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見和白平剛剛坐下,正準備點菜的時候,卻見一隊緝捕圍住了他們的桌子。
一共七個人,圍的嚴嚴實實,嚇得周圍吃飯的人都走了。
為首的緝捕走到了白平面前,拱手,客氣的說道:“仙師,縣令有請。”
“嗯?”高見見狀,把手放到了胸口。
不過沒人理他,畢竟高見身上并沒有武器,也看不出修行的痕跡。
如果沒點想象力,誰能想到高見能從胸口拔出一把一米多長的刀呢?
但是,高見沒有修行法,不像是這幫糙漢有幾百斤的力道,他所依仗的舍身刀法,擅長搏命,能以傷換命,純以刀法論的話,白平說,他能打兩三個。
沒有肉身加持,全憑技術,可見高見此刻的刀法精湛。
這里一共七個人,白平應該能解決掉四個吧?
高見思考著這些。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幫人不是很有善意啊。
但白平卻點頭說道:“原來是縣令有邀,那請帶路吧。”
他一點都不慌張,趁著還沒點菜,站起身就準備走。
高見也只好跟著。
只是,跟在后面,高見壓低聲音說道:“來者不善,你準備怎么辦?”
白平也小聲說道:“咱們才是來者,和官府打交道雖然有點麻煩,但其實沒什么危險,你跟著我去就行了,說不定還能混一餐好的,縣令找我們,總不能連一桌酒菜也不擺。”
兩人偷偷摸摸的說話,但衙役們也沒有理睬,一路上沒有任何阻擋,很快就來到了縣衙。
縣衙分前后兩院。
前院辦公,后院則是縣令的私宅,女眷也都在后院。
換而言之,在前院宴請,那就是公務,在后院宴請,那就是私事。
白平一路上都很淡定,高見見狀,也跟著淡定了起來。
看起來白平胸有成竹,估計是有點依仗在身上的。
到了縣衙,緝捕們引領白平,前往了后宅。
后宅里,但見花團織錦,綠草鋪茵,鶯啼燕語,蝶亂蜂忙,水木明瑟。
再往里走,內有一座池塘,曲曲一灣柳月,濯魄清波,對景蒔花,遞香幽室,池塘倒影,樓閣崔巍,景色十分艷麗。
“縣令,能住上這種房子?”高見走在曲徑小道之中,忍不住驚嘆道。
這可真是進了大觀園了,哪怕高見是個俗人,也看得出來,縣衙后院是極為雅致的園林,而且……造價絕對不菲。
哪怕以他看慣了摩天大樓的眼光來看縣令的后宅,也覺得這地方有點太奢侈,太高檔了。
白平解釋道:“這寧泰縣,一座縣城,周圍數百個村,鄉里不止幾何,算下來得有上百萬人,幫派門派起碼也有幾十個,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得以縣令為尊,百里至尊之名,可半點不帶虛的。”
“百里至尊……”高見環顧四周。
他還是有點不習慣,但理智上他是可以理解的,而且高見還推測出了另一件事。
縣城的掌控力強,縣令說話好用,說明那啟運神朝,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態勢,官府的壓制力應該是相當大的。
連圍在酒樓邊上送外賣的閑漢,都會兩手輕功,那些村民們甚至能搞到山神這種邪鬼來當靠山……
那作為鎮守方圓上百里的縣令,又該是什么樣子?
壓力好大啊。
現在和白平出家,還來得及嗎?出了家,他應該就能傳給自己正經的修行法吧?
高見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舍身刀法肯定是很厲害的,自己一次性吸納了神韻之中所有的刀法精華,他自己也能判斷出來,自己的技巧已經非常不錯了,能憑這一身的瘦弱凡人的軀體打贏那些動輒幾百斤氣力的壯漢就是證據。
但他沒有修行法,刀法雖利,一個凡人又能發揮到什么地步?
本身修為是基數,刀法或者術法這類的東西是系數,系數再高,基數不夠也沒辦法啊。
突然的,高見有些渴望起真正的修行法了。
但這東西,白平也只有一本,還是他山門的,不可能傳給高見。
想著這些,高見搖了搖頭。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
先送白平回山門,之后再想辦法搞一本吧。
想在這世界立足,這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想著這些的同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后宅之中,后宅里,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人已經擺好了一桌酒菜。
桌上有雞有肉,還有一個大肘子,各色時蔬,讓人垂涎欲滴。
坐在主位上的縣令,看起來沒什么威嚴,雖然并不是那種經典的胖胖模樣,但那八字胡和拱手的模樣,也和‘百里至尊’四個字看起來沒什么關系。
與其說是威嚴的縣太爺,對方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個師爺。
縣令看見高見與白平到了,立刻起身迎客:“哎呀,仙師,可算等到你了,聽聞仙師除掉了低山村的邪鬼,我苦惱此事許久,沒想到竟然被仙師解決了,所以聽聞仙師來了寧泰縣城,我立馬便備了酒菜,給仙師洗塵,感謝仙師為百姓除妖。”
“仙師高義,斷臂救民,本官淚懸,在此代低山村百姓,拜仙師!”
語罷,他躬身行禮,極為尊敬。
白平似乎是不知道說什么,而且單手也沒辦法抱拳行禮,只是把手伸出來,說道:“不必……不必。”
高見看見白平有些窘迫,知道他肯定不擅長這種場合,于是主動站出來:“仙師嘴拙,還請縣令見諒。”
“喔,這位是?”縣令這才把目光投向高見,似乎之前他直接忽略了高見的存在。
縣令打量了一下高見。
穿著普通,似乎就是普通村民的服裝,沒什么特殊的。
沒有武器,也不像是會用武器的樣子,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
沒有修行過的痕跡,氣血和凡人一樣,體內大穴一個打開的都沒有,不管是什么氣都存不住。
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凡人。
“這是高見,是小道的朋友,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小道恐怕就死在了那邪鬼手里了。”白平出來介紹了一下。
“喔,原來也是一位義士!快快請坐。”縣令馬上收斂了之前的表情,滿臉笑容的伸手邀請高見也坐。
高見和白平坐了下來,拿起了筷子。
“能吃嗎?”他對白平問道。
他還記得呢,白平有齋戒。
“素的。”白平說著,用筷子挑破了豆皮所做的雞鴨。
高見這才發現,桌上的雞鴨魚肉,多是素雞,素鴨,素火腿之類的東西,一個個捏的精巧至極,惟妙惟肖,方才高見甚至根本沒有看出來這是素的。
于是他也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味道極好,以假亂真,形象和質地都非常逼真,用筷子叨開火腿時,肉絲儼然可見。
吃飯期間,縣令嘴也沒閑著,一邊給白平夾菜,一邊介紹著桌上的菜肴:“仙師受了傷,多吃些,都是為仙師所備,你瞧這只雞,是腐皮為皮,蘑菇為肉、鮮筍為骨,做成雞狀,將腐皮泡軟,加秋油,紫菜湯,油中微炙,再煨清湯,有肉之鮮美而無肉之毒,是以叫做‘奪真雞’。”
“這湯也多喝些,是用山藥、黃精、百合、地黃、菊花、枸杞,取山珍之靈氣,入鹽湯焯熟,滋味也是鮮美異常。”
“這白菜也是新摘肥嫩,以醬水調和,是家常菜之最佳,這些蔬菜,色青則老,摘久則枯,唯獨此刻最是清爽甘脆,嚼之無渣。”
“這是城中詹家所制薄餅,薄若蟬翼,大若茶盤,內有松子、桃仁,糖屑,柔膩絕倫,只是不肯傳人,所以只有在這寧泰縣城,方才有此口福!”
縣令一道菜一道菜的介紹,盡地主之誼,獻了一次又一次的殷勤,白平看著不是很習慣這種場合,所以都是高見來做寒暄。
白平也就放開了吃,不過,他也不夾那些素肉,只是單純的吃普通的素菜,蔬菜蘑菇筍或者果仁之類的,凡是做成素肉素雞的,他看也不看。
縣令在旁邊,就像是沒看見一樣,也不惱,仍舊是熱情洋溢的介紹,夾菜。
很快,一頓飯吃完,吃了個肚飽。
確實美味,哪怕是高見也得承認,這玩意兒真的很好吃。
就在這時,縣令終于說道:“如今餐飯已畢,仙師,可否告知本官,那低山村的邪鬼,真的被你殺了?”
高見看了一眼白平,主動上前接話,點了點頭:“確實是我們所殺。”
縣令又問:“殘骸何在?”
“已化為膿水了。”
“為何給低山村的村民下雨?”
“村民拜邪鬼,全因無雨。”
“你可知那里是朝廷懲戒之地?”
“下了雨,他們仍是朝廷順民,絕不敢再欠賦稅。”
不知不覺間,原本笑呵呵,說話還帶著點討好的縣令,說話已經帶上了咄咄逼人的態勢。
如果是白平,應該已經被這一連串問住了,就算知道答案,也會被這種態度的突然轉變給唬住。
但高見并沒有被嚇到。
而縣令沒有因為高見的態度而有絲毫的退讓,他說道:“小兄弟敢為低山村作保?你可知越過朝廷,私自下雨,你知道是什么罪過嗎?”
這下高見不好回答了。
他還真不知道這是什么罪過。
但他沒有閉嘴,而是說道:“應該是和那山中邪鬼一樣的罪過吧,我是外鄉人,不清楚神朝律法,敢問大人,邪鬼犯了何罪?該如何處置?”
“大膽!”旁邊守著的緝捕一聲叱喝!
就在此之際,旁邊的白平眼疾手快,從高見背著的行囊之中,取出了一塊特殊造型的牌子。
那是之前,他做法祈雨的時候所用的五雷令。
然后,他用僅剩的那只手把東西舉起來:“我有五雷令,按照真靜道宮和啟運神朝的協議,我也有興雨之權,不需報備。”
縣令瞳孔微縮。
本來還咄咄逼人的氣勢,突然就停下來了。
四周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卻見那個縣令拱手,恢復了先前飯桌上的諂媚,贊嘆道:“仙師年紀輕輕,竟然已經受箓,是本官看走了眼,那就沒事了,來人,恭送仙師,和……這位小兄弟。”
“多謝縣令款待。”高見起身。
他環顧四周。
縣令依然是那副和師爺一樣的笑容,外面有一些衙役,都有功夫在身。
沒有女眷。
他點了點頭,然后和白平離開了那里。
原本美輪美奐的園林,在出來的時候,卻顯得有些陰森了。
走在回客棧的路上,高見特意避開了人群。
“呼,這下縣令應該沒什么敵意了,咱們還蹭了頓好的。”白平笑道:“五雷令對神朝官員還是有點震懾力的。”
“這可未必。”高見這時候卻說道:“道長,咱們恐怕不能多留了。”
“怎么說?”白平有些不解。
高見則解釋道:“低山村是因為沒交賦稅才被懲罰不下雨的,但如果是以賦稅為目的的話,不給下雨,那不是更交不上了嗎?”
“說明,這次不是以賦稅為目的,而以常識來看,這或許是一種殺雞儆猴,那……是要儆那只猴呢?你看這寧泰縣城里,有需要嚇住的猴嗎?”高見問道。
“我們這一路走來,寧泰縣城繁榮至極,各種各樣的商品都不見少,物資充沛,緝捕們充滿威嚴,一舉一動,沒有百姓敢招惹的,就連那些門派成員也是如此,寧泰縣城真的需要儆猴嗎?”
聽見了高見的問題,白平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是傻子,只是不擅長這些而已,高見提了這些,點醒了他。
而且,白平知道的比高見更多。
白平皺眉說道:“確實,寧泰縣城是個大縣,就我看,本地城隍和官府調控天候極好,縣令也有威望,是坐實了這百里至尊的位置的,并不是虛名。”
“這寧泰縣城根本不需要殺雞儆猴,而且拖欠賦稅,普遍的處理方式其實是讓村民去服徭役,或者捕蛇,采藥充作賦稅,而非直接暫停下雨這么重。”
這猜測有了白平的肯定,高見于是繼續說下去:“而且……以本地縣城的武備力量,若是縣令有心剿滅邪鬼,那山神有可能招搖了一年還沒事嗎?我們祈雨一次縣令馬上就找到了我們,可見他對寧泰縣城的掌控力,那山神祈雨何止一次?他就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再說,那些村民有能耐主動尋找山神嗎?肯定是山神和廟祝自己貼過來的。”
“再加上他開口直接問山神的事情。”
“我懷疑……山神,廟祝,都是這縣令明知的,甚至……就是他自己在搞!”
(感謝大理石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