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幽,百里飛雪,一處密林,陰風陣陣,有人低聲輕語。
“死人?”
“寒玉蠱毒……”
“我尋這蠱毒多年,不曾想居然是從一個死人身上得到……居然還有點脈搏,奇怪……取了蠱毒,雖然救了你一命,但也算承了你的情,幫你一次,念頭通達。”
寥寥幾語落下,寒風拂過,密林再度死寂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一只臂膀扒拉著松軟雪面帶動身體爬起。
趙無眠頭暈目眩,只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尤其是腦袋。
他一手揉著酸痛腦袋爬起身,抬眼看去,一片密林映入眼簾,月光混著雪花自樹冠縫隙間點點垂下,冰封雪凍,簌簌如有聲,卻是四處無人,清幽寂寥……景色很不錯,就是氣氛陰森了點。
他頓時傻眼,這TM是哪兒。
自己明明還在除夕加班,只記得最后心跳越來越快……
趙無眠連忙捧起一把雪往臉上抹,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冷顫,抬眼看去,周圍景物卻毫無變化。
趙無眠反應過來,瞳孔一縮,“猝死穿越!?我還有爹媽啊!”
飽讀網文數年的他也不是沒幻想過穿越的事情,但當這事真正觸臨己身時,他只覺心情難言……前世他就是個加班猝死的牛馬,若是沒有金手指,能活幾章啊?
磅礴大雪紛紛而下,撲在面上略顯冰涼,讓他回過神來。
他低頭打量了自己幾眼,渾身血污,衣袍破破爛爛已看不清什么質料,明顯經歷過一場血戰,自己這是被人打死棄尸荒野了?
饑寒交迫,大腦沉重,轉動一下思緒都覺得困難,他竭力分析著現狀,忽然他意識到不對勁……自己肯定不是用原先的身體穿越過來的……那這具身體的記憶呢?
大腦痛感不知不覺減弱不少,趙無眠放下手,只看手心滿是鮮紅……腦袋受了傷?
他晦澀地從大腦抽取記憶,但僅僅只有迷迷糊糊在昏迷中聽到的幾句話,但具體是什么又想不起來 “致命傷腦袋,原身也失憶了,所以我才沒有記憶?”
“我明顯是被人殺了,暴尸荒野后應該又被誰救了一命……可如今連記憶都沒有,仇家是誰我都不知道……”
念及此處,趙無眠心頭慌亂幾分,恨不得當場往自己腦袋來幾拳,以毒攻毒把記憶還回來。
重生成誰不好?哪怕是個不知名宗門的小雜役,也好過這種身負殺己深仇卻不知仇家是誰的處境。
仇家身份不明,日后在外行走被陰了都渾然不知。
他定了定神,讓自己冷靜下來,將腿拔出雪地,正欲離開,體內卻是忽然傳來一陣刀削劍刺般的撕裂感,讓趙無眠悶哼一聲,一個踉蹌扶向旁邊巨樹。
砰!咔嚓咔嚓!
重響在幽靜的森林忽的響起,瞬間驚鳥四散。
趙無眠手掌按空,差點摔倒,聞聲看向被自己攔腰按斷的樹木,被劇痛搞得沉悶迷蒙的大腦瞬間清醒。
隨意一按就有這種力道?他其實是武林高手?
要說金手指,這或許便是吧……趙無眠心頭感到幾分寬慰。
但可惜他壓根不知自己會什么武學,恐怕實戰只能靠肌肉記憶發揮十之一二的實力。
一身發揮不出幾成的武藝換一個仇家……趙無眠苦笑幾聲,靜等體內痛感緩解幾分,才默默抽身離開此地。
飛雪如沫,銀月皎潔,雪幕層層疊疊,萬樹枝頭掛著白霜,目送著這形單影只的異界來客。
還未走幾步,便看幾個五大三粗,一臉匪氣的漢子手持長刀長弓,一副獵戶打扮,謹慎踏雪而來,瞧見蓬頭垢面的趙無眠也是一驚。
趙無眠微微一愣,沒想到這么快就遇見生人,倘若是仇家覺得他沒死透又殺了回來……趙無眠心底一緊,試探著開口,“諸位好漢……”
話音未落便被直接打斷,幾個漢子對視幾眼,粗聲抱怨,也說漢語。
“他娘的哪來的難民在林子里亂逛?聽剛剛那響聲還以為是來了野味……”
“眼看都入夜了,媽的今天的肉肯定是打不到了。”
“還是去山下劫富濟貧好啊,有時候還能玩幾個村姑千金什么的。”
如此言語與打扮,他們的身份自然不難猜,山賊嘛,遇見這等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趙無眠心底卻是微松一口氣,不是仇家便好。
“小子。”為首一個漢子將目光投向趙無眠,卻是提起鋼刀,猙獰一笑,“感謝你在晉北吧,我們把你綁了賣給六爺,興許你還能活命,要是其他地方的爺們,說不得還要把你剁了吃肉吶!”
見面連句話都沒讓趙無眠說,眼前大漢便提刀砍來,煞氣橫生。
趙無眠望著眼前極慢的鋼刀,忽的抬手在刀身側劈而過。
鋼刀瞬間一分為二,刀尖回旋著掠過趙無眠肩膀,猛地插進旁邊樹干。
生死時刻,趙無眠心底微顫,但思緒卻很清晰,身體更是穩如泰山……在他的視角看來,這刀極慢,以至于他甚至能仔細觀察到刀身上的血跡,也不知是人血還是獸血。
顯然是多虧了這具武藝高強的身體。
趙無眠不清楚自己全盛時期位于此世什么段位,但至少此刻面對這幾個匪徒應當無需擔憂生命安全。
幾個匪徒笑聲戛然而止,不可置信望著趙無眠。
趙無眠正欲接著出手,下一瞬卻聽嗆的一聲,一抹清寒劍光自林中射出,宛若花中蝶,又似雨水滴入清泉,在幾人之間橫穿而過,如若春風。
血沫飛濺,在雪地中留下數道血痕,便噗通一聲癱倒在地,卻看他們的喉間血液如泉水般溢出,口中不可置信地發出嗬嗬呻吟聲。
一劍之下幾人盡數殞命。
趙無眠瞳孔微縮,現代人忽的看見這等血腥場面,有些接受不了,便有幾分惡心干嘔之感,但強大的身體素質卻是強行遏制住了,只是喉結微動,強裝鎮定。
朝趙無眠揮刀砍來的漢子并未受傷,還以為這也是趙無眠所為,頓時嚇得肝膽俱裂,驚叫出聲,收刀退步,繼而棄刀便要逃,旋即腿上忽然泛起血光,栽倒在地。
抬眼看去,雪幕中一道人影靠近漢子蹲下,不知問了些什么,繼而那漢子喉間便再度泛起血花,已然當場身亡。
問了話,殺了人,人影才將目光投向趙無眠。
趙無眠身形緊繃,高度戒備。
“可有受傷?”略顯稚嫩的清冷嗓音傳來。
漫天雪花紛紛而下,人影隔著雪幕緩緩朝趙無眠走來。
走近才看清一穿著碎花小襖,小臉粉撲撲的女子持劍而來,看著年歲不大,不過二八年華,稚氣未脫,卻一臉認真,宛若一位偶然路過,俠肝義膽的江湖俠女。
難以想象這放在前世估摸才上初高中的少女殺伐竟如此果斷,讓剛睜眼看世界不久的趙無眠感到幾分與現實抽離的荒誕感。
應當不是仇家……趙無眠放松幾分,“沒事,多謝女俠救命之恩。”
小女俠不以為意,側眼打量了趙無眠幾眼,柳眉微蹙,瞧他這難民模樣,便吹了聲口哨,雪白馬匹踏雪而來,馬鞍上馱著包裹。
她從包裹里取出一張餅,粉撲撲的小臉泛起幾分猶豫,稍后又多拿了兩張餅,還有個看上去就價錢不菲的木盒,“出來比較急,我也沒帶多少糧食,看你這么高,吃得應該挺多,就這些了,不夠這盒子里還有糕點,這是我最喜歡的翡翠玲瓏糕,很好吃的。”
她氣質清冷,但行為舉止卻是很熱心腸。
她將木盒與三張餅用絲綢裹著塞進趙無眠手中,說罷不等趙無眠回話便跨上馬匹,指向南方,嘴角稍微勾了下,小臉上便顯出兩個可愛酒窩,溫和道:
“沿著這個方向走半個時辰便是官道,那兒有邊軍巡邏,到了官道便不用擔心土匪……我著急找秦風寨,便不送你了。”
秦風寨應當是先前那幾個山賊的老窩……去秦風寨做什么?看這模樣,是要剿匪。
大雪混雜在冷風吹在臉上很冷,但掌中的絲綢卻很暖,很香。
趙無眠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他現在狀態顯然不是很好,身體急需補充能量,不停朝他發出信號。
他吞了口唾沫,有幾分猶豫,若是有毒……應當不會,仇家殺了他一次,而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虛弱,自然不需要用下毒這種手段再殺一次,而且他不記得仇家,但仇家可不知他沒了記憶,要真碰面那便直接刀兵相見……這小女俠顯然不符合條件。
念及此處,趙無眠才拿起燒餅狼吞虎咽起來。
燒餅很干,吃慣現代美食的趙無眠只覺難咽,卻也很香。
吃著吃著,趙無眠心底忽的響起個念頭,被人搶劫,又莫名其妙被個路過的女俠救下……這就是江湖嗎?
不是的,大部分情況下,被搶劫后便沒了后續。
小女俠微微一笑,騎上白馬,正欲轉身離去,而后又看了眼天色,此刻深夜,僅靠點點月光視物,趙無眠一個不通武藝的難民,在黑燈瞎火的大山里,別說認不認得路,能不能走到官道,就是山里的狼估計就能把他叼了去。
她腳步微微一頓,眼底浮現幾分猶豫,她此刻有要事在身,哪有空送一個流民出山?
就在此時,趙無眠卻是攔下了她。
初來乍到,舉目未知,趙無眠迫切需要有個人告訴他這個世界的背景……他總得搞清楚此方世界的武力值如何,勢力又如何劃分,修仙還是武俠。
否則滿腦子漿糊還報什么仇?
而且說實在話……一個現代人,沒有手機定位,讓他在黑燈瞎火的大山里晃悠出來,鬼知道要晃悠多久啊……前世那些準備不充分,便去爬野山導致失蹤的事兒還少嗎?
“我幫你。”
“你?”小女俠握緊韁繩,自高而下望著難民樣的趙無眠,雪幕隔在兩人之間,警告道:“這可不是說書先生口中的話本,你會沒命的。”
趙無眠將口中燒餅盡數吞下,繼而彎腰在雪中尋了個堅硬石頭,張開手示意給小女俠看,繼而朝著側方屈指一彈。
尖銳爆鳴猛然響起,漫天雪幕被貫穿出一束狹長空洞,石子貫穿數顆大樹后,繼而崩為碎屑,散于雪中。
小女俠粉唇微張,杏眼瞪得圓圓的,望著趙無眠不知在想什么。
趙無眠也是心底一驚,他本以為把石子崩進樹干里也就得了,但逼都裝了,只得硬著頭皮,云淡風輕道:
“其實,我未必弱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