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類法印,最是威猛。
若是真的算起來,甚至比之劍道還盛上幾分。
顧遠練氣之時,就曾煉制過密元敕箭印,此箭之強悍一度成為他煉氣之時的底牌。
但弓類法印有一個巨大的缺陷,那就是蓄力時間極長,且只有一發之力,若是失敗,很難再起二次,因此大多時刻都是作為底牌使用。
可此刻,宋文星此箭,伸手一招,即刻而發,迅捷到了極點,似乎連“拈弓搭箭”的前搖都省去了。
“轟!”
天地之間,無數靈氣,搖曳而上,化為黑色的流焰,附著在此箭之上。
不僅如此,此箭箭頭之上,一股莫名的幽光,流動不休。
“砰!”
小先天一擒拿印,捏碎大日金剛掌印,余勢不減,繼續朝著宋文星壓來,煌煌之勢,遮天蔽日。
可此箭一出,須臾一閃,就猛然射中小先天一擒拿印。
小先天一擒拿印堅不可摧的“掌心”,立時被此箭洞穿。
不過此箭數尺大小,相比千丈左右的小先天一擒拿印,不過螻蟻一般,那被洞穿的“掌心”,更是細不可見,若非金丹修士神識強悍都無法發現。
“砰!”
但此箭洞穿小先天一擒拿印之后,箭尖之上,那團灰蒙蒙的幽光,卻驟然炸開,從中蹦出無數的蟲影。
這些蟲影,密密麻麻,驟然涌上了小先天一擒拿印。
法印之上,氤氳之氣流動,法力激蕩,氣力萬千,似乎想要震開蟲影,恢復那“傷口”,可這蟲影卻以法力、氣力為食,掌印之上一應法力、氣力,剛一涌出,就被蟲影蠶食。
不僅如此,蟲影啃食了法力、氣力之后,越發壯大,由一化百,由百化萬,不過剎那之間就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將千丈掌印硬生生的裹住。
宋文星見狀,嘴角微揚。
此印原本為“噬法吞天萬蟲印”,乃是一門罕見的蟲印。
此蟲以法力為食物,只要是以法力為“依仗”之物,都會被其啃食,而后越發壯大,反哺己身,猶如滾雪球一般,勢不可擋。
可他曾經和一修行力道的金丹修士斗法,此印卻被極大克制,不能殺敵。
而后,他費盡心思,將那力道金丹殺死之后,得了其功法,又翻遍典籍,這才熔煉出了這枚“蝕天箭蟲大魔印”。
此印以魔氣為源,化而為箭,銳利難擋,殺傷力極大,可破力道修士的防御。
而一旦突破防御之后,蟲影炸開,就可在修士體內繁衍,以修士的法力、氣力為源,不斷壯大,最終將其活生生吞噬殆盡。
哪怕氣力,無形之物,亦可被其吞噬。
這是他超越前人,熔煉諸法所得的法印,是他自信的本錢。
“吱吱吱!”
此刻,那遮天蔽日的掌印,被無數蟲影裹住,氤氳之氣,頃刻消失,偌大的掌印似乎“虛化”了一般,逐漸消失。
而蟲影越發壯大,遮住了云臺,遮住了天穹,浩浩蕩蕩的朝著顧遠襲來。
可面對此情此景,顧遠臉上卻露出了失望之色。
“只有這般嘛……”
他微嘆一聲,語氣有些蕭索。
千經閣,號稱千經,玄魔同參,底蘊不凡。
他很想見識一番。
想為自己的大夢衍法金印,多積攢幾分“素材”。
所以從始至終,他都未曾動用全力。
宰寒鐵那所謂有一絲四階風采的魔陣法印,雖然強悍,能擋住他的煌煌一擊,可他劍道修行至今,早已不是曾經的三板斧了。
若是真的傾盡全力的煌煌一劍,只有真正的四階大陣可擋。
對付宰寒鐵,他可是連異象都未曾激發,何來全力?
但那陣法,卻是檢驗太陰蟾月劍式的一個極好的“試劍石”。
索性就多動用了一番變化。
唯有面對宋文星之時,懷著期待之情,顧遠這才動用異象,操縱了千里靈氣,浩浩蕩蕩。
可兩番交手,他還是有些失望。
這“蟲影”遮天蔽日,看似浩浩蕩蕩,吞噬一切,卻也不過是“吞噬”之道罷了,和他想象中的真正詭譎的魔修之法,還是有很大的差異。
說白了,不過是邋遢道人“蝕靈蟲”的進化版罷了。
此法雖強,卻也強的有限,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罷了……”
顧遠微微一嘆,隨后一步踏出。
他身后雷霧翻滾,一尊狀生靈,悄然浮現,只是原本金色的發絲之間,此刻盡數流淌著雷光。
“吼!”
雷大喝,聲動蒼穹,似乎要喝碎星辰。
這是難以想象的宏大之音,滾滾音浪橫掃四方,好似千萬座山峰齊齊炸裂,巨大的震動聲要震碎一切。
“砰!砰!砰!”
遮天蔽日的蟲影,在如此宏大的音浪之中,紛紛炸裂,頃刻而散,竟然連一息時光都未能撐住。
而在漫天音浪之中,顧遠大步向前,身前劍丸如水流動,化為一柄三尺金色長劍。
他伸手握住劍柄,身前有水波蕩漾,直接挪移虛空,來到宋文星三尺之內,一劍斬出。
“錚!”
這一劍,顧遠法力和異象齊齊而動,金骨雷竅共震,劍身之上雷霆和金火并涌,璀璨的光影讓金丹修士都不得不閉目,否則將要被刺瞎雙眼。
這是萬縷以上法力催動四階劍丸的極致一劍。
九炎妖王人身法胎,就是死在此劍之下。
雖然那是因為九炎妖王人身法胎的其余手段,都被顧遠破去,外加他動用了變化龍軀的異象。
可這一劍的威力,依然恐怖到了極點。
宋文星勃然色變。
云團之上,宰寒鐵的臉色亦是僵硬。
他原本以為,自己魔陣法印當真擋住了那煌煌劍光。
可如今看來,完全就是他想多了。
一劍破萬法,這才是真的一劍破萬法!
“噌!”
虛空扭曲,宋文星已經分不清顧遠手中握著的是劍,還是雷霆,亦或是一輪大日,心神之中,只有璀璨到極致的刺痛感和恐懼感,撲面而來。
“砰!”
“砰!”
“砰!”
他體內一枚枚法印,極速流轉而出,化為黑云、魔幡、瘴盾,不一而足,足有數十道。
可劍光所過之處,一切斷裂,如鐵刃裁紙,瞬息分開。
“砰!”
無可阻擋。
宋文星頭顱霎時間落地,魂魄分開,一切都被“斬開”。
這是絕對鋒利強橫的一劍,且快到了極致。
宋文星根本無力阻擋。
氣息驟然湮滅。
可鴻烈真人的臉上,并未出現驚慌之色……只是,雖未驚慌,卻也凝重無比。
“砰!”
只見宋文星“死去”的身軀之中,突然有一團濃郁的血光,驟然涌出。
這血光之盛,似乎連天穹都染成了紅色,一股可怕的魔氣轟然而動,滾滾而起。
隨后宋文星“死去”的身軀,驟然壯大,肌肉盤虬,肌膚之上,一片血紅,原本斷裂的脖頸之上,血肉蠕動,兩尊無發頭顱,驟然凝聚而出。
其目猩紅,口有獠牙,看上去猙獰無比。
不僅如此,宋文星原本滾落在地的頭顱,也陡然睜開了眼睛,雙目猩紅,死死的盯著顧遠,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殺意。
一瞬之間,宋文星就變成了一尊擁有三個頭顱,如僵尸一般的奇異存在。
“唳!”
宋文星三個頭顱,齊齊發出尖叫,身上的法力波動,似乎在一瞬之間暴漲了三倍,肌膚堅硬如鐵,泛著堅不可摧的光澤感。
不僅如此,宋文星原本左目中的雙瞳,更是泛著詭異的血光,隨后一道血色神光,帶著無盡的惡意,從雙瞳之中射出,猛然朝著顧遠的眉心襲去。
那血尸體內,一瞬間也爆發無邊大力,指甲瘋長如利劍,朝著顧遠的脖頸刺去。
三魔血尸印。
此印需無數尸骸、血肉、魂魄為原料,喂養出三尊魔頭,這三尊魔頭平日里寄居在修士體內,并無異樣。
可一旦修士遭遇不可抗力的大敵,“身死道消”,這三尊魔頭就會復活,占據修士的肉身,讓其成為血尸。
這血尸瞬息之間,法力暴增三倍,肉身可以比擬四階靈寶,并且可以加持修士的肉身神通,實力有一極大的爆發,可以助修士反殺敵修。
若是能反殺敵修,三魔吞噬了敵修的血肉,修士可以重新“復活”,將肉身返還給修士,重新安坐修士體內,等待下一次的召喚。
若是不能反殺敵修,這三魔就會徹底占據修士的肉身,成為一尊新的血尸。
不過,此法弊端太大,千經閣歷代閣主改良之后,有所改變。
只要能提前準備血食,修士再付出“根骨”為代價,哪怕不曾斬殺敵修,一炷香后,三魔亦會將肉身返還給修士。
此刻,顧遠劍光煌煌,將宋文星一劍梟首,他體內的三魔血尸印瞬息爆發,三魔尖叫,帶著一身血煞和無堅不摧的肉身,朝著顧遠撲來。
“不過是無智魔頭罷了……”
血煞沖天,肉身堅不可摧,可顧遠卻只是搖頭。
不過三倍法力罷了,又能如何?
目中神光煞天,又如何?
“錚錚錚!”
他伸手一指,霎時間,指尖無數劍光涌動,璀璨無垠,猶如一條條金色的游龍,上下左右盤旋,化為一座劍氣牢籠,將這三魔血尸,禁錮其中。
“砰!”
“砰!”
三魔血尸怒吼,不斷打碎劍光,想要打破劍氣牢籠的束縛,可劍光生滅不休,一劍未滅,一劍又至,籠罩在三魔血尸體外的劍光,越來越多,最后好似一張金色大繭,將三魔血尸牢牢的束縛其中。
“鏘!鏘!鏘!”
大繭之中,金鐵交擊之聲,不絕于耳,無數血沫溢出,可眨眼之間就被飛旋的劍光的尾焰磨滅。
這三魔血尸,若是對上旁人,血煞法力無休,肉身堅不可摧,悍不畏死,自是可怖。
可比拼法力,顧遠又何曾怕過別人?
他法力涌動,劍光生滅,無窮無盡,又兼四階劍丸之力,雖然沒有將三魔血尸一劍梟首,可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亦是劍修的殺法!
劍光萬千,磨也磨死你!
顧遠修行到了今日,劍光兩儀,已然隨心而動了。
一時間,偌大的云臺,寂靜無聲,只有金鐵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三魔血尸被無垠劍光將身軀磨滅了一層又一層,可血煞法力涌動之間,肉身又不斷恢復。
但顧遠單手負后,體內的法力如淵海涌動,沒有界限,指尖劍光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多,似乎能一直生滅到天荒地老。
云臺寂靜。
千經閣云團之上,有金丹修士長嘆了一口氣,不忍的閉上了眼。
此刻,這種漫長的斗法,比之一劍封喉的迅捷,更令人感到絕望。
像是被壓在棺材中,棺外壓上了萬斤巨石,棺內氧氣一點點稀薄,只能眼睜睜的等待死亡。
窒息,恐懼!
這足以瞬息反殺尋常金丹后期的三魔血尸,此刻就如棺中的凡人,等待他的只有滅亡。
那劍光之浩瀚、犀利,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鴻烈真人臉色陰沉,可卻一直沒有喊結束。
直到身側的靈府真人,長嘆了一聲,籠罩在三魔血尸之外的劍光,這才被一股超越境界的厚重法力定住。
“此戰,是我千經閣敗了!”
“愿賭服輸,就按契約來吧!”
靈府真人搖頭,嘆息不止。
“承讓了!”
云陽真人聞言,頓時大笑,語氣中滿是喜悅。
籌謀許久,今日終于迎來了豐收!
最關鍵的是,后繼有人!
后繼有人啊!
顧遠也未曾多言,只是收起劍丸,施施然行了一禮,而后返回了劍狐上人身側。
“師姐,如何?”
他輕輕挑眉,對上師姐粉色的雙眸,笑著問道。
此戰,他一直信心滿滿,哪怕鑿陣,哪怕以一對三,他也不慌。
這不是自負。
而是斬殺九炎妖王的人身法胎得來的自信。
或許有人能在金丹境勝過他,但也寥寥無幾,千經閣應該還不夠格。
但因為師姐之言,他已經謹慎了,否則此戰勝的更快。
劍狐上人白了顧遠一眼。
她知曉對方是想尋一句夸贊,可此時此刻,二人這般地位,她又如何開口?
師姐的威嚴,還要不要?
微微搖頭,她只能說道:“不可自滿,努力修行,成就道胎,才是王道。”
但稍稍猶豫之后,她又紅唇輕吐,說了一句:“不過今日風采確實甚佳,我亦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