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
上當了！
伴隨著主持人張少剛對節目和流程的介紹，唐駿在短暫的驚愕乃至驚慌之后迅速回過神來，意識到節目組對自己的邀請不懷好意。
如果尊重自己，節目組就不會邀請那個打假的俞興！
退一步，如果稍微對自己還有些尊重，他們最起碼能知會一聲！
現在這樣……
這已經不是尊不尊重的事了！
這是沒拿自己當人啊！
唐駿眉頭微皺，又稍微挪了挪屁股，心中猶豫的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現在就干脆罷錄呢？
既然他們不懷好意，那就走了算了。
然而，下一秒，這種猶豫又消失不見，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倍受矚目的打工皇帝，現在這樣的公眾平臺是很難得的機會。
況且，節目這才剛開始錄，那邊的俞興也沒說話，自己現在就走，豈不是顯得太過心虛？
這次能走，下次呢？
唐駿輕輕的吸氣呼氣，調整情緒，撫平緊張。
等到第一位選手即將登臺之際，緊張盡去，反而還多出了一絲興奮。
唐駿不是初入職場的菜鳥，盡管學歷有問題，但多年來的日本、華爾街、微軟、盛大等經歷都是實打實的，所以，他思考現在面臨的情況，忽然覺得這也是自己的一次機會。
如果在這樣的公眾平臺搞定如此與打假者的遭遇，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也就過去了。
唐駿知道，很多人都是慕強的，而自己的身家財富仍舊是頂上的那一撥。
他調整表情，連心里的興奮也變得平靜，看著登臺的第一位求職者，只有一個堅定的念頭。
是陷阱，但也是機會！
我能抓住機會！
我能反殺！
“大家好，我是孟皓宇，一名來自美國科爾蓋特大學的留學生，學的是美洲原住民研究，希望今天能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第一位登臺的留學生開口自我介紹，盡管已經提前看過簡歷，但BOSS們幾乎還是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
節目組這是從哪里拔出來的野蔥啊？
學的是美洲原住民研究，這回國怎么給你合適的工作？
另外，簡歷上還顯示這位留學生并沒有拿到學位，按理說，還需要一年時間才能畢業。
主持人張少剛在求職者自我介紹之后同樣為現場觀眾提到這特殊的情況：“孟皓宇，我注意到你還沒有拿到畢業證書就回來了，這是怎么回事？還有，你為什么會讀這樣一個專業？”
孟皓宇老老實實的答道：“我這幾年也在想這個問題，我為什么要讀這樣一個專業，然后，我沒想通，覺得繼續讀下去沒有意義，所以就休學回來了。”
現場響起了輕微的笑聲。
孟皓宇又補充道：“我也不想留在美國那邊發展，還是覺得國內更適合我。”
“所以……”張少剛加了重音，比較尖銳的問道，“你是沒法留在國外，還是不想留在國外？”
孟皓宇一時無言。
“你既然不想學這個專業，為什么沒有換專業呢？”張少剛不解的詢問。
“我當時沒想那么多，最開始是為了留學，這個就申請成功了，然后就一直讀，去年的時候我看有的人開始實習找工作，我就比較迷茫，覺得讀下去沒有意義。”孟皓宇說著自己的心態，“就是，我感覺自己的留學是為了留學而留學。”
張少剛點點頭，伸手讓BOSS嘉賓發言：“好，我看到樂淘網的畢勝畢總一直在舉手，一定是有很多話想說。”
樂淘網是去年成立的垂直電子商務網站，拿到了天使投資人雷君的資金。
畢勝是創始人，曾經是百度的員工，創辦樂淘網后開始是在賣玩具，這個月剛開始內測賣鞋。
他一拿到話筒就開門見山：“我認為這位同學不應該出現在我們的舞臺上，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回去讀書，最少把畢業證書拿到手，不然，前面三年的時間就是浪費生命！”
“科爾蓋特大學是個不錯的學校，它的畢業證書是有用的，哪怕，你讀了一個確實沒用的專業，但畢業證還是能起到一定的敲門磚的作用。”
“不然，你現在算什么呢？肄業生？高中畢業生？”
“你是要拿你的高中畢業證來求職嗎？”
張少剛還沒說話，另一位BOSS嘉賓就拿起話筒，提出反對意見。
同樣是做垂直電商，同樣是在去年成立，同樣公司名字里帶“樂”，但創始人的名氣要遠遠超過畢勝，樂蜂網的董事長李靜開了口。
她是國內知名的主持人，1999年離開央視，手里有一檔傳播頗廣的《非常靜距離》，去年創辦網站，今年又成立自有品牌“靜佳”，主要是做女性時尚購物平臺。
“我不贊同畢總的意見，我反而覺得，孟皓宇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是很可貴的。”
“你讓他回去讀什么？再去研究一年的什么原住民嗎？”
“毫無疑問，他回去之后的狀態必然是十分痛苦的，不然，不至于現在就熬不下去。”
“我覺得，他可以重新開始，學歷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鍛煉自己的能力，他回美國，回到那個痛苦的環境，已經很難鍛煉了。”
“與其再浪費一年的時間，不如就從現在開始新的人生！”
李靜把看向畢勝的視線轉到求職者的身上，鼓勵道：“孟皓宇，人都會有一個迷茫的階段，你應該記住那種迷茫時的痛苦，然后激勵自己繼續往前走，這是我想告訴你的。”
她話說完，“啪唧”一下按滅了燈。
全場都驚住了！
正在感動的孟皓宇也愣住了！
張少剛連忙問道：“李靜，李靜，你不是在鼓勵他嗎？為什么要滅燈？”
“我是鼓勵他繼續往前走，但他不適合我的公司。”李靜嚴肅的說道，“他今天是來求職的，我今天是來招人的，這一點是最核心的。”
張少剛無奈的說道：“好吧，李靜，但我要提醒你，還沒到按燈的環節，你要走這個流程，你不光是BOSS，你也是一位主持人啊。”
李靜笑著抱歉：“是，是，少剛，我忘了自己主持人的身份了。”
現場又有笑聲。
這時候，港澳資訊的CEO唐駿舉起了手。
張少剛伸手示意，又介紹道：“好，港澳資訊的唐駿唐總也有話說。”
因為是第一期節目，他需要為觀眾提供在場BOSS嘉賓的基本信息。
不過，前一陣子剛剛刮了輿論風的唐駿明顯有許多人認識，現場的氣氛不僅變得微妙了一些，更是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唐駿注意到這種變化，但情緒很穩定，笑著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自嘲。
“我覺得吧，孟皓宇還行，最起碼是正規大學回來的。”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位落馬的打工皇帝上來就這么直接，旋即便有不少笑聲。自嘲總是一種很好的消解尷尬的方式。
節目的錄制沒有什么臺本，但BOSS們都提前拿到了求職者們的簡歷，而唐駿在注意到這位孟皓宇的經歷之后就覺得他是一個有利于自己的很好的切入點。
“為了留學而留學，我相信這不是孟皓宇一個留學生的情況。”
“其實，咱們國內高考之后報專業，我相信也有很多人是懵懂的選擇，甚至就是聽從父母的意見，然后到了大學就很不喜歡，面臨畢業的時候又變得不知所措。”
“這種狀態或輕或重，應該還是比較常見的。”
唐駿給了情況的引申，注意到臺下有一些觀眾點了頭，心里的情緒便更加穩定，說話也更加揮灑自如。
“孟皓宇當初為了去讀科爾蓋特大學，選了原住民的研究，這肯定是錯誤的，然后他沒有及時的換專業，就這樣讀了三年，這肯定是也錯誤的。”
“即便不換專業，其實，也可以學一學更有用的選修課，但孟皓宇也沒有這樣做，他依舊是錯誤的。”
“我注意到他對自己的描述有一個詞很準確——迷茫。”
唐駿侃侃而談，絲毫不怯場，轉入重要的解題角度：“但捫心自問，誰的青春不迷茫？誰又沒犯過或大或小的錯誤呢？”
他苦笑著指了指自己：“我也犯過錯，犯過比孟皓宇嚴重得多的錯，但古人說得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認為孟皓宇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能來到這個舞臺就是一種勇氣。”
“他要面對一群老板的審視，要面對觀眾和大眾的眼光，但他還是來了，我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不少心思敏銳的人都聽出來了，這哪里是在說求職者啊，明明就是在說他自己。
偏偏，BOSS是有主動權的，唐駿現在給的機會就是孟皓宇所需要的。
唐駿沖著舞臺上的求職者微笑道：“不管怎么樣，我會給你留燈到最后的，孟皓宇，加油！”
一番自嘲開場人生道理鼓勵激勵留燈支持。
現場這次給出的反應竟然是出現了一些掌聲。
唐駿很滿意這種掌聲，雖然不是很熱烈，但這無疑是一種很不錯的亮相。
“好，百曉生的CEO俞興俞總舉手，他同樣有話想說。”
來自主持人的一句話再次在全場響起。
唐駿臉上微弱的笑意迅速不見，心里不自覺的一沉，來了……
俞興拿起話筒，迎著鏡頭，開口贊同道：“師兄說得對，他總是有……”
這句話還沒說完，下面就響起了哄笑聲！
這種哄笑聲遠比剛才的掌聲要強烈。
主持人在開場的時候就一一介紹了12位BOSS的身份，現場有攜程這樣創立多年的上市公司，也有順應行業發展的垂直電商，而去年11月才上線的百曉生無疑是資歷很淺的一家。
只是，現場有很大一部分的觀眾都是大學生。
百曉生去年上線就有針對大學生的訊息活動，如今臨近畢業季又是一輪定期的活動，再加上這半年多時間的互聯網婚戀、攜程裁員、打工皇帝……一系列的事情，它的名氣在現場觀眾里反而不低。
所以，俞興的“師兄”身份一出來，熱衷也有時間八卦的觀眾們就瞬間get到了他的點。
笑聲傳染，滿場哄笑！
有幾位BOSS不明所以，左顧右望，不清楚大家怎么忽然笑了起來。
唐駿清楚！
他努力控制表情，但神色還是有一些發黑，心中蹦出兩個字，壞種！
俞興給了鏡頭一個無辜的表情，又沖著臺下攤手，這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呢。
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
“你們笑什么啊？”俞興給了一個納悶的表情，又恍然道，“哦，唐總真的是我的師兄，我是西太平大學的博士，有學位證書的。”
剛剛消失的笑聲又冒了出來。
然后，俞興在鏡頭、觀眾、嘉賓、主持人以及唐駿的注視下水靈靈的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皺巴巴的卷起來的證書。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海歸博士學位證書！
專門從墻上扒下來的！
俞興稍微一展，一面英文證書整面的出現在鏡頭里。
臺下的觀眾不只是哄笑，已經有人笑得前俯后仰。
唐駿的表情完全管理不了，偏偏，他又得拼命的管理，臉部肌肉就變得極其奇怪。
壞種，壞種！
主持人張少剛還是維持了下秩序，遞了一句：“好了好了，俞總，收起來吧，沒人懷疑你的學位證書。”
“哦，我這個人疑心重，所以也怕別人懷疑。”俞興煞有介事的接上這句。
剛被控制的笑聲再次響徹全場。
張少剛有些無奈的叉腰。
唐駿心里已經完全的后悔了，該走的，第一時間就該走的……
現在，這……這又要怎么走？
這錄到一半再走，不是赤裸裸的被俞興攆走了嗎？
唐駿心中有些迷茫了起來。
俞興卷起證書，把它收了起來，等到笑聲停止，認真的說道：“說實在的，我是去年開始創業，也是剛剛從校園走向社會，我不知道怎么給你建議。”
“但唐師兄剛才說得很好，你對自己的總結挺準確，迷茫。”
“所以，我比較困惑的一個點就是，你登臺的時候都很迷茫，難道真的通過舞臺上的這一會就不迷茫了嗎？就頓悟了？就清晰的知道想要什么了？”
“我剛才想了想，如果我是你，我今天不會選擇任何一個企業，我需要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俞興伸手去按燈，最后說道：“下去沉淀沉淀吧。”
啪唧，燈滅。
沒有雞湯，現場反而響起熱烈的掌聲，不知是給海歸博士此番說話的哪一方面。
孟皓宇默默點了點頭。
流程繼續，嘉賓安燈，啪唧啪唧啪……
BOSS們紛紛滅燈，很快就只剩下唐駿一個人的燈還亮，他此時也很想滅燈，但剛剛又說了留燈支持的話，所以，孤零零的一盞燈在現場極其顯眼和尷尬。
唐駿表情木然，有的燈留了，還不如……死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