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的總裁辦陷入奇怪的安靜。
徐欣心里在考慮這個網站的機制。
俞興腦子里在琢磨要給辦公室換個好點的椅子，或者再買個沙發，這樣與別人溝通的時候好像更方便一些。
片刻之后，徐欣忽然問道：“俞總，你們網站不會儲備了這樣一批類似的消息吧？”
在315這樣的日子忽然出現某個品牌的質量問題，這肯定比不上“打工皇帝”所帶來的流量，但是，如此一個接一個的信息一定會讓百曉生的發展超出想象。
俞興看著徐欣認真的目光，既驚訝又好笑：“徐總，這個……”
他搖搖頭：“不能因為我們拉了一個皇帝下馬，你就這么高看我們啊。”
“我想到了百曉生的用戶，現在至少也有15萬了。”徐欣一邊給了個來自今日資本內部的猜測，一邊觀察俞興的表情，“考慮到百曉生的建站時間，也考慮到百曉生一件又一件事的刺激，這樣一群用戶能爆發出的能量還是很猛的。”
徐欣先前看到的數據就已經很不錯，不然也不會打算參與A輪，但是，年后這一個月的發展又出乎了意料，己方似乎低估了10萬垂直用戶群體的潛力。
她這一趟過來之前還在懷疑一個事。
到底是如俞興所說，是他到京城碰到唐駿才萌生“殺人”想法，還是他去之前就在網站拿到了別人提供的消息？
十萬用戶能有多大價值？
十萬這樣的用戶還真挺有價值的！
俞興注意到徐總凝重的眼神，猜測她大概想多了，笑著把自己那套尿意與洗手間的機制說了出來。
徐欣若有所思，嚴肅的點頭說道：“很直觀，但也需要注意一個問題，網站這樣做是存在風險的，俞總，我很認同你說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可是，很多因素是交織在一起的。”
她提醒道：“你可能還沒到洗手間，洗手間已經被拆了，那你就只能尿路邊了。”
俞興笑了笑：“去年我們做瑰愛網的時候把公司放在申城，也有類似的考量，從百曉生目前的發展來看，還是值得繼續做的，我很理解為什么站在假的對立面反而有風險，但只要百曉生發展的足夠快，這種風險反而會降低。”
百曉生并不是每天都有強力引流的話題，占據用戶更多時間的反而是更平和的內容，前者引流，后者留存。
徐欣微微點頭，認同這種思考。
她提了個建議：“俞總，你這個‘尿和洗手間’的比喻難登大雅之堂，要改一改，如果百曉生之后成功了，這是可以拿出來宣揚的。”
俞興“嗯”了一聲，埋頭書寫，認真的說道：“好的，我記一下，徐總建議更改‘尿與洗手間’。”
“等等，等等。”徐欣忽覺不妙，“你往哪里記？不是要發到‘對話’里吧？”
俞興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啊，我要確保我們呈現的對話是原汁原味的。”
“對話個鏟鏟！”徐欣連方言都出來了，“你這個人是有點神！”
俞興再次埋頭，邊寫邊念：“徐總十分欽佩我設計的商業機制，當面贊揚我是神。”
徐欣：“……”
她懷疑道：“你和劉強東的對話內容都是這么來的？？”
俞興哈哈一笑：“開玩笑，開玩笑，我對我要做的事是很嚴肅的，徐總，其實，你今天刷新了我對你的印象，我本以為需要費很多口舌才能讓你重新審視京東的電子支付，但你比我想象的更專業。”
徐欣也開了個玩笑：“我的專業不是在臻愛網的事上已經體現過了嗎？”
俞興肅然起敬：“是！可惜，咱們的A輪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分歧，但沒關系，今日資本是我們百曉生B輪融資最先考慮的機構……之一。”
徐欣怔了怔：“之一？”
俞興眨了眨眼，介紹道：“是的，今日資本會和IDG、九鼎、經緯、啟明成為我們B輪最優先考慮的投資機構。”
徐欣的臉黑了下來，質問道：“俞興，你知道什么叫‘最’嗎？”
俞興搖了搖頭：“我知道什么叫‘之一’，唐駿的事給我們帶來了額外的名氣，經緯和啟明是今天剛聯系的我們，所以，關于今天的對話，我想問問徐總，你錯過百曉生的A輪是什么感覺？”
徐欣盯著面前的年輕創業者，確認他是在認真提問。
俞興補了句：“或者，作為一個知名投資人，你對于錯過的但又成功的項目是什么感覺？”
徐欣聽這這句，情緒倒是消弭了，她略一沉吟：“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膽子不夠大，有時候又覺得同行膽子太大了，但有時候又慶幸，膽子小一點也行。”
俞興這會認真的詢問道：“你投京東這件事屬于膽子大還是不大？”
“我很喜歡巴菲特，我以前不喜歡看書，但后來我覺得需要看看更多優秀的人是怎么決策，所以就看了很多書，我現在仍然經常會翻翻巴菲特的那些話。”徐欣引申著說道，“巴菲特在20歲的時候就搞明白了一件事情，叫復利的力量，poweropounding。”
“我在京東身上看到的就是這種價值。”
“時間越久，京東花錢做的基建就會越發揮更大的力量。”
“其實，我這些年做風險投資，逐漸意識到一件事，我們賺到的絕大部分的錢很可能來源于很少的項目，我認為京東有成為這樣公司的潛力。”
“或許外界對于我堅定的投資京東是覺得膽子很大，但在我弄清京東的價值之后，我其實并不覺得自己膽子大。”
徐欣是真的堅信京東能發展起來，聊起這個的談興就很濃。
她笑著說道：“之前我說我把陳生強推薦給劉強東當CFO，他嫌一個新人要兩萬太多，但我是真覺得陳生強很不錯，所以，我和劉強東說，你出一萬，我出一萬，我們先用他一段時間，結果，劉強東三個月后給我打電話，覺得這個CFO很好用，讓我多幫他找人。”
“劉強東是個學習能力和執行能力都很強的人，我跟他說，做管培生計劃要學習寶潔，做校園招聘要學習華為，但其實我和每個創始人都是這么說的，但他執行的最好。”
“所以，我覺得京東是在做正確的事，我們投資并長期持有也會是一件正確的事。”
俞興點頭，迅速記錄來自知名投資人的分享。
徐欣瞧了一眼桌上的手機，說道：“你手機不是在錄音嗎？你還用筆記什么？”
“我會簡寫自己的想法，到時候一起發。”俞興邊記邊說。
徐欣提了個要求：“給我看看你的想法。”
兩分鐘之后，俞興把筆記本遞了過去。
徐欣接過來一看，發現潦草到自己壓根看不懂。
她剛要詢問，忽然想起這位的背景，搖頭道：“你還真是個學醫的。”
俞興嘿然，又提了個問題：“按照徐總你這樣的說法，今日資本想要投資百曉生也是認為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嗎？”
徐欣猶豫了兩秒：“我對百曉生的看法是，這個網站有潛力成為一個大單品。”
俞興嘗試理解道：“大單品？因為我們的細分市場？”
“不錯。”徐欣點頭，“百曉生確實找到了一個垂直細分的并且不受大公司插手的市場，但同樣的也會受限于這個市場的規模。”
“這個市場就那么大，所以，我覺得很難出現兩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按照現在的情況，只要職場網追不上你們，你們就能取得競爭的成功。”
俞興點頭，市場就這么大，只能孵化一個勝利者，而像電商那種大賽道，阿里、淘寶、京東、唯品會等品牌還能共存。
徐欣判斷道：“我原本認為今年年內是這樣一個市場的競爭變得明朗的時間段，會徹底看清誰能成為勝利者，但現在看，我低估了你們的發展速度，可能只要半年就知道了。”
她繼續說道：“不過，與同行的競爭不代表百曉生就是最后的勝利者，百曉生拉開與對手的差距之后就需要取得自我的成功，業務、營收、利潤等等，這是我想和你聊的。”
俞興深以為然，覺得這個“大單品”的說法很有意思，他想到的是“衛龍辣條”。
同時，也覺得能混出名的投資人果然是有刷子的。
俞興速記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然后又起身給徐總倒茶。
徐欣長篇大論之后終于喝到了進入百曉生總裁辦的第一口水。
隨即，她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一邊喝，一邊在心里罵。
徐欣喝完茶，整理了情緒，又說了句：“但我對百曉生有個擔心，雖然我愿意投，仍然存有擔心。”
俞興嚴肅的說道：“徐總，你說。”
徐欣同樣嚴肅的說道：“我怕你太尖銳。”
俞興嚴肅的說道：“好了，徐總，你別說了。”
徐欣：“……”
“我們當初做網站，考慮機制，已經有心理建設。”俞興感覺自己這幾秒就有些尖銳，找補道，“所以，我們需要找認同我們的機構，而不是唯錢是舉，我很慶幸的是，百曉生已經初步有這樣的選擇權。”
徐欣“嗯”了一聲，忽然提到唐駿：“俞總，你覺得唐駿為什么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他明明在很多時間可以懸崖勒馬。”
“人性如此。”俞興關于這個問題已經內部討論過，“我覺得一個人到了高處，他自己可能就下不來了。”
徐欣笑道：“如果百曉生到了高處，會被人架住的下不來嗎？”
她是那種要把話說完的人，但愿意換一種方式。
俞興只回了四個字：“實事求是。”
徐欣得到了答案，徹底明白百曉生這位創始人的立場。
俞興喝了兩口茶，順便刷了下電腦網頁上的私信，昨天幾乎都還是唐駿事件的，今天這會就多了些“造假紫砂煲”。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對話的目標，詢問徐欣對于投資對象有沒有什么相對泛泛的要求。
畢竟，這次對話是要給大家看的。
“我們是既看項目，也看團隊。”徐欣略一沉吟，“項目就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團隊嘛，每個創始人性格都不太一樣，但我覺得還是有些共性的。”
“比如，有殺手的直覺，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善于學習，比如，愿意分享財富。”
“當然，也得像俞總這樣能夠承壓。”
俞興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又見屏幕上的私信閃爍。
他是喜歡把私信看完的，隨手點開，忽然瞧見最新的三條私信里又出現一則試探性的爆料——博士，我的公司是做排骨供應的，和真功夫有合作，不知道可不可以說。
俞興忍不住看了眼徐欣。
因為需要與這位知名投資人溝通，他是了解過她的投資的，“真功夫”也是徐欣投資的一個項目。
俞興忍不住想要回復，但還沒打字就見對面又發來一條私信——算了算了，博士，你當沒看見哈。
徐欣注意到俞興的表情，納悶道：“怎么了？”
“咳，我是在想……”俞興舔了舔嘴唇，“我是在想，徐總看人真準，我是特能承受壓力的那種人，不管壓力來自哪里。”
徐欣微微點頭，已經看出來了。
“內部會有壓力，業務會有壓力，競爭會有壓力。”俞興頓了頓，“投資人也會有壓力，但我就是特能承壓。”
徐欣笑道：“是，這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品質。”
俞興反問了句：“徐總，你呢？”
徐欣點了點頭：“我也挺能承受壓力的，因為，做投資有時候會很孤獨，要長期，要自律，就和別人不一樣，就必然要承受壓力。”
俞興露出笑容，那就好。
他關掉私信，這怎么讓博士當作沒看見啊。
我如果當作沒看見，又怎么對得起墻上掛著的學位證書？
俞興抿了抿嘴，小心的問道：“徐總，就你過去投的那些項目，咱們剛才聊過的就不聊了，像土豆網啊、相宜本草啊、真功夫啊……你覺得這些項目里有什么得與失？”
得與失？
徐欣略微躊躇，腦子里閃過這三個被提到的項目，緩緩說道：“我覺得它們都不錯，不然就不會投了，像我們投資的這些，它們的發展都挺快準狠的，但我覺得百曉生尤其符合這三個字。”
快，幾個月就初步成規模。
準，垂直細分到免受巨頭干擾。
狠，連續幾個目標都被攪合的不得安寧。
俞興認真點頭：“好，徐總說得對，快準……狠。”
雖然沒聽到徐總對“真功夫”的評價，但她不評，那就讓自己人去評吧。
俞興一半的心思已經飄了出去，不過仍舊完成了與徐欣的對話。
因為要保留原汁原味，所以，俞興這次的對話仍舊只是簡單修飾就網站里。
次日，徐欣就瞧見了帖子。
只是，當她看到下面的注釋“我說有了尿意就要去洗手間，徐總覺得不好聽，所以，我改成了人餓就要吃東西”，還是不禁眼前一黑。
徐欣瀏覽下面的評論，喃喃自語：“這個瓜娃子……”
許久之后，她又瀏覽站內關于“紫砂煲”的反饋，還是這么一句評價：“真是個瓜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