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真人救我流沙宗于水火之中,弟子愿為真人獻舞!”
酒過三巡,氣氛逐漸熱烈,流沙宗的女弟子膽子也大了起來,一個身姿婀娜,膚白貌美的筑基弟子,自大殿下方盈盈行禮,而后踮起腳尖,一曲霓裳。
筑基弟子雖然在如今的顧遠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哪怕在四階宗門之中,筑基修士也是一殿主事,小有權柄了,如今獻舞而動,殿中眾人都看得如癡如醉。
顧遠也是微微頜首。
此女舞姿若仙,縹緲動人,比之此前獻舞的鮫女,更為優雅,確實不錯。
而就在顧遠觀舞的時候,下首的夢云仙子又不著痕跡的看了顧遠幾眼。
顧遠感知何等敏銳,自然是心有所感。
不過他卻佯裝不知,只是飲酒。
他知道,夢云仙子這般頻繁看他,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容貌無雙,背后必然還有其他原因。
不過他并不著急,宴會結束之后,自然可見分曉。
“飲酒飲酒!”
“滿飲此杯!”
兩百年鏖戰,最終戰勝大敵,流沙宗又將是西流海當之無愧的霸主,眾人心情自然高興,加之大宴之上,酒水敞著供應,又都是品質極高的靈酒,難免有人吃醉,儀態有些放肆,聲音也大了起來。
顧遠看著,饒有興致,倒也未曾制止。
“道友,此處嘈雜,不如前去偏殿?我已命人安排了小宴,可坐而論道!”
但夢云仙子卻似乎害怕顧遠覺得聒噪,當即神念傳音,輕聲說道。
顧遠放下手中酒杯,心中一動,知曉戲肉來了。
“仙子相邀,自無不可!”
不過顧遠也并未拒絕,他也想知道,這夢云仙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而且流沙宗數千載底蘊,確實是個論道的好對象。
“道友請!”
夢云仙子裊裊起身,引著顧遠,從殿后離開。
二人都是道胎中期的修士,一舉一動,渾然天成,殿中眾人尚未發現,二人就已經離席而去,不見了蹤影。
明月高懸。
海浪濤濤。
一座精美的玉亭,坐落于山崖的盡頭,坐于亭中,舉目遠眺,可見汪洋,明月高懸于天,舉手可摘。
晚風習習,吹動浪花翻涌,涼爽宜人。
亭中玉石為桌,金絲織就蒲團,四階靈酒酒香四溢,珍饈佳肴飄香撲鼻。
“嘩!”
原本亭中空無一人,可流光一閃,亭中就有一男一女端坐。
一者坐姿挺拔如松柏,五官如刀刻斧鑿,俊美陽剛,一者細腰如弱柳扶風,偏偏又碩大飽滿,似細枝結碩果,眸如秋水,膚色若雪,瓊鼻之下的紅唇薄而嫩,好似果凍,比之玉桌上的珍饈,還引人垂涎。
“月下舉杯,聽浪濤滾滾,道友選的果然是一處寶地。”
這男子自然就是顧遠。
眼見景色如畫,涼風習習,太過宜人,他忍不住開口贊嘆。
“道友喜歡就好!”
夢云仙子露齒微笑,也有些喜悅,而后率先舉杯,對顧遠敬酒:“道友大恩,無以為報,還請先滿飲此杯。”
“仙子言重了!”
顧遠舉杯,二人飲盡。
“渡海流沙蟲我已用秘法喚醒,過些時日就可橫渡海域,前往西海流沙之地,助道友出海了。”
“多謝仙子!”
顧遠笑了笑,飲了一杯以示感謝。
“這幾日一直忙于處理飛羽宗邪宗之事,還未曾請教過道友傳承,當真是天宮治下?”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隨后夢云仙子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
畢竟顧遠一出場,就直接喊出了天宮之名,引人側目,也令人好奇。
面對這個問題,顧遠也并未隱瞞。
畢竟流沙宗實力擺在這里,無需隱藏,搬出道院之名,或許還有更多的震懾,不過他也并未直言,而是笑著說道:“不是天宮之人,豈敢妄用天宮之名?”
“若是有朝一日,道友前往東山大域,去尋道院,就可見到吾之宗門了。”
“東山域?道院?”
夢云仙子頓時若有所思。
稍稍猶豫片刻之后,夢云仙子咬了咬嘴唇,開門見山的說道:“道友手段超絕,那嵇同和連金印都未曾炸開,想來是被道友直接斬殺了,不知可得了此人的乾坤袋,收繳了內中典籍?”
“乾坤袋?典籍?”
“道友說的是哪本典籍?”
顧遠微微一怔,隨后問道。
那嵇同和乾坤袋中的典籍,當真不是一般的多,包羅萬象,他才剛剛看了一日多,還未曾盡數翻閱。
“道友可知曉此蟲?”
見顧遠似有不解,夢云仙子伸出一截如玉般的藕臂,把示給顧遠。
在她伸出手臂之時,手臂陡然虛化,變得透明,能看到潔白的骨骼和經脈。
而在骨骼和經脈之中,有一只淡粉色的奇異小蟲,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手腕之上,此蟲尾部,生出一縷縷的絲線,順著夢云仙子的手腕,一直延伸,似乎纏繞住了她全身,尤其是腦部,被無數蟲線裹住了。
“這是……縱欲蟲?”
顧遠頓時一驚。
嵇同和乾坤袋中的典籍,他尚未翻閱完畢,但赴宴之前,所翻閱的《百蟲陰陽錄》卻恰好看到了此蟲的介紹。
此蟲極為陰邪,乃是一種可以侵蝕人心,無盡放大修士欲望的邪蟲。
此蟲的煉制手段極為獨特,需要采集女子行歡時的“欲望之氣”,行歡女子的修為越高,此蟲的效用就越強。
顧遠定睛看去,目中金光微閃,很快就發現了此蟲的等級。
“金丹女修行歡時的欲望之氣,且不下于七人,還夾雜了四品紅塵氣,怪不得……”
顧遠頓時恍然。
超過五位以上的金丹女修行歡時的欲望之氣,糅雜在一起,就已經有極強的蠱惑縱欲之能,再加上從蕓蕓眾生之中采集的四品紅塵氣,此蟲一旦入體,道胎修士也扛不住的。
“當年這嵇同和將此蟲藏在被他采陰補陽,瀕臨身死的一個金丹女修體內,我一時不察,動了惻隱之心,以法力灌輸,想為其祛除邪煞,卻不想此蟲趁機順著我的法力,直入我身。”
“此蟲甚是詭異,我以法力、胎火、各類法印阻攔都無效,硬生生的被此蟲入身,纏繞入心,積重難返,道心大衰……”
夢云仙子神色黯淡,苦笑不已。
一旦被縱欲蟲入身之后,修士的欲望會被無限的放大,其中最嚴重的就是“色欲”。
“色欲”是比“情欲”更令人頭疼的一種欲望。
若是平常時候,夢云仙子還可以法力強行壓制住此蟲,可一旦遭遇“同境男修”,那就不行了。
欲望會被無限放大。
嵇同和之所以制作此蟲,就是因為,整個西流海,只有他一位道胎男修。
夢云仙子若是不壓制此蟲,就會被欲望操控,淪為向他求歡的欲女,可若是壓制此蟲,就必須耗費四成法力,一身實力在他面前只有六成。
正是憑借這一手“縱欲蟲”,他才能數次躲過夢云仙子的追殺,且實力不斷增進,最終反過來打上流沙宗。
“能壓制縱欲蟲兩百年,仙子心智之堅,已經駭人聽聞了……”
顧遠聞言,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夢云仙子,口中贊嘆。
能修成道胎中期的,果然不是凡俗,這份心智,已經足夠堅定了。
“不過是為了流沙宗的基業,苦苦支撐罷了,如今卻也到了極限,道友既然認識此蟲,應當是得了那嵇同和的典籍,不知可有驅蟲之法,助我解除此患?”
“夢云必有大禮相贈!”
夢云仙子起身行禮,鄭重的說道。
“驅蟲之法……”
顧遠聞言,頓時沉吟,而后有些無奈的說道:“驅蟲之法,確實有,不過需得在此蟲入身后五十年內祛除,仙子被此蟲種身兩百載,蟲絲纏身,尋常法門怕已是無用了……”
“無用了嗎?”
夢云仙子頓時一怔,臉色有些灰暗。
“但也不是沒有法子,罷了,仙子還是自行翻閱吧!”
顧遠無奈搖頭,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只能取出《百蟲陰陽錄》,讓夢云仙子自己翻看。
夢云仙子趕忙接過,神念涌動,在厚厚的典籍之中,極速找到“縱欲蟲”一欄,而后細細翻閱起來。
“蟲入人身五十年,以陰火、陽火合練,取七情草一株,布小蟲陣,可引此蟲,安然無恙。”
“蟲入人身百年,以陰火、陽火合練,取七情草、六欲果各一株,布大蟲陣,可引此蟲,安然無恙。”
“蟲入人身兩百年,蟲絲纏身,唯有尋道胎男修,肉身陰陽相合,喂養此蟲一次,待其出人身,吸納‘欲望之氣’,可趁機布下大蟲陣,陰陽二火同涌,可燒蟲焚絲,安然無恙。”
“蟲入人身三百載,蟲絲入魂,唯有尋道胎男,二者神魂出竅,肉身相合,以陰陽秘法雙修,喂養此蟲一次,再布大蟲陣,可有八成概率,祛除此蟲。”
“蟲入人身四百載,侵魂擾念,藥石難救,非元象尊者,不可為之。”
“蟲入人身五百載,天地難為,淪為欲望之傀儡。”
《百蟲陰陽錄》上,洋洋灑灑,將此蟲之煉制方式、謀算偷襲之法、乃至最后的驅蟲之法,都一一寫上。
甚至還單獨附上了一頁,寫出了一位名為“妙竹仙子”的道胎修士,被此蟲侵蝕入身的光景,最后之下場,極為凄慘。
“陰陽相合?喂養此蟲?”
夢云仙子細細翻閱典籍,口中喃喃自語。
“此蟲雖然邪異,可只要不是入身四百年及以上,都可安然無恙的取出,仙子如今才兩百載,尚有機會……”
氣氛一時沉默,顧遠也不知說些什么,只能寬慰了一句。
“多謝道友告知!”
“此乃大恩,無以為報,此處有兩枚渡海流沙蟲的‘骨心’,道友若是能尋到煉器大師,可以擢升中品定風珠,將其煉制為上品,可克天下諸風。”
好在夢云仙子很快就收拾了心態,從袖中取出了兩枚土黃色,猶如石塊一般的奇異“心臟”。
這是渡海流沙蟲死后心臟所化,雖然被此前的孽徒偷走了一枚,可尚有兩枚存在流沙宗,如今都贈予了顧遠。
“仙子有心了!”
定風珠,可克風沙,乃是一樁奇寶,顧遠也不客氣,當即收入囊中。
“渡海流沙蟲還有四日就可徹底蘇醒,到時我會提前通知道友。”
夢云仙子又說了一句。
“多謝仙子!”
顧遠微微頷首,道謝一聲。
氣氛到此,已經不宜飲酒,顧遠當即告辭,縱身一閃,返回了沙王殿。
原地只剩下夢云仙子一人望月,心緒惆悵,不知所言。
而就在顧遠消失不就之后,一道清冷的身影就快速而來,落在夢云仙子身側。
“師姐,如何,可問出了驅蟲之法?”
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雨漩仙子,她知曉自家師姐這幾日狀態不對,也明白今日大宴、小宴的目的,當即急急的問道。
“他是天宮治下真人,品行高潔,豈會知而不言?”
夢云仙子幽幽一嘆。
“果真有驅蟲之法?”
雨漩仙子頓時都大喜,笑道:“那師姐有救了,這人看來確實是個君子,不似嵇同和那般惡人。”
可轉瞬間,她就發現了自家師姐神色不對,當即心中一個咯噔,追問道:“怎么師姐了?難不成是這驅蟲之法太過艱難?!”
夢云仙子苦笑,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將抄錄的法門取出,讓自家師妹自行翻閱。
“陰陽相合?!”
“這當真是驅蟲之法?”
“莫不是此人糊弄師姐的把戲?和那嵇同和一樣?!”
雨漩仙子頓時臉色微紅,抬頭驚呼,帶著濃濃的警惕。
“嵇同和以此蟲暗算于我,目的不就是這般?”
“這是從《百蟲陰陽錄》的古籍上抄錄而來,想來不會有錯的。”
“更何苦,他是高潔君子,豈會如此下作?若是用強,你我聯手怕是都不能阻……”
夢云仙子搖了搖頭。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他就是高潔君子?此人突然出現在西流海,本就可疑!”
雨漩仙子還是警惕。
可一想起自家師姐的狀態,又忍不住擔憂道:“難不成只有這個法子?如今西流海已經安全,我們可以前往小北域,那里道胎同道尚有數位,還有道胎后期的煉丹大家,或許可以找到其他法子。”
“哪怕實在不行,也還有百年時光,師姐可尋一個如意郎君!”
夢云仙子不置可否,并未回答,只是抬頭望月,裙擺飄拂,充滿了猶豫和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