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恒流,水霧縈天。
一片碧綠色的界域之內,四個氣息深厚可怕的人影,正在對峙。
每一道人影頭頂,都有一輪異象懸浮,充滿了奇異的道韻。
其中一人,頭頂有一輪金色的大日懸浮,綻放灼灼光華,濃郁的流焰之中,是一縷縷足以刺破天穹的劍氣。
還有一人,頭頂有一汪碧海流動,內中無量水光激蕩,帶著席卷天地的氣息。
正是云陽真人和滄溟真人。
而在二人對面,一個面容俊美到妖異的青年,正盤膝坐于水面之上,雙目緊閉,一言不發,唯有頭頂有九道赤色的火焰,化為犬首龍軀之型,盤旋不休。
在青年身側,還有一個面容蒼白,身穿鶴氅的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也是一言不發,盤膝而坐,頭頂一座白骨蓮花,熠熠生輝。
四人都沒有出聲,可滄海界內,卻有一股無形的道韻靈機晃動不休,若是有金丹修士在此,怕是不經意間就要被碾為粉末。
這是一場沒有赫赫聲威的斗法。
可若是有道胎修士在此,還是能看出些許異樣。
云陽真人和滄溟真人,立身負手,姿態輕松,而九炎妖王和骨齋真人卻只能盤膝而坐,身下有一道道洶涌的靈氣激蕩,顯然是依仗了外力。
高下立判。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云陽真人臉上卻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掐指一算,當即皺眉:“半日已過,若無意外,九嶷玄妖陣應當已經被破才對……”
此話一出,滄溟真人也是臉色微變。
“九炎、骨齋,爾等做了什么?”
滄溟真人立刻冷聲對著身前二人說道。
可九炎妖王和骨齋真人卻一言不發,并不回答。
“看來,破陣之事已經出了變故……”
云陽真人見狀,當即微微一嘆,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九炎,此番九嶷山我勢在必得,你若是膽敢害我宗門弟子性命,天涯海角,我亦要殺你!”
滄溟真人神色一凜,冷聲對著九炎妖王說道。
“伐山破宗,本就是生死之戰,難不成還能留手不成?”
聞言,九炎妖王終于抬頭開口,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他知曉,定是自己的人身法胎出手了。
只要再能撐住半日,他就可脫困而出,到那時候,依托大陣,誰人可奪他九嶷山基業?
見狀,云陽真人一言不發,只是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枚墨色的鱗片。
見到這鱗片之后,原本淡定的九炎妖王神色微變,忍不住叫道:“妖王蛟龍?!”
“九炎,如今收手還來得及!”
手持鱗片,云陽真人神色冷漠,再次開口。
這鱗片,不是它物,正是九川大澤那四階墨蛟的心神祭煉之物。
一旦捏破此物,天涯海角,老墨蛟都會有所有感應。
而他早已和老墨蛟商議好,一旦捏破此鱗,老墨蛟即刻乘坐傳送大陣,自千萬里外趕赴而至,助他拿下九嶷山。
無人知曉,青峰道院應當視為仇敵的墨蛟深潭,早就是他暗中的盟友。
這是他攻伐九嶷山最大的底氣,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不過,那老蛟正在蛻皮修行的關鍵期,實力虛弱至極,不到萬不得已,老蛟叮囑他,絕對不可捏碎此鱗。
可如今,兩宗弟子破陣之事出了變故,九嶷山征伐之事,似有潰敗之險,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只能捏破此鱗。
“是非成敗,猶未可知,云陽,莫要得意的太早!”
見到這鱗片之后,九炎妖王心中微驚,可轉瞬間,卻又浮現冷笑。
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
此刻求饒收手,豈能來得及?
四階蛟龍又如何?只要人身法胎將兩宗破壞大陣的計劃挫敗,再多一位妖王,又豈能打破大陣?
“轟隆隆!”
黑色的閃電,墨色的大雨,一團團漆黑的魔云張牙舞爪的在身側盤旋。
陰風陣陣,冰涼徹骨,陰寒的氣息如潮水一般自天地之間涌動,似乎想要將一切生靈的魂魄凍結。
顧遠遁光一閃,再出現時,眼前就是這幅末日的景象。
此處已經有幽冥之象。
尋常金丹后期大修的神念,稍一探出,都會被劇烈的陰氣活生生的凍結。
“轟!”
可顧遠藝高人膽大,毫不畏懼,神念煌煌,帶著無可匹敵之念,橫穿魔云陰風,不過剎那之間,就將此界看了一個通透。
此界左右,不過萬丈大小,剛剛適宜金丹修士斗法,內中并無山巒河川,只有一汪汪“陰泉之眼”,釋放層層陰氣,似乎永不枯竭。
魔云之中,一道虛幻的神魂,被魔云困住,若非有碧色的靈光護持,怕是早就淪為飛灰。
而在這魔云之下,還有一團灰色的“靈珠”。
靈珠之中,是洶涌澎湃,如江河激蕩的滾滾火屬法力。
而此刻,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魔云之下,伸手捏起那枚“靈珠”,不斷把玩。
那人影抬頭,看著顧遠,俊美妖異的臉龐之上,露出了欣賞之意:“好生渾厚的神念,已經有道胎之念,怪不得有底氣代替那天斗入我印中。”
“我那青焰飛僵,就是被你所殺?”
青年問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顧遠雙手負后,神情不變。
“魔非邪,外道亦是道……”
“若是那飛僵不死,數百年后,說不得可以成就四階,移山填海,縱橫大域。”
“若是爾等不曾伐山,百年之后,我必是道胎真人,得享兩千載壽元……”
“可是如今,兩法皆空,你說該如何是好?”
青年聞言,微微一嘆,對顧遠問道。
“殺了你,萬債皆消!”
顧遠淡淡一笑。
“好伶牙俐齒的小輩!”
“看來,兩百載不到,修成金丹后期,給了你太大的自信,完全忘了人外有人的道理……”
顧遠如此姿態,青年臉上也不見怒意,只是露出感慨之色。
“想必,你的依仗就是這四階劍丸吧……可惜,我這印中,靈寶無用!”
青年抬頭輕笑一聲,不見他有何動作,整座界域之中,突然狂風涌動,無數陰氣如海嘯般激蕩,而后他頭頂之上,一枚墨色的法印,陡然流轉而出。
不僅如此,他懷中一枚墨色的“樹葉”,也悄然浮現。
這一印一葉,盡皆綻放灼灼靈光,而后被無盡陰風卷動,懸于天穹。
“轟!”
而后一層墨色的云霧,陡然潑灑而下。
像是一層虛幻的屏障,霎時間就席卷了整座界域。
顧遠還并未祭出劍丸,可這墨色云霧,卻如附骨之疽,陡然穿過他的身軀,一層層墨色的霧氣,驟然罩住了劍丸。
“嗡嗡嗡!”
劍丸頓時顫動不休,其上的靈光,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和顧遠失去了鏈接。
青年見狀,頓時輕笑:“怎樣,我這一葉障寶法,如何?”
“此印是我以四階玄陰古木的寶葉為源,再結合一葉障目印,器、印雙合,再兼無窮玄冥陰氣,方才創立而出,可困靈寶。”
“以你的實力,是絕對無法脫困而出的。”
“可惜我未成道胎,否則哪里需要這玄陰古葉,一印足矣……”
青年成竹在胸,斗法之時,竟然有閑情逸致說解自己的印法來源,甚至還帶著惋惜的神色。
“一葉障寶法?”
“好玄妙的法門!”
顧遠見狀,也忍不住感嘆。
此法確實玄異,竟然能困住靈寶,怪不得神衣上人會落得如此下場。
不過看其模樣,似乎只能困住一件?否則神衣上人那寶玉也無法護住其神魂的。
可惜的是,顧遠如今手中,也只有一件靈寶而已。
但他心中,卻并未氣餒,抬頭看著眼前的青年,心中戰意更甚,朗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道友見見我的法印!”
話音未落,他體內的法力就如海嘯般涌動,背后更是有近乎兩千丈的雷霧浮現。
雷霧涌動之中,一尊巨大的金生靈,在其中浮現,只不過原本金色的毛發之間,此刻卻盡數閃爍著雷霆。
“哈!”
無盡靈氣涌動之間,顧遠大喝一聲。
這一聲,似神靈怒吼,似天穹震動。
“轟!”
霎時間,世界震動,整個玄冥分界印開辟的界域都在顫抖,滾滾音浪震碎一切,無數魔云陰氣頓時被震散一空。
原本幽冥般的世界,竟然在頃刻之間,變的澄凈一空。
這是難以想象的宏大之音,在顧遠法力和兩千丈的異象加持之下,已經達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
“砰!”
青年也是神色微變。
他身為道胎法身,沒有境界限制,雖然還未曾突破道胎,只有金丹境,但異象數千丈,法力萬縷,諸印無雙,因此才有底氣橫掃兩宗。
但此刻,顧遠這音道威能之廣,浩大無垠,太過駭人。
這是什么法力催動的此印?
但這個念頭只在音浪出現的剎那浮現,此刻已經無暇多想。
“轟!”
無數魔氣翻滾,一尊三千丈的古木在青年背后搖曳,無數陰氣如潮水涌動,滾滾不休。
而在無盡陰氣之中,一枚海螺狀的法印,陡然浮現。
此印一出,青年身前頓時浮現一道“螺口”般的空洞,無數音浪涌入其中,好似長江入海,不見蹤跡,消失的無影無蹤。
青年立于此印之后,紋絲不動,毫發無傷。
可顧遠見狀,卻放聲大笑。
“我原本還道是多么強橫之人,說到底,卻也不過是多了千丈異象,多了幾縷法力罷了。”
“歸根結底,不過是個金丹修士而已!”
“區區金丹,又非道胎,我有何懼?!”
他之所以一上來就使出萬嘯靈音印,不過是行試探之舉罷了。
此印乃音道之法,震動萬物,對肉身、法力、神魂,都有殺傷之力。
憑此印,就可試探出對方肉身、法力、神魂的界限。
顧遠原本擔心,這人身法胎,會有道胎之神異,如此這般,事情就棘手了。
可如今一試之下,懸著的心頓時放下。
一尊超越尋常金丹巔峰的大修士罷了。
而他修行至今,機緣無數,凝結異象兩千丈,法力八千縷,豈會畏懼一個金丹修士?!
且戰!
“轟!”
他一步踏出,背后雷霧涌動,一尊兩千丈的“雷眸”猛然浮現,而后其眉心之上,道紋流轉,雷光閃爍,睜開了“第三只眼”。
大雷元洞神法眸!
異象加持,金骨雷竅齊齊震動,已有道胎之念的神魂如雷霆激蕩,化為一道光束,猛然轟向青年。
“小輩狂妄!”
見狀,青年第一次動怒。
他雖然沒有道胎之能,可因為沒有境界壓制,異象可達三千丈,法力萬縷,外兼他被妖身培育之時,不知灌輸了多少天材地寶,埋葬了多少法印的修行之道,一身實力,豈是金丹修士可以抗衡的?
“萬魂弒神印!”
他怒吼出聲,眉心之上,一枚赤色的法印,陡然流轉。
“轟!”
霎時間,無數魂影,張牙舞張,浩浩蕩蕩的浮現,宛若一道魔云,迎向了這道赫赫法眸。
“砰!”
魂念四溢,橫掃四方,二者在無形的波浪之中,雙雙湮滅。
二者竟然不分上下。
顧遠異象、法力稍差一籌,可神念絲毫不差,外加他異象隨印法而變,道體又是金骨雷竅,天然契合,所發之法,憑空再添數成威能,青年如此魂印,亦是無法取勝。
他臉色頓時難看。
“落!”
可魂念才消,幽冥印中就出現一道輕喝之聲。
隨即一道灰蒙蒙的雷光,從天而落。
沒有赫赫之威,可卻有天罰之力。
“七煞魔神印!”
青年臉色再變,猛然怒吼,體內一尊刻有七尊魔影的法印,陡然流轉,頃刻之間就化為一尊千丈高的魔神,揮拳迎向雷光。
魔神凝聚似實體,怒目圓瞪,有沖天煞氣!
“砰!”
可這雷光之盛,玄妙到了極點,哪怕道胎之印,在金丹之境,亦是難以匹敵。
魔神頃刻消散,化為飛灰。
不過雷光也隨之消散無蹤。
“轟隆隆!”
而就在雷光消散的那一瞬間,一只千丈氤氳大手,遮天蔽日,帶著擒山拿岳之勢,猛然落下。
周天氣機,似乎都隨之禁錮。
“小輩,太過狂妄!”
顧遠連出三法,氣勢如虹,明明異象、法力都稍遜一籌,可卻打出了赫赫兇威。
這份實力,讓青年又驚又怒。
“爆爆爆!”
他怒吼連連,急聲而吼,丹田之中,有三枚血色法印,齊齊炸開。
而后一股澎湃的血色法力,再次激蕩而出,他體內原本就萬縷的法力,再次膨脹,似有兩萬縷。
他整個身軀,都脹大了一圈,似乎控制不住這股法力,要炸裂開來。
“給我死!”
法力渾厚到如此地步,他信心和殺意也猛然而起,頭頂一枚血色的釘狀法印,猛然躍起,迎向了那氤氳大手。
可就在這時,顧遠背后的雷霧異象之中,突然有一條金色的“龍”浮現。
這龍似在雷霧之中,又好似脫離雷霧而生,二者似為一體,卻又似乎相互獨立。
但可以肯定的是,隨著這“龍影”浮現,顧遠體內的法力,也如潮水暴漲,再增一倍。
那氤氳大手也猛然變得猙獰,好似龍爪,充滿了霸道之意。
“什么?!”
見狀,青年頓時神色大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真龍、雷霆雙異象?
“吟”
可顧遠不答,只是施施然踏出一步,口中再度輕喝。
似有龍吟之聲響起。
而后劍丸之上的灰蒙霧氣,頓時崩裂而開,劍丸大放光明,再度綻放無窮靈性。
不僅如此,劍丸在璀璨金光之中,猛然拉長,化為一柄三尺陰陽長劍。
顧遠一步踏出,恰好落在長劍之前,他握住劍柄,猛然一揮。
“轟!”
大日流焰,月影浮動,顧遠這一劍,好似日月同行,陰陽相隨,猛然劃過青年的脖頸。
“咕嚕!”
青年俊美妖異的頭顱,霎時落地,氣息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