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的心智像是被卷入了漩渦之中。
漩渦里,不斷傳來一種古怪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是菜市場上嘈雜的人聲,又像是天地間不明意義的雜音,這個聲音漸漸增多,擾亂他的心湖。
神韻傳達的信息,非常的雜亂。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枚銅錢。
銅錢在一個又一個的人的手中經過。
“哈哈,美人,親我一口,就給你買。”
“媽媽,我想吃糖人。”
“求求你了,求賞一個銅子吧。”
“全家就剩這些了,明天我再想想辦法。”
“賭吧!你就賭吧!都拿去!全都拿去!”
許許多多的對話在腦子里響起,最開始還能聽得清具體是什么樣子,但很快的,就什么也聽不見了。
嘈雜,無比的嘈雜,紅塵紛擾,無數的心緒,感覺,思想,情感,盡數涌來!
‘錢’這個東西,承載了太多東西。
高見的心湖好像要被掀起巨大的波濤。
但是,長刀壓制著心湖,依然讓其平靜如鏡。
只不過,長刀的銹蝕進度加快了。
顯然,在這種壓力下,保持心湖澄澈所消耗的‘鋒銳’也變多了。
漸漸地,高見似乎要迷失在這無數的聲音之中,就算掙扎也無法醒來!
那么多的聲音,那么多的欲望,那么多的思念,仿佛一只只觸手抓住了他,纏繞在他身上,把他往下拉!
這,就是白平所說的‘迷宮’嗎?
高見如此想到。
他依然保持著冷靜,不知道這份冷靜是長刀給他的,還是他自己就是這么冷靜。
走出迷宮,是有章法的,不能亂。
那么……這個迷宮的章法是什么?
高見凝聚心神,開始分析。
首先第一點,自己想要的不是錢的神韻,也不是那些神韻中的欲念,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字’中的神韻。
所以……擯除掉欲念的雜音。
若是普通的修行者,想要做到這點,需要焚香,凝神,焚的香還得是極為珍貴的幫助靜心的那種香。
然后,打坐冥想,小心翼翼的審視內心,一個個的剔除掉自己覺得不需要雜念,整個過程極為耗時。
這個過程,就被修行者們稱之為‘閉關’。
但高見在身中劇毒,心神飄搖之際,依然做到了這點,并且……速度超快。
他將那些聲音一個個的剔除選項。
然后,擺在他面前的……從成千上萬種聲音,變成了幾百種。
而剩下的幾百種,全都是‘字’。
高見分得出來,這幾百種,全部都是來自‘字’的神韻。
這些‘字’的神韻,也都來源于那枚銅錢,只是來自不同的地方。
有的是工匠鑄造錢范的時候留下來的神韻。
有的是復制錢范的人,心有所悟所產生的神韻。
還有的是學徒們學習制作錢范的時候,所灌注的心血。
還有制錢匠人們,磨制銅錢所遺留的手法神韻。
這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這小小的一枚銅錢上。
一枚銅錢,承載的,是國運的一部分,這么多的神韻,都是國運的一小部分體現。
但是,必須找到自己想要的。
錢范的神韻和寫字那人的神韻是不一樣的。
但是……這就沒那么容易分辨了。
如果說之前分別的都有很大差異,那在你自身水平不夠的時候,你又該如何分辨這這么多字形的神韻,誰才是最初的那個原作者的呢?
若說是一一比對,那就算你比對出了不同,
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你的見識。
很顯然,高見……沒有見識。
他懂個屁的書法,他根本不明白這些字的區別,也找不出這其中的差異,這字到底是某位工匠寫的,還是宗師大佬寫的,他根本就分不清楚,在他眼里,這些神韻,都很厲害,根本分不清楚誰更厲害。
就像是個小孩子,覺得地球和太陽都很大,卻不知道哪個更大。
畢竟,能夠雕刻錢范的工匠,一定也是大師級別的人物,高見哪里知道哪個大師比較厲害?
不過這點,高見早就想好了辦法,雖然這個辦法不一定有用就是了。
“既然是書法,或許有共通之處。”高見將自己先前領悟的‘寧泰縣城’這個四個字的神韻,回憶出來參考,對比。
都是字,起碼能夠幫自己去掉一些不一樣的神韻……吧?
不管如何,也只能這么做了,這本來就是賭。
然而,當他這么做的時候,他卻在迷宮一樣的神韻集群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明顯的吸引力。
“這是?”高見不明所以,但他覺得……好像賭對了。
他順著這個吸引力,從雜亂的神韻集群里,準確的找到了一個神韻。
當他看見那個神韻的時候,他就‘領悟’了。
神韻之中傳來的信息,清晰的告訴了高見‘為什么’。
為什么呢?
原來,寫‘啟運元寶’四個字,和寫‘寧泰縣城’四個字的,是同一個人。
他年輕的時候,寫了‘寧泰縣城’四個字,等到筆力大成之后,又給啟運神朝寫下了‘啟運元寶’四個字。
當高見以‘寧泰縣城’的神韻作為引子的時候,就在‘啟運元寶’上面,找到了這種相似之處。
真是運氣。
刀尖快要被銹蝕侵滿了。
于是,高見毫不猶豫,投身進入‘啟運元寶’四個字的神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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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陽京。
此刻,在陽京之中,正有一場宴會。
諸多朝廷重臣聚在一起,飲酒作樂,開玳筵,薦瑤觴,絲竹駢羅,頓足起舞,柷音高歌,好不歡快。
這是朝廷大宴,是秋祭之后下來的宴席,乃是啟運神武至明大孝皇帝親自主持的大宴。
宴席之上,斗酒賜浴,觥籌交錯,但見金華滿地,就連天上都有人,許多飲酒之人跨彩云飛,有萬頃波光天圖畫,滟滟銀潢貫碧空。
王孫公子,重臣勛貴,聚在此地,亭臺閣內,九十里蒼松,青山疊翠,觀闕嵯峨,縹緲笙歌,疑是蓬萊。
天廚特敕呈上佳肴,金盤玉碗,山腴水豢,鳳髓麟羹,更飄來仙音一片。
只見皇帝賜酒,與臣同樂。
唯見戶部尚書,得酒不飲,朝西南方向,噀之,帝詔問:“李尚書,何故不飲?”
尚書曰:“臣家鄉突有妖災,臣以酒為雨救之。”
與此同時——
高見突然看見天上下雨了。
只見天上時雨從北來,猶有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