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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樹欲靜而風不止

  俞興忽然回家,言稱放假,雖然他沒提網站升級的事,但父母還是很快知道了。

  楚奇英把打探和安慰的工作交給了丈夫俞國勝。

  俞興本來不想讓他們擔心,只是,既然他們不知道從哪里看到了一鱗半爪的消息,也就不愿意遮遮掩掩,把這次升級歸納為網站的主導權之爭。

  “按理說,我應該勸勸你,讓你做事圓滑一些,人際關系維護好一些。”俞國勝有些糾結,甚至直接說出了糾結,“但是,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料,既沒生意頭腦,也沒當成什么官,所以,我要怎么向我那拿了別人幾千萬資金的兒子傳授經驗呢?”

  俞興哈哈大笑,真沒想到是這樣的勸解。

  他反過來說道:“這樣吧,如果網站真的干不下去了,你到時候就安慰我,成功了叫經驗,失敗了叫教訓。”

  俞國勝點了點頭,但還是問了句:“網站真會失敗啊?”

  “沒準的事,看看情況,也得給點耐心吧。”俞興剛要繼續說話就見小英的電話打了進來。

  俞國勝在沙發旁邊等了兩句,聽兒子是在介紹網站的情況,也就打算起身回房間。

  但是,他剛動了動腳就聽見來自兒子的邀請,頓時停住不動,耳朵也支了起來。

  “那你來吧,上次就跟你說,我老家這里有很漂亮的日出,正好趁著假期。”俞興邀請了小英,隨即又聊兩句就掛斷電話。

  俞國勝面色如常的問了句:“是誰的電話啊?”

  “是我的朋友。”俞興順口答道,“就之前投資我的劉琬英,我好像提過吧。”

  俞國勝不確定有沒有提過,也不想問兒子公司的事了,迫不及待的慢慢踱步回了房間,向媳婦分享最新聽到的消息。

  楚奇英立即來了精神:“他是簡單提過,但什么朋友邀請來看日出啊,咱到時候一起看看。”

  沒有讓他們等太久,6月17日,也就是網站升級的第三天晚上,劉琬英從羊城乘飛機抵達臨安,然后又坐車到了海鹽。

  等到劉琬英到了海鹽已經晚上十點半,俞興安排好她的住宿,又囑咐她早點休息,明天看日出要早起,隨即便回了家。

  “你……回來了?”家里的老父親見到兒子回來后給予了內容常規但語氣不常規的問候。

  俞興瞥了眼目光炯炯的父母:“不然呢?”

  楚奇英碰了碰丈夫,問了句:“明天就你們倆去看啊?去哪里看?”

  “你們也想去?”俞興邀請道,“那一起吧,就去觀海園唄。”

  楚奇英連連搖頭:“不,我有工作。”

  俞國勝也是搖頭:“我也有工作。”

  事業遭遇風波的俞興覺得自己疑似遭遇家庭霸凌,這個時候不應該安慰自己嗎?

  楚奇英看著兒子的表情,發出邀請:“但我明天可以讓伱爸在家下廚,請你的朋友在家吃一頓晚飯,來都來了,在家吃也顯得更……重視。”

  俞興沉吟,很快就點了點頭,確實,來都來了。

  一夜無話,次日四點一刻,俞興先給小英打了個電話,又多帶了一件薄外套,然后才騎著電瓶車去接小英。

  路燈仍然亮著,但天色已經有點微微變明。

  海鹽夏天的日出比較早,六月份基本是在5點鐘就能看到。

  俞興騎著電瓶車,心里全然放下公司的事,吹著夏天的晨風,一時間覺得頗為暢快。

  等到接上了已經在酒店樓下等著的小英,他的心情更是輕松。

  “余華老家就是我們這里,余華,你知道吧。”俞興帶著小英,為后座的她介紹家鄉。

  劉琬英的手輕輕扶在俞興的腰上:“當然知道。”

  “他以前在我們縣里的鎮衛生院當牙醫,后來調到縣里的文化館工作。”俞興笑道,“然后他第一天去文化館上班,據說特意遲到了兩個小時,然后發現他是第一個到的,頓時覺得這個工作算是換對了。”

  劉琬英莞爾。

  俞興放慢速度,指了指海邊:“你看那個魚鱗海塘,最早說是能追溯到明朝的嘉靖,用來抵御潮水沖刷的,走近了看不是海潮沖刷,是歷史歲月的痕跡。”

  “那你倒是停呀。”劉琬英拍了拍俞興。

  俞興沒停:“咱先去看日出,等天亮了再來看這個。”

  海鹽不大,很快就到了觀海園。

  夏天海邊的早風還是有點涼意,劉琬英接過了俞興的外套,她坐下來等待日出,感受著自東海吹來的風,聽到了浪花一朵朵的聲音。

  “你心情還行,我還以為過來會看到你陰郁的狀態呢。”劉琬英扭頭看了眼旁邊用腿踢風的俞興。

  俞興笑道:“有什么好陰郁的,你就是我的膽,有了你,我才有指出問題的膽量,也才有對投資人說不的勇氣。”

  劉琬英抬頭眺望天邊的亮光,搖頭道:“指出問題,其實帶不來多少改觀,利益所在,問題就總是前仆后繼的,我對這些還是挺悲觀的。”

  “你有什么好悲觀的?既然問題會前仆后繼,過山峰豈不是永遠不會缺少目標,要做的只是尋找目標。”俞興收起了笑意,有些遺憾這場日出仍舊不可避免的滑向正事。

  “我不是談過山峰,只是覺得百曉生的存在……”劉琬英捋了捋被海風吹起的發梢,“所謂整改,只是強加過來的壓力,百曉生這么下去,恐怕壓力不會少,偏偏,法理上真就存在問題嗎?何必天真。”

  俞興安靜一會,說道:“碰見一個問題,百曉生就指出一個問題,再碰見,再指出,等到沒法指出,倒了就倒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笑道:“那正好,雙眼一蒙,天下太平。”

  劉琬英瞧著他的模樣,搖了搖頭:“好吧,反正,太陽是會升起來的。”

  俞興起身,走了兩步,面對大海:“太陽會升起,也會落下,誰知道我們等到的是什么呢,我這幾天老是被劉建凱、徐欣他們質問,我就說,那咋啦。”

  “我以前上初中、高中就喜歡在海邊背誦,一邊吹著風,一邊想著書里的東西。”

  “好幾千年前,孔子說,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咱也就這樣唄,點子扎手,不行就撤,還能咋地呢?”

  “到時候,咱們退居海鹽,你能賺錢,我能做飯,沒事來看日出,釣釣魚,吹吹風,何嘗不是另一種風景。”

  俞興回頭,笑道:“小英,你說,是不?”

  劉琬英仰頭看俞興的眼睛,輕聲道:“那我得多了解了解海鹽。”

  俞興嘿嘿一笑,重新坐在旁邊。

  紅日躍出海面,映出永不停歇的海浪,連海風仿佛也變得有了色彩,吹拂到兩人的面前。

  俞興和劉琬英沒有再聊工作,只是聊了聊海鹽,也聊了聊兩人共同經歷的金陵。

  劉琬英還說到自己讀書與工作的香江,這對俞興就是一片陌生的地方了。

  早晨六點鐘,這種輕松的聊天被電話鈴聲打斷。

  俞興本想按掉,卻發現是IDG的滕振海。

  他只能對小英歉意一笑,接了這個電話。

  “俞總,我在申城,昨天陪章總一起過來的。”滕振海沒有寒暄,直接說道,“章總昨天和今日資本的聊了聊,我們達成了平穩發展的共識,明天上午,我和今日資本的劉建凱劉總再去一趟海鹽,我還是覺得見面聊會比較容易溝通。”

  俞興婉拒道:“不用了,滕總,等我回申城吧,也不差這幾天。”

  滕振海立即說道:“不不不,俞總,早日解決就早日發展,大家不是競爭和敵對的狀態,這件事只是百曉生長遠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小小的風波,明年后年,我們再回頭看今天,也不會有什么了。”

  俞興對IDG的印象真的很不錯,思考兩秒后也就答應了見面。

  他放下手機,把內容告訴了小英。

  劉琬英立即說道:“IDG居中調停了,今日資本也就順勢下坡,你先前一拍兩散的態度肯定讓今日資本沒想到。”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俞興微微點頭,“今日資本沒想到我穿到了鞋,還能把它脫下來。”

  他說到這里又皺了皺眉,看向一望無際的海面,說道:“百曉生的發展如果能步入正軌,咱也搞點能讓人重視的東西,用天靈蓋去頂狼牙棒還是挺煩的。”

  劉琬英忍俊不禁:“嗯?不乘桴浮于海了?”

  俞興忽然扭頭:“我媽請你到家里吃飯。”

  劉琬英臉上的笑意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啊?嗯,這,唔,好。”

  “行,那就中午吧,本來他們說晚上的。”俞興快速的說道,“別緊張,不是面試。”

  劉琬英強行鎮定:“我不緊張。”

  日正中天,手拎禮物。

  劉琬英的腳步越來越慢:“哎,你走慢點。”

  “嗯?”俞興用鼻腔發出疑問。

  劉琬英抿了抿嘴:“我不是緊張。”

  俞興笑道:“我也沒問你緊不緊張啊,來吧,小英,只是吃個便飯而已,我已經告訴他們了,你是我的投資人。”

  劉琬英眉頭微皺,又舒展開來,瞬間倒是真不緊張了。

  等到劉琬英落落大方的走進俞老板的家,瞧見熱情的老兩口,也回以無可挑剔的笑容。

  “爸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俞興很常規的說道,“這是劉琬英,我們一起看了最漂亮的朝陽,之前在申城的時候經常一起去打羽毛球,有時候,我去她家里做飯吃,有時候,我們共同商量公司發展,沒事的時候會打打電話,電話經常聊的很開心,她會向我介紹她的口紅色號,我也會和她嘗嘗不同小館子的味道。”

  一個人的介紹,三個人的猝不及防。

  劉琬英聽著聽著,沒意識到自己的臉頰漸漸紅了。

  她仍舊強行鎮定,迎著俞國勝和楚奇英驚訝促狹的眼神,認真的點了點頭:“叔叔阿姨好,我是劉琬英,確實,確實,確實……”

  怎么確實呀!

  楚奇英一把把面前的女孩胳膊攬了過來,高興的說道:“琬英,你坐,我看出了,你們很開心,坐,我們都坐,你叔叔提前把茶泡好了。”

  劉琬英笑著一起走向沙發,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頭瞪了一眼俞興。

  俞興面色如常,自己又沒說假話。

  “你來給我打下手。”俞國勝拉住了兒子。

  俞興“喔”了一聲,招呼道:“劉琬英,你和我媽聊,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劉琬英銀牙暗咬,保持微笑:“都可以。”

  俞興再問:“上次在你家做的飯,我看你吃那個金陵丸子挺喜歡,今天還來一道唄。”

  劉琬英開心的說道:“那,就,太,謝,謝,你,了!”

  俞興禮貌的答道:“不客氣,聊吧。”

  劉琬英微微吸氣,靜下心來聊天。

  一頓小小的家宴,桌上琳瑯滿目,大家歡聚一堂。

  老兩口下午還上班,所以,午餐之后又聊了一會,家里就剩下俞興和劉琬英兩個人。

  劉琬英跟著送叔叔阿姨出門,還沒回家就狠狠一拳砸到了俞興的肩膀。

  “哎!”俞興吃痛,“你干嘛?”

  劉琬英咬牙切齒:“這是替徐欣捶的!”

  俞興哈哈一笑,也不駁斥這個理由。

  他進了家門:“嗯,明天我去看葡萄,你一起不?我舅從日本引進的品種,今年竟然有一點掛枝了,挺奇怪的,但也能嘗嘗鮮。”

  劉琬英斜了一眼:“你見了你舅又要那一套介紹?”

  “我都行。”俞興笑道,“看你。”

  劉琬英又捶了一拳。

  次日上午,她還真的跟著去看了葡萄。

  這次的介紹很正常,但舅舅的眼神也比較明顯。

  劉琬英在葡萄園里溜達一會,忽然想起來一件事:“IDG和今日資本的不是要來嗎?”

  “嗯,我把位置告訴他們了,他們開車很方便的。”俞興答道。

  劉琬英想了想,問道:“我在這里礙事嗎?畢竟還有個紅隼資本。”

  “不礙事,我們是正經關系。”俞興如此說道。

  劉琬英的右手有點蠢蠢欲動。

  上午十點鐘,IDG、今日資本與百曉生、紅隼資本在海鹽的八字村葡萄園里會師。

  “這是紅隼資本的劉琬英劉總。”俞興第三次介紹劉琬英,“她是我的好朋友,聽說百曉生的遭遇之后十分同情,這次也過來了解情況,看看需不需要再投次錢。”

  劉建凱又一次見到俞總就聽到這樣的話,心里還是有點尷尬的。

  滕振海笑道:“投資的朋友總是越多越好,百曉生從去年到今年,能夠得到那么多投資人的看好,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想必來年的用戶目標一定能達到。”

  俞興遺憾道:“可惜,這次的引流效果本應該很好的。”

  劉建凱忍不住說道:“俞總,咱還是先通個氣會比較好。”

  “哦?”俞興掛上一絲平淡的笑意,“劉總大老遠的跑來,那有話就請你直說吧。”

  滕振海打了個哈哈:“哎呀,俞總,劉總他們也是有壓力的,我昨天就看到他們總是接到真攻夫的電話,咱就求同存異吧,網站整改的效果不錯,明天就可以先行上線了。”

  “有的時候是求同存異,有的時候是志同道合。”俞興忽然發起建議,“既然今日資本對我們有太多意見,不如把錢拿回去,不管是IDG還是紅隼,應該都能接手吧,這樣就大家都沒煩惱了。”

  劉建凱微怒道:“俞總,我人都到這了,有必要咄咄逼人嗎?”

  “我是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吃不了你家的飯,我就吃IDG的飯,吃不了IDG的,我就看看天底下是不是都沒飯吃了。”俞興保持態度,“同樣的,今日資本又不是非我們不可,何必強求?”

  劉建凱看著俞興犀利的目光,眉頭皺起:“俞總,話不是這么說的,你要是這樣,那我們算算時間和價值,算算……”

  “哎呀!”滕振海強行按在了劉建凱的手上,居中道,“俞總,IDG投你投的很痛快吧?我們幫你解決問題很積極吧?我相信,過了真攻夫這個事,今日資本以后也是一樣的。”

  他又對劉建凱說道:“既然投了百曉生,那我們就信任俞總,我個人仍然不覺得這是什么無法調和的矛盾,劉總,你覺得呢?”

  劉建凱沉默一會,想到的是徐總的默認,也就嘆了口氣,主動對俞興伸手道:“俞總,我謹代表今日資本充分尊重百曉生的公司戰略和價值觀念。”

  俞興沒有伸手,只是盯著劉建凱。

  劉建凱沒有把手縮回去,任由面前的年輕人晾著。

  差不多二十秒鐘,俞興伸手,有些歉意的說道:“劉總,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倔脾氣,你見諒,我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今日資本,我只是認為百曉生只有這樣才能發展起來。”

  “不然,今天是今日資本,我聽了,明天IDG過來,我聽不聽?后天,大后天,我又怎么辦?”

  “劉總,我先跟你道個歉,我不是想對你發難。”

  俞興誠懇的說道:“見諒,見諒。”

  劉建凱沒想到俞興忽然態度柔和了下來,聽到他的道歉,心里竟然有點受寵若驚。

  隨即,他在心里暗罵自己,賤不賤啊,先前砍了兩刀直滋血,這會貼了個創可貼就覺得溫暖了?

  “俞總,咱也是一個磨合的過程,今日資本絕對相信百曉生的未來。”劉建凱露出笑容,“有什么事,你都直接和我聯系就行。”

  俞興笑道:“徐總很生氣,一點都不打算問百曉生了是吧,她不會把我電話拉黑了吧?”

  劉建凱搖了搖頭,但也沒有出聲說這個。

  滕振海看著這一幕,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居中調停還是效果不錯的。

  他再次說道:“俞總,今天就可以通知員工了,明天復工,網站早一天上線,用戶早點安心,你那個節目錄制也能正常化。”

  俞興點了點頭,知道自己的假期要提前結束,而百曉生的自查自糾也進行的十分出色,已經獲得相關部門的認可。

  6月18日,原定21日升級結束的百曉生經過技術部門的加班加點,提前為廣大用戶提供服務。

  距離真攻夫的排骨事件已經過去六天,門戶網站報道的報道,真攻夫處理的處理,事情隱約告一段落。

  然而,也就是百曉生恢復運營的第一天傍晚,一則新的帖子出現,不同于先前的匿名,這次是實名認證的真攻夫股東潘雨海直接炮轟現任董事長蔡達彪,歷數他的三大罪狀。

  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直接出乎了俞興的意料。

  同樣,徐欣也為這次的爆料而震驚,立即把電話打到了本不愿意搭理的俞興這里。

  她質問道:“蔡達彪和他老婆已經離婚了??”

  俞興也問:“什么時候離的?”

  徐欣再問:“什么時候離的?!”

  俞興哭笑不得:“我不知道啊!”

  徐欣怒道:“你別裝蒜!”

  “我真不知道……”俞興無奈了,他知道這對夫妻有問題,但不知道他們已經是離婚了啊。

  徐欣指認道:“你不知道?你不是百曉生嗎?!”

  俞興嘆氣:“你不是知名投資人嗎?你連人家離婚了都不知道?你怎么做的背調?”

  徐欣:“……”

  之前投資真攻夫,機構已經進行了這方面的調查,還派人到蔡家考察過這方面情況,并且給蔡家人拍了張全家福……

  如果爆料是真,那他們就是蓄意隱瞞了離婚的情況,目的也不言而喻,擔心影響融資。

  她深呼吸了兩口氣:“俞興,遇見你是邪了門了!”

  俞興思考了兩秒,土豆條款還沒出來呢,那得等今日資本再暴雷才有那樣細化的條款。

  樹欲靜而風不止,創業者離婚而投資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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