10的稅率繳納預提所得稅，具體再問問珍愛網那邊，這個稅錢就用我們先前設置的期權份額來出了。”
內地瑰愛網公司的股東是香江瑰愛網，人才期權的設置當初是10，正好可以拿到繳稅，俞興這種時候也不打算占這個便宜。
鐘志凌與呂海穎完全沒想到這一茬，紛紛點了頭，師兄做事敞亮。
現在的持股比例初步就明確了，如果只按照投入資金來算，百曉生公司設置10的期權，公司總價值便是168.889萬，俞興持股59.21，呂海穎兩人合計持股23.68，宋宇鋒持股7.11。
“師兄，作為董事，我提議除了人才期權的10，再拿出10作為你的激勵股份。”呂海穎這個時候說道，“我和志凌已經商量過了，我們都是真心的。”
俞興微微點頭，也不謙虛，看向了宋宇鋒。
宋宇鋒毫不猶豫的說道：“興哥，我絕對沒意見！”
這么一算，公司的總價值就成了190萬，俞興100萬投資占股52.63，再加額外的10激勵，總共持股62.63，而呂海穎兩人合計持股21.05，宋宇鋒則變成6.32。
“行，我接受了，不過，這10嘛，說實在的，真就這么全讓我拿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俞興笑道，“咱們一起全新出發，總得有個好彩頭，我收了這10，再從里面拿出來2給小穎，1.5給志凌，還有0.5給鋒哥。”
他見這三人都要說話，立即說道：“這也算是一次小小的董事會了，我也就行使一次大股東的權利，這個事就這么定了。”
俞興相信師弟師妹是真心的拿出10，也不認為自己沒資格收下來，但事情還可以更漂亮一些嘛。
不像瑰愛網，它是匆忙起步，它是刺激著往前，它是要賣掉自己，百曉生這個項目是可以更長久的，也就可以從一開始就打下更好的基礎。
鐘志凌與呂海穎對視一眼，明白師兄的心意，也就如俞興先前一樣的收了下來。
宋宇鋒還想謙讓兩句。
“行，鋒哥高風亮節，那這0.5就不給你了。”俞興愿意成全他的風骨。
“哎，哎，興哥，我錯了，我錯了，我是想要的，我是想要的。”宋宇鋒趕緊扯掉姿態，迅速承認自己的錯誤。
俞興“嗯”了一聲，似笑非笑：“那就這么定下來了。”
最終是他持股58.63，鐘志凌與呂海穎持股24.55，宋宇鋒持股6.82。
比例如此一定，大家心里都格外高興。
尤其宋宇鋒，雖然按照實際拿錢的價值，這0.5就相當于7600塊錢，雖然這比那兩位都少，但這證明……跟著興哥是沒問題的！
興哥大口吃肉，自己從旁能喝到一小口湯，也行啊！
宋宇鋒現在心里就一個干勁十足的想法，一定要把公司做大做強，創下輝煌！
只要自己拼命努力，手里的股份才能有越來越高的價值！
沖著這個，哪怕……哪怕是自己進去呢！
宋宇鋒過去的一夜沒有閑著，他給自己找了兩個價值定位，一是緊緊圍繞在興哥身邊，為他提供情緒價值，二是挺胸抬頭，站著為公司扛事！
于私，要當老板的心腹，于公，要當公司的脊梁！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