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若衡帶著李銘離開雜事堂時。
清墟。
近乎垂直的高崖前方，無邊無際的濃重霧氣翻涌，令人一眼望去就發自內心的壓抑。
之前在這兒直播蹭熱度的魅修已經不見蹤影了。
畢竟魅修嘛，就是這么一群‘莫得感情’的修行者。
有熱度的時候來得比誰都快，沒熱度的時候離開也十分的干脆利落。
果斷得就像完事之后的‘賢者模式’……
咳咳！
總之呢，清墟熱度消減后，幾乎沒有魅修愿意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危險不說，流量也沒多少。
但是來此冒險，想要富貴險中求的修行者卻比起之前多了不少。
主要還是惑，之前直接碾死了清墟內的許多危險異獸，致使其中的危險程度有所降低，再加上那些異獸的尸骨也是相當不錯的材料……
不過這些都與徐邢無關。
清墟內部某處。
一堆亂石旁，翻涌的灰黑色霧氣使得能見度極低，霧氣中還飄散著細微的粉塵，粉塵中蘊含一種可以扭曲并污染神念的異力。
若是境界低一些，稍不注意就會被其影響，陷入無盡的幻境之中。
就在危險的灰黑色霧氣中，徐邢手里拿著一顆剛剛順手摘的紫金色果子。
其上瑞霞吞吐，紫氣縈繞，表皮晶瑩只有薄薄一層，仿佛輕輕觸碰就會破開，露出其中的甘美果肉。
“就在這里吧……”
霧氣太濃，便是這般朝著身前望去，亦不能看清地面。
不過對于徐邢來說倒是不影響。
霧氣也好，地面也罷，在他目光落下的那一刻都起不到任何阻隔的作用。
瞬間，徐邢的目光便穿過太玄界，跨越無窮高低之勢，落在了那無邊無垠，永恒孤寂的渾沌海之上。
就見混沌氣息之中，恒沙數無量量世界浮浮沉沉。
一方方世界在創生歸墟之間，破碎的晶壁系碎片在高低之‘勢’的龐大壓力下粉碎成瑰麗的文明之光，但連億萬萬分之一剎那都不到，便徹底泯滅消失。
‘基準線’之下的世界實在太過脆弱，從誕生起的每一剎那都在歸墟崩滅邊緣掙扎。
完全收束自身力量之后，徐邢的目光掃過一方方世界。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附近界域內那幾座熟悉的返虛能級世界——浮琉界，三天界以及他派出劍意靈身，引導了超凡復蘇的科技星空世界等等……
因為太玄界排斥力的篩選的緣故，除了浮琉界之外，其他世界中已經沒有他所留下的痕跡了。
徐邢并未太在意，僅是隨意的掃過一眼，便開始尋找曾經被玄影響過，改變過的世界。
他要從中選一個比較殘酷的，作為此次仙宗大比用的歷練世界。
茫茫混沌海，若是放在之前有著玄的刻意遮掩，基本上不可能篩選出來。
但現在卻是不同了。
星星點點，或明或暗的紫色光點，密密麻麻的分布于整個混沌海之中，綿延向遠方。
紫芒越是明亮，就代表玄所施加的影響越多，之前那‘歸源道錨’也越是堅實。
越過一個又一個世界，徐邢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方不在周邊界域，且能級為返虛的世界之上！
不是通往獸神界那個方向的界域，而是另一個方向。
只見其世界晶壁周邊紫芒灼灼，不斷的往復回流，吞吐混沌，如今失去了玄的遮掩，整個世界更是帶著一股蒼茫，原初的氣息。
玄相界。
自多年前‘玄啟’祖師創立‘天軌汲靈體系’之后，仙凡徹底隔絕。
凡間靈機被抽取殆盡，不剩一毫。
是以凡間普通人哪怕資質再好，都不可能自主踏上修行之路，唯有宗門進入凡間招收弟子，才有一線可能踏入道途。
然而，凡人雖難以求道，但修仙者卻也因為‘天軌汲靈體系’的存在，過得水深火熱。
天靈宗。
由玄啟祖師建立，自從‘天軌汲靈體系’完善，玄啟祖師身化天軌之后，便壓服界內各大宗門，一躍成為玄相界正道三宗之一，并且穩坐魁首之位。
其余兩宗，每年都要上繳全宗上下增進修為總額三成，以作供奉。
而今，又到了新一屆弟子入門的日子。
外門，一座巨大的青石廣場。
濃霧氤氳翻涌，靈機濃郁宛若實質，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但無論是廣場周圍執戈披甲的修仙者，還是最上首穿著深青色法衣的天靈宗外門長老，全都封閉自身，沒有吐納分毫。
反倒是那些剛入門，穿著淺綠色制服，看起來好像韭菜幼苗一樣的‘苗’級弟子，因為剛得了修行法，有幾個忍不住嘗試著吐納了起來。
在這些弟子中，一名體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少年低垂著腦袋，屏息凝神，不敢吐納絲毫靈機。
天靈宗，一切都是宗門的，包括他們這些新入門的‘苗’！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越來越多的入門弟子忍不住，開始吐納起周邊游離的濃郁靈機。
高居上首云臺，閉目假寐的外門長老似乎察覺了什么，白凈的面皮上浮現一絲笑意。
緩緩睜眼，他望向面前那些吞吐靈機的‘苗’級弟子，笑得越發像一位即將豐收的老農。
能加入天靈宗的，無一不是資質上佳之輩。
揮了揮手，一旁一名練氣九層的弟子連忙小跑著過來，躬身傾聽。
“那些吐納老夫一等靈機的弟子都記下來，之后找他們，按照吞吐的份額簽下相應等級的靈契。”
“是，弟子記下了。”練氣九層的弟子恭順道。
但直起身看向那些吞吐靈機的弟子時，眼中還是閃過一絲異樣。
悲哀，嘲諷……很難分得清。
待到其離開，回到原來的位置，長老才緩緩起身。
大袖一甩，濃郁的靈機被一掃而空，濃霧好似龍卷般匯入袖口之中。
差不多了。
這些新苗都是宗門的財產，再多的話恐怕就要被掌律堂盯上了，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可不好應付。
而且自己從宗門手中截下了一部分新苗，剩余的一等靈機剛好可以當作罰款。
稅款的話……
十二又三分之一顆靈石。
掌律堂真特么黑，連罰款都要交稅！
不過還好，還有得賺。
心念電轉間，算清了長老看向面前的新苗，朗聲說道：
“從今天起，你們便是天靈宗的苗級弟子，希望你們勤勉修行，不要辜負了宗門的恩情。”
清朗的聲音傳遍整個廣場，一些還不知道將要面對什么的弟子神情激動。
“感念玄啟祖師圣德！”所有苗級弟子齊聲道。
長老微微頷首，而后看向身后幾名練氣高階的弟子：“去吧。”
“弟子遵命。”
幾名弟子躬身一禮，紛紛走向下方諸多弟子，領著他們各自走往一處。
廣場上的苗級弟子稀稀拉拉的散去。
長老看著遠方，心中不由感慨。
再過幾年，等這批新苗成熟，自己應該就能湊齊晉升金丹的稅款了。
回想著記憶中金丹真人的風采，他心中越發的向往 離開青石鋪成的廣場，便進入了不斷朝前蜿蜒的平整山道。
瘦弱青年，也就是穆永那一隊，領他們離開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看起來生人勿進的青年。
此刻，冷峻青年正交代著一些注意事項。
“記住了，從入門那一刻起，你們的血肉，五臟甚至是魂魄就不再屬于你們自己了，你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宗門的財產。”
這句話引得眾多苗級弟子一陣嘩然，唯有穆永面色不變。
“哼！”
一聲冷哼好似雷霆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頃刻間，嘩然之聲止息，所有人都被這一聲震得面如土色。
“不想明天就被掌律堂帶走煉尸就閉嘴聽我說！”
下馬威顯然很有用，即便面色發白，卻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再說話。
“你們如今都是‘苗’級弟子，宗門傳授給你們《天靈練氣訣》，這是要還的！”
“所以你們每日修行所得，都會被汲取一縷靈力作為利息。”
“等什么時候攢夠了三百六十五縷靈力，就可以為自己贖身，成為‘一葉’弟子。”
“若是每天上交的靈力不足一縷……”
冷峻青年忽然回頭，陰笑了一聲。
“嘿嘿！首次掘去你一半靈海，二次挖去你渾身經絡，三次直接充入掌律堂煉尸，魂魄煉作醒神燈油。”
山風拂來，眾人心頭有些發冷，腦海中不由浮現一個念頭。
天靈宗不是正道魁首嗎？
穆永握緊拳，一言不發。
雖然很多苗級弟子都有些害怕，但好不容易得到成為‘仙師’的機會，也沒人就此退出。
很快他們便被冷峻青年帶到了一處空地，眼前一切豁然開朗 抬眼望去，就見遠方云天薄霧之間，玉宇瓊樓，珠宮貝闕若隱若現。
靈脈如流，浩浩蕩蕩奔涌而下。
道道七彩虹橋橫跨天際，各色遁光往來，仙鶴瑞獸展翅翱翔，一派仙家氣象。
看到這一幕，眾多苗級弟子盡皆面露神往，在這一瞬間，他們甚至將剛剛所聽到的一切都忘在了腦后。
比起出入青冥，乘風御氣，些許代價又能算什么呢？
見他們這樣，冷峻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好了，你們便在這兒住下，不可進入五等靈機區。”
看著面前光禿禿，只有幾道身影端坐吐納的空地，一名苗級弟子忍不住開口：“師兄，我們住哪兒？”
“最便宜的茅廬一縷靈力一周，你要住的話我帶你過去。”冷峻青年似笑非笑。
那名苗級弟子一頓，張了張嘴卻再也不敢多說什么。
掃了一眼眾人，冷峻青年忽然笑道：“你們一人欠我一縷靈力，不要忘了。”
穆永一愣，旋即在眾人起哄前拱手問道：“敢問師兄，這是為何？”
領新弟子入門，本就是其職責，亂收靈力可是會被掌律堂盯上的。
“方才你等鬧事，我施法平息，難道不需要損耗靈力嗎？”
一道懾神咒而已，竟然……
穆永深知還不是時候，當即不再多言。
“記住了，七天后必須還給我！”
撂下這么一句，冷峻青年轉身走遠。
望著他的背影，穆永深吸一口氣，踏步走進空地，開始閉目修行起來。
修的是《天靈練氣法》。
雖然也不是不會更好的修行法，但他卻不敢用。
但那些修行法都是需要從宗門購買的，隨便一部他都用不起。
至于現在還沒出現的那些修行法，那就更不敢用了！
修行不計年月，轉眼間便來到了夜晚。
星月點綴，虹橋靈脈之光照亮了空地。
吐出一口濁氣，感受著體內流轉的三道純凈靈力，穆永起身走向一旁的灌木。
胡亂抓了把已經快要枯朽的老葉，塞進嘴里就嚼了起來，嫩葉已經被吃完了。
苦澀的味道充盈著口腔，他面無表情的將其嚼碎之后才咽下，同時運轉《天靈練氣法》將其消化。
這也算是這該死的宗門，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了。
一些之前就來到這里，還是‘苗’級弟子的人詫異的看著他。
這人竟然就練出靈力了，而且還這么快就成功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
連著吃了數把，剛剛被他拔去葉片的地方已經開始長出新芽了。
天靈宗鼓勵弟子吃草。
畢竟吃的是草，擠出來的卻是修為啊！
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正當穆永又抓起一把老葉時，卻見眼前林中亮起幽幽綠光，放眼望去，有兩人正走在山道中。
兩人都穿著一身黑色法衣，腳步聲幾乎沒有仔細看的話，其中一人手里似乎提著一具尸體。
另一個人則是提著一盞綠色的燈籠，綠光陰冷瘆人。
燈籠的綠光之中，影影綽綽似有鬼影晃動。
凄凄然的傳來陣陣哀嚎。
“不敢尋死了！弟子不敢尋死了！”
“饒我一次！饒我一次！”
慘叫哀嚎之聲正是從燈籠中傳來，就像是正在經歷非人的折磨。
穆永抓著一把老葉的手用力了幾分，就這樣看著那兩名掌律堂弟子走遠，面色才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該死的天靈宗。’
都是因為這個該死的宗門。
把整個世界都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還自詡正道魁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