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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千里拘命,事了拂衣

  隆冬已過,早春降臨。

  春雨綿綿無絕期。

  天地仍舊伴隨著嚴寒。

  雨水的積蓄,抽取天地間的熱量,帶來的冰冷伴著春風,拂過大地,好似比隆冬厚雪更加刺骨。

  戴著馬面的李澈,渾身氣血沉寂到了極致,毫無聲息,雙眸幽幽,在府城大街之上飛速的弛掠。

  他速度快極了,腳尖每一次點落,都好似蜻蜓點水般,使得積水泛起擴散的漣漪,整個人平滑的踏射而出,瞬息便是數米。

  他在朝著遠離秦府的方向奔行。

  “南無仙工菩提巴雷特”乃是李澈按照前世狙擊槍的概念制造的,大致上的理念相同,或許制作工藝不一樣,可李澈乃是以道果仙工lv3水準,加上千析手的分析能力,按照威力效果,來同步推演制作。

  最終呈現出的殺傷力應該都差不多。

  南無仙工加特林,是火力覆蓋,一秒千轉。

  而后者,則是以穿透性、爆發性作為主要的殺伐特點。

  可實現遠距離的狙擊,射程……比起以木渡鴉改良制作而成的仙工加特林要高太多了。

  或者說,二者就是不是同一種理念上的機關。

  黑衣融于春水,戴上馬面的李澈變得極其的冷靜,好似天地間的一切,都在他一呼一吸之間,被捕捉與聆聽。

  每個人的性格,其實都有多面性,大多時候表現給人的,是正常的脾性,或者是人前的性格。

  可很多時候,背地里,無人之時展現出的性格卻會是渾然不同。

  李澈感覺自己就是如此。

  戴上萌牛面具,化身牛魔,他會變得暴躁,肆意,無所忌憚。

  殺伐之時更多動用武道修為,肉身膨脹,大筋彈抖,以暴力橫推為主。

  而戴上馬面,李澈則變得十分冷靜,不喜歡硬碰硬,更喜歡遠程殺伐。

  射箭、狙擊之類的……就很適合他。

  百里鎖魂,千里拘命!

  這便是馬面。

  但歸根結底,牛魔馬面,俱是李澈……

  胸腔之中棋圣道果不住的顫動,天地棋盤網羅擴張,不斷的蔓延擴散。

  慢慢的朝著半個金光府城籠罩而去。

  金光府城太大了,比起飛雷城大太多,仙工巴雷特的射程很遠,加上棋圣道果的天地棋盤瞄準,基本上省卻了瞄準鏡。

  因此,李澈可以實現遠程的打擊。

  只有一擊,一擊不管成功與否,李澈都會結束今日的刺殺。

  秦玉卿帶來的威脅太大,若是放任不管,任由敵人一點一點的侵蝕靠近,慢慢波及家人,這不是李澈所愿。

  他特意選擇今日,則是因為他與上官青虹約好了今日會去欽天監參加客卿的考核。

  可以為他的刺殺制造不在場證明。

  萬事總得穩一手。

  穩健也是一種美好的品格。

  嗒——

  一步點落,李澈修長的身形陡然頓住,不再前行,周圍春雨搖曳,春風料峭。

  一粒粒冰冷的雨珠拍打在斗笠上發出悶聲。

  馬面面具下的雙眸卻是迸發出了燦爛的光。

  掃了一眼四周,此刻他位于金光府城外城某處,距離秦府,大概有數十里。

  “差不多了。”

  選定好了位置,李澈眸光如電,猛地揚起,馬面之下,棱角封面的下顎滴淌著水花。

  天地棋盤,網羅開來!

  一直蔓延,蔓延……

  很快,便將秦府給籠罩在了自身感知之內。

  秦府之內有神相高手坐鎮,李澈也不敢小覷,天地棋盤的棋盤網絡繼續擴張,很快便漫入到了秦府之內,秦府中的視角便涌入李澈的眼眸。

  因為鎖定過秦玉卿的氣息,因此棋盤籠罩秦府的剎那,秦玉卿的氣息便在棋盤之上呈現,迸發出濃烈的黑氣。

  那是針對他濃烈的殺機!

  李澈面具下的眉毛微微一挑。

  “好一個毒婦,欲要殺我之心,竟是如此濃烈……”

  李澈自忱,這毒婦應該是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殺了其子曹清源。

  表面上,李澈乃是一個飛雷城而來的木雕大師,儒雅隨和,與人為善,可這毒婦,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依舊對一個老實人存在如此濃烈的殺心。

  大抵是因為他乃是從飛雷城而來。

  只是因為如此,就想要殺他……

  這不是毒婦是什么?

  李澈心頭一沉,殺機亦是溢散而出,再無半分的猶豫。

  揚起手中攥握的仙工巴雷特,其上紋刻交織的紋路可以蘊藏神性與氣血,這是龍牙黃楊靈木的特性,七階靈木,自是不凡。

  四周靜悄悄,李澈立于黑瓦屋頂之上,扎開馬步,繼而捧起了機關。

  微微揚起弧度,在天地棋盤的鎖定之下,一點一點的瞄準。

  望著天地棋盤之中,那黝黑到散發著濃烈黑氣的秦玉卿氣機。

  李澈馬面面具下,毫無表情。

  馬面,百里鎖魂!

  千里拘命!

  轟——!

  李澈身軀陡然鼓脹起來,不過并未完全開啟金剛龍象,只是肉身鼓脹一圈,強橫的氣血盡數灌注入了仙工巴雷特之內。

  血色流光剎那間活過來般,開始纏繞蔓延,打著圈般好似充能,盡數匯聚到了槍管之內。

  李澈背后,三眼忿怒真君神基陡然浮現而出。

  并且,為了確保殺伐的準確度。

  李澈心神一動。

  棋盤之中,一枚黝黑的廟神神性棋子,陡然浮現在李澈的面前,“砰”的一聲炸開,亦是融入到了槍管之中那枚龍牙菩提之內。

  氣勢節節攀升。

  漫天雨勢盡數扭曲!

  天地倏地寂靜。

  李澈只感覺剩下了自己戴著面具一呼一吸的聲音。

  “南無仙工。”

  “爆。”

  李澈轟然扣下機關扳機。

  霎時……

  宛若一根神性擰成的細繩轟然繃斷,積蓄江洪的堤壩拉開了大閘!

  轟————!!!

  一聲驚天動地般的爆鳴,瞬間從李澈攥握赤紅至極的機關之中,轟然爆發!

  強大至極的沖擊波,瞬間漫卷起無數的春雨,同心圓般層層擴散,無形的能量漣漪,像是一朵盛放于李澈身后的雨水蓮花。

  腳下房屋的黑瓦,盡數炸裂破碎,被可怕的震動力量傳導著紛紛彈射而起,破碎的黑瓦再碎,形成萬千齏粉。

  狂猛至極的颶風,陡然掀動李澈身上的衣裳緊緊貼著身軀,將那魁梧至極的肌肉線條完美勾勒而出!

  李澈在反作用力下,后撤一步,一腳重重跺下。

  仿佛一道宛若龍吟般的嘶吼,從槍管之中噴薄而出。

  熾熱流光,像是蜿蜒的蛟蛇,好似云穹后的一記驚雷!

  氣爆都不及炸開,一道熾熱流光,便裹挾著滾滾氣浪,扭曲粉碎無數的春雨,拉扯出空氣的空洞!

  橫掠金光府城的上空!

  李澈在隔著數十里地,迸射出菩提龍牙的剎那,便沒有再管這一槍是否能中,是否能射殺秦玉卿。

  整個人摘去了馬臉面具,氣息徹底收斂,收起了“南無仙工菩提巴雷特”。

  一枚白色如玉的棋子漂浮在他的掌心。

  五指一攥。

  秦府。

  秦玉卿雍容華貴的端坐,豐腴的身姿將衣袂勾勒的緊繃,不少白膩肌膚在布帛下勒出痕跡。

  她在思考,思考到底是誰殺了她的灰面暗探。

  她首先懷疑的是李澈,這個飛雷城來的木雕師,嫌疑很大。

  畢竟,她那暗探就是安排去監視李澈,卻無故跑回來尋她,結果被射殺于秦府門前。

  但是,也不排除公羊家,因為公羊家的忿怒巨靈神神性亦是怒之神性一脈,且秦家與公羊家本就不和,她秦玉卿更是暗中做掉了公羊家好幾位旁系的子弟,折磨致死。

  所以,公羊家的確有嫌疑。

  另外心猿寺的禿驢們也有動機……

  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秦玉卿真是感覺頭疼。

  “神箭手……三眼忿怒真君神性……”

  “難不成……曹光那廢物真的沒死?”

  秦玉卿細長的眼眸微微睜開,一抹精光在閃爍。

  “會不會是神宗分宗之人出手?”

  “三眼忿怒真君,云州乾元神宗正宗山門所在,就鎮壓著如此一尊詭異廟,其中廟神,好像便是三目……”

  “不過,可能性極低……”

  秦玉卿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望著等人高的銅鏡,看著鏡子中豐腴美艷,容顏依舊的自己,朱紅的唇齒忍不住微微展開。

  她還是這么美,哪怕生過了孩子,依舊是燦爛的花朵。

  當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飛雷城的曹光,那廢物男人除了有一張俊俏的臉,還有什么?

  她當年竟是一門心思只惦記著他,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導致如今,她在金光府城,沒有了與其他家族聯姻的價值,若非她自身天賦不錯,加上活計極好,成為了金裂門的真傳。

  否則,她在金光府城,如何能有如今的地位?

  雖然她被人稱之為玉面毒羅剎,但……這何嘗不是一種尊敬?

  “可惜了我兒……”

  秦玉卿想到自己的兒子,心中還是微微一痛,當母親的總是視兒子為掌中珍寶。

  “放心吧孩子,娘親不會讓你白死的,娘親把你的尸體送去尸神教,你便能以另外的方式活過來……”

  “娘親會為伱報仇,找不到兇手?所有飛雷城來的人,那都有嫌疑,都是兇手……”

  “娘幫你……統統殺了!”

  秦玉卿閉上眼眸。

  心中默默哀傷,又有殺機滔天。

  忽而。

  天地之間,似乎有一聲尖銳至極的聲音,隱約間,仿佛有驚雷自蒙蒙云穹中撕裂而來。

  秦玉卿一怔,陡然睜開了面容,下一瞬,柳葉眉劇烈顫抖。

  豐腴的嬌軀不住顫抖,汗毛倒豎!

  “那是……什么啊?!”

  她猛地轉身,便看到了一道流光從天外迸射而來,無數的氣浪排空,灼灼氣息席卷在天地之間,好似一頭從九龍江中破江而出的怒龍!

  如長虹貫日,撕裂蒼天!

  太快了!

  從秦玉卿看到,再到反應過來時候,那流光已然臨近,降臨到了秦府之內!

  可怕的灼熱,好似一輪煌煌浩日墜下!

  身為剛剛突破的真氣宗師,秦玉卿的目力極佳,自是看到了那一道流光迸射而來之際,空氣都蕩漾起淺淺波紋,弛掠而來的同時,更有團團白色氣浪在周遭炸開。

  炸響尚未到,流光便已至!

  太快了!

  秦玉卿只是白皙的眼皮一閉一睜的時間,那流光便已然入了秦府小院之內。

  惹來軒然大波!

  轟——!

  秦府之中,那重新沉寂的神相老祖神識自是感知到了這可怕的流光!

  無數神性,好似大江大河的浪潮炸起。

  可是,這流光太快了!

  不過一兩個眨眼時間而已。

  那流光侵入到了小院,幾乎以破空般的速度,撕裂音障。

  朝著雍容站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美態的秦玉卿飚射而去!

  “這是什么?”

  “是什么?”

  秦玉卿汗毛倒豎,剛突破到宗師的第六感,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她幾乎下意識的催動自身氣血。

  背后一輪半徑極其寬大的神基,亦是陡然懸浮而起,于她的腦后,宛若玉盤,散發著嗚咽的鬼哭之音。

  神性、氣血,俱數在這一刻被她催動而出。

  可她,好像也只來得及做這些。

  那血色流光,便已然近在眼前。

  秦玉卿的眼眸頓住,盯著那散去流光,露出真容的東西,那是……

  一滴淚,一滴血色的,宛若虎珀般的淚。

  用的是靈木材質,其上篆刻滿各種各樣的纖細紋絡,十分考驗刀工與技術,近乎鬼斧神工,這些紋絡之上,充斥著神性。

  在靠近她十步范圍內的時候,其上神性軒然迸發。

  一股可怕的位階壓迫,宛若山岳壓在她的身上,讓她神性無法調動,渾身氣血都變得僵硬!

  “這是……廟神神性!”

  “有人要殺我!”

  “不講道理的……”

  “殺我!”

  一聲尖叫,終于從秦玉卿的口中炸開。

  氣血、神性盡數堆徹在身前,幾乎是下意識下的一個保命舉措。

  然而……

  噗——!

  劇烈無比的震顫迸發,那一顆血色的淚珠,以無與倫比的穿透性,貫穿了秦玉卿的神性與氣血。

  哪怕是宗師真氣,都無法抵擋分毫,被霸道的撕裂開來。

  那洞穿力量,太強了!

  秦玉卿眼珠子布滿了血絲,她清晰的看到一切在破碎,看到了那淚珠狀的東西,貫穿了她引以為傲的胸脯,撕開了她白皙的肌膚,漫入她的胸口。

  繼而,她感受到了那滴淚……

  在她的體內炸開!

  砰——!

  瞬息而已,秦玉卿便感覺到了千刀萬剮的痛楚,整個人直接被炸成了四分五裂,意識直接消弭。

  嘩啦嘩啦……

  無數的血肉,被卷成了一個個血肉珠子。

  那是菩提血淚在人體之內炸開后,靈木菩提絲蜷縮的剎那,剜下的一塊塊血肉。

  這些血肉化作了血色珠子,灑落滿地。

  咚——!

  恐怖的貫穿之力,在炸開了秦玉卿之后,狠狠的撞在了秦府的地面,整個屋子在一瞬間徹底破碎,無數的華貴之物,支離破碎,淪為了殘破。

  地面更是被炸出了一個直徑高達五米的深坑,深坑中,濃烈的煙氣在滾滾而起,有隱晦的火光在其中翻滾。

  一切歸于沉寂,氣浪激蕩肆虐,似乎被截停的春雨,重新淅淅瀝瀝的落下。

  秦府經歷了差不多五六個呼吸的死寂。

  下一刻,磅礴的氣息爆發,一道又一道身影,從秦府各個方向弛掠而來。

  不過,懸浮在府邸上空的神相,猛地發出怒喝,使得這些秦府嫡系、旁系的修士,紛紛散了去看熱鬧的想法。

  但是秦家的嫡系,幾乎都出現在了秦玉卿的小院之外。

  當他們推門而入,看到淪為廢墟的小院,看到秦玉卿的慘狀的時候。

  一個個眼底都是閃爍過無盡的茫然。

  茫然之后,便是滔天的恐懼!

  不是……這怎么死的啊?

  天外來了一道流光,射中了秦玉卿,秦玉卿便當場身死,四分五裂,血肉被剜成了一粒粒珠子。

  絕美的紅顏,剎那化作被剜光血肉的紅粉骷髏。

  如此死法,著實太詭異了。

  這豈不是想殺誰就殺誰?

  擋都擋不住!

  神箭手?

  但這已經不是神箭手能夠解釋的了,這流光到底從何處而來?

  為何隔著這么遠,威能還能如此恐怖的射殺一位神基圓滿的宗師?

  宛若一團陰霾一般,死死的籠罩在了秦家兩兄弟的頭頂之上。

  讓他們肝膽劇烈,手腳冰冷。

  轟——

  突然。

  一道老邁至極的身影,飄然出現在了秦玉卿被格殺的院子中。

  秦浩南二人,趕忙執禮。

  “見過老祖宗。”

  秦府神相修士,亦是秦府作為神相世家的底蘊!

  秦家老祖宗整個人神性外放,就好似一尊神明活過來般,從畫中走出,好似雕塑能夠行動。

  老人蒼老無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郁至極的死氣,好似隨時要入土般。

  他目光渾濁,出現在了院落中。

  宛若千年老樹溝壑縱橫的樹皮般的面容,抖了抖。

  五指一攥。

  下一刻,一顆秦玉卿被剜下的血肉珠子,飄到了他的手縱橫。

  食指與拇指用力,碾碎血肉,一根蜷縮成球的靈木絲,被他攆了出來。

  “七階靈木……龍牙黃楊……”

  “還有蘊含的神性,三眼忿怒真君,以及……三眼忿怒真君靈童廟神神性……”

  “這非是箭矢……”

  “乃為機關之道。”

  “唐氏……機關……”

  老人目光渾濁卻剎那間變得無比的深邃。

  白色的無垢心神性棋子,被李澈攥握在掌心中。

  待得李澈睜開眼,龍牙菩提爆發所帶來的恐怖呼嘯颶風早已消弭無蹤。

  一切歸于平靜。

  他不知道那一發菩提龍牙,是否射殺了秦玉卿。

  真正的狙擊手,從不回頭看結果。

  激蕩的春風春雨被隔絕。

  碳爐焚燒的暖氣,充斥在飛檐翹腳的樓閣之中。

  撣了撣黑色勁裝上沾染的雨珠,事了拂衣,李澈面色儒雅溫和。

  昂首挺胸,精神抖擻,跨入欽天監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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