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膝坐在榻上,敞開的軒窗外是一輪明月。
幾條浮云被月華照得銀亮。
楚致淵抬頭盯著明月看。
飛龍珠催動化龍訣第三層在流轉,絲絲縷縷氣息彌散開去,落到骨骼上令骨骼一點點增強。
一天下來,感受到了骨骼更堅硬。
骨骼堅硬一絲,身體的速度與力量便增一絲。
這一絲看似微弱,可關鍵時刻,有可能決定了生死。
他任由化龍訣流轉,一邊在端量喉嚨間的玉樓。
只剩下五層玉樓,已經沖破的七層玉樓只有虛影,已經不再阻礙真氣的流轉。
剩下五層玉樓的體積更大,口徑更粗,也更抗沖擊,十條縛龍索沖不破。
初步估計得十二條。
縱使化龍訣第一層練脈圓滿,已經讓經脈強大到足夠程度,無法更進一步強化了。
可還是不夠用。
那就只能用洗脈訣,可洗脈訣不像化龍訣,沒什么捷徑可加速,只能一點一點來。
進境一下就緩慢下來。
除非再有龍血石,讓自己繼續辟竅,竅越多則真氣運轉越快,洗脈訣也就更快。
一夜過去,他清晨時分先去了明武殿。
一到明武殿練武場,楚明軒他們頓時擠眉弄眼,便是一向正經嚴肅的楚致耀也露出古怪笑容。
可沒等他們開口取笑他與蕭若靈的事,便被楚清風鎮壓,讓他們都老實點兒,專心練功,休得耽擱時間。
楚致淵擺出紫陽樁,練大紫陽訣。
待太陽升高,他便去了禮部衙門,點完卯后,直接去了監察司。
馬天和很快跑出來相迎。
楚致淵跟著他進了院子,來到一座小屋時,開口道:“馬大人,可有國公府的卷宗?”
“有。”馬天和遲疑:“可是……”
楚致淵道:“我現在無權調閱?”
馬天和猶豫了一下,最終咬咬牙:“世子爺要看哪一國公府的?”
“如果所有國公府的最好,實在不行那就安國公府。”楚致淵道:“還不行的話,只要近百年的記錄。”
馬天和勉強笑笑:“世子爺稍等,我去找找。”
“有勞。”楚致淵頷首。
他看著馬天和匆匆出屋,往后面跑過兩進院落,最終停在一個安靜的小院中。
小院內布置典雅,假山奇石,小橋流水,亭內石桌旁正有一個中年男子負手踱步,英武臉龐透著沉重。
馬天和沖到小亭外臺階下,抱拳行禮:“司主,四世子要調閱安國公府的卷宗。”
“只安國公府的?”
“是,只要安國公府百年之內的。”
“……給他吧。”
“是!”
馬天和低頭退出小院。
楚致淵摸了摸下頜,眼眸熠熠。
這中年男子便是監察司的冷南風,名為司主,其實與司正無異。
監察司的司正乃禁宮的大太監攝領。
但大太監往往守在宮內伺候皇帝,外面的事需司主處理,名義上的第二人,實質上的第一人。
馬天和率人搬進十幾個匣子的卷宗,楚致淵細細翻看。
兩個時辰后,楚致淵放下最后一卷卷宗,起身來到窗邊。
鄒芳知機的上前一步,推開窗戶。
明媚的陽光與凜冽的寒風同時撲面而來。
楚致淵頭腦一清,精神一振。
看完安國公府近百年的一切記錄。
看到了安國公府百年浮沉與興衰,府里各人的命運。
其中便有蕭若靈。
蕭若靈一直呆在安國公府,沒出去過,沒拜過師,修習的只是安國公府家傳武學。
八大國公府,各有傳承,皆是世間頂尖的傳承。
安國公府的傳承是靖海無量經。
這一代的安國公資質尋常,據說硬生生磨進了宗師,但十二歲的小公爺天資絕頂,小小年紀已經練入門。
楚致淵腦海里浮現昨晚蕭若靈身邊那個靦腆少年。
人不可貌相。
萬想不到,這個不聲不響,好像悶葫蘆一樣的靦腆少年,竟然練成了靖海無量經。
渾厚剛猛霸道,以柔化剛,以勢壓人,沛然莫能御之。
狂暴,便是靖海無量經的根本特點。
前幾代安國公個個都是豪邁之士,粗獷慷慨,這一代的安國公卻是斯文秀氣,性情不合,所以沒能練成靖海無量經。
靦腆文靜的蕭若愚能練成,便很稀奇。
他劍眉緊鎖。
超感都看不出蕭若靈的異樣,監察司看不出也理所應當。
原本想通過其他途徑佐證,現在看,也找不出來。
這蕭若靈越發不簡單了。
安國公府面積龐大,略遜色于慶王府而已,超感的籠罩范圍不夠,無法窺探日常的虛實。
他想了想,最終搖搖頭跟馬天和告辭。
安國公府 遼闊湖面上有一只半大的彩色畫舫,隨著湖水的蕩漾而起伏。
一個綠衣少年腳尖踏著湖面飄飄而行,如履平地般橫渡兩百米,如一片落葉斜飄進畫舫內。
畫舫內布置得典雅素潔,玲瓏獸爐內輕煙裊裊,沁人心脾。
窗前的軒案旁,一個絕色美人手捧一卷書正全神貫注,宛如一尊白玉美人像。
一襲寬大青袍,披散著烏黑秀發,襯得臉龐越發瑩白如玉,雙眸深邃如幽潭。
兩個青衣小丫環站在一旁,不時換上獸爐內的香,或者將涼了的茶重新換上新的,輕手輕腳,一聲不響。
“姐。”綠衣少年撩珠簾進來:“該吃飯啦,父親正等著呢。”
絕色玉人放下書,伸個懶腰,寬大青袍下波巒起伏的曲線隱約可見:“小虎,什么時辰啦?”
“都到午時啦,餓死個人,趕緊的。”蕭若愚道。
蕭若靈起身:“看得太入神,走吧,父親好些了嗎?”
“已經徹底醒了酒。”蕭若愚搖頭:“真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非要喝那么多。”
蕭若靈嫣然一笑,摸摸他頭:“我家小虎還沒長大,待長大了,就會喜歡喝酒啦。”
蕭若愚忙搖頭甩開她玉手:“姐——!”
蕭若靈笑道:“好好,不摸頭啦,小虎長大了,不能摸頭啦。”
蕭若愚不滿的道:“還有姐你的語氣,跟哄小孩子似的!……昨晚父親為何喝那么多?頭一次見他喝這么多酒的。”
“碰到想喝酒的人了唄。”
“誰呀?”
“你沒看到?”
“……那位慶王爺?”蕭若愚問。
蕭若靈點頭。
蕭若愚皺眉道:“真不明白父親怎么想的,偏看中了慶王爺的世子,我看了,平平無奇,配不上你!”
蕭若靈撲哧笑了,容光照亮舫內。
蕭若愚道:“如果是英親王的世子,那才配得上你,可惜他已經結親了。”
蕭若靈笑道:“父親自有父親的道理。”
“慶王府太差了,成了慶王府的世子妃,一定會受氣的。”
“你呀……,跟父親說這些,怎能不挨罵,別在父親跟前再說了!”
“……行吧,不說便不說。”蕭若愚不甘心的哼道。
昨晚他趁機跟父親提了這想法,惹得安國公一通痛罵,讓他極為不忿。
今天當然不敢再說,否則還是要挨罵。
別看父親對大姐百依百順,什么都聽大姐的,可對自己就動輒訓斥,從不好好說話。
“走吧,別讓父親久等。”蕭若靈玉手挽上他胳膊。
此時畫舫已經靠岸,兩人離開后直趨前院前廳。
安國公已經一臉倦色的坐在螭紋戲珠檀木圓桌邊,臉色泛黃,沒精打采。
他相貌俊逸,身形削瘦,看著弱不禁風,即便臉色不好,仍難掩儒雅氣質。
“父親。”
兩人進來行禮。
安國公蕭佑平軟綿綿的擺手:“吃飯吧。”
旁邊丫環們很快擺滿一桌飯菜,色香味俱全,多數都是偏清淡的,沒有大魚大肉。
吃飯的時候,蕭佑平問:“昨天見過四世子了吧,靈兒,你感覺如何?”
“看不透他。”蕭若靈輕輕搖頭:“父親眼光果然厲害。”
蕭佑平笑道:“有龍鳳之姿吧?”
蕭若靈輕輕點頭:“確實堪為這一代的第一人。”
蕭若愚睜大眼,左看看右看看,覺得聽不懂他們的話。
“慶王爺仁義重情,慶王妃也是家風極好,他們的孩子絕不必擔心品性,”蕭佑平道:“一味的姿質好不行,還要心性要穩,他便是靈兒你最相像的夫婿!”
“可是父親……”
“你別說話!”蕭佑平橫他一眼:“你什么也不懂,乖乖看著,乖乖聽著便是。”
“我怎么……”
“小虎。”蕭若靈笑道:“昨天晚上,他只看了我兩回,其他男人能做到嗎?”
“……不會是不喜歡女人吧?”蕭若愚臉色一變。
“混帳!”蕭佑平勃然大怒,把筷子朝蕭若愚擲去。
蕭若愚靈活的一閃身,避開筷子,不服氣的道:“我不信有哪個男人能忍住不看大姐的,除非他不喜歡女人。”
蕭若靈一伸羊脂白玉似的右掌,將射到半空的筷子抄住,輕盈而迅捷而精準,遞回蕭佑平手中:“父親,甭理他。”
蕭佑平指了指他:“少跟那些狐朋狗友來往,不學好!”
蕭若靈道:“父親,小虎也大了,知道這些也不出奇,不過小虎你放心吧,他是喜歡女人的,就是沉得住氣,控制得住自己,殊為難得,僅憑這一點就堪為人杰。”
“那就定下了。”蕭佑平道。
蕭若靈輕輕點頭。
蕭若愚還想說話,卻被蕭佑平瞪一眼,只好閉上嘴坐回桌邊埋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