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志?”尼姑秀眉蹙起,認真想了幾秒,也不知想了什么東西,又轉身默默走進莊園。
莊園內此刻早已亂作一團,當尼姑來至大廳時,六爺還躺在地毯上,幾個大夫正為他止血。
瞧見尼姑,六爺虛弱地睜開眼眸,繼而大喜,“尊駕可是小西天高僧?”
尼姑淡淡頷首,從袖口取出幾張銀票與票據,蹲下放在渾身是血的六爺身前,“這是今年的煤炭錢,麻煩施主盡快備貨。”
說罷她又默然轉身,便要離去。
六爺表情一僵,今年的小西天派來的使者怎么這么古怪,我TM都渾身是血躺這了,你問都不問一句!?
內心草擬嗎,六爺面上卻是飽含悲痛與誠懇,大聲道:“尊駕留步!令師派尊駕來此僅僅是為買煤?若尊駕能替我殺一個人,日后每年冬日,貴派無需操勞,我自會送上千斤煤炭!”
聞聽此言,小尼姑停下腳步,六爺心頭一喜,卻聽小尼姑偏過小臉,回首看來,粉唇輕啟回答:“近來晉地會有大事發生,師尊讓我踏入紅塵,看曉世間百態,再由我自行選擇幫助哪方,亦或繼續作壁上觀。”
六爺表情有些繃不住,這是什么意思?答應還是不答應?
小尼姑沒有詳細回答……她已經收回視線,自顧自地離去。
下人此刻才反應過來,對六爺附耳道:“六,六爺,她,她是觀云舒!武林公認的最強元魁!聽說不足二十歲就已經有了和十武魁媲美的實力。”
十武魁,也就是朝廷冊封的江湖高手,算是元魁的上位,武魁沒有年齡限制,誰強誰上,大都是能開宗立派的人物,當今三大派,六大宗的宗主基本都是武魁……當然,并不是指全天下就他們十人最強,畢竟還有不少強者壓根不鳥朝廷,因此自然不會接受什么武魁之名。
“什么狗屁元魁!?話都說不明白……”六爺郁悶得幾欲吐血。
觀云舒在屋外微微蹙眉,但還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動怒。
“施主,請問秦風寨怎么走?”她攔住莊園內一個侍衛,行了一禮,問。
侍衛被觀云舒的容貌與氣質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半響才指了指一個方向,“向北走,河曲通緝榜上就有王長志的畫像,他是秦風寨寨主……通緝令上有具體位置。”
“多謝。”觀云舒的表情并沒有多少起伏。
她當然知道王長志是通緝犯,也知道趙無眠不是王長志,她只是很好奇,趙無眠怎么會行俠仗義……他的刀法中隱隱透出一絲邪修的味道,如果她沒猜錯,應當是太玄宮所學。
太玄宮,乃江湖三大邪派之首……它為魁首,倒不是因為勢力最大,只是因為,這個門派是江湖頭號反賊……是為顛覆大離朝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猜錯了,畢竟她的閱歷也不甚豐富,小西天與太玄宮并沒有恩怨,兩派中人很少交手,而且趙無眠只出了一刀。
她決心去秦風寨看看,她相信那里會有答案。
就算沒有答案也無妨,路在腳下,她的道也在腳下,遇見一切不明白的事情都要親自去解惑,就是師父所說的歷練紅塵吧。
而等觀云舒遠去后,六爺止血包扎完畢,才有人提議道:“那我們現在,是找人報復?他不是想給礦工討公道嗎?我們就把所有礦工吊起來抽,引蛇出洞。”
六爺疼得冷汗直流,聞言更是翻了個白眼差點昏死過去,愣是讓他鼓起力氣一拳砸在那人臉上,“蠢貨!這么干了,以后誰還敢給我挖礦!何況就算引他出來,你有把握殺了他!?你上?”
那人捂著臉,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六爺這才道:“先按他說的做,隨后等我去趟太原……晉王出手,總不至于拿不下他……”
趙無眠策馬奔騰,吃飽喝足的白娘子也是盡情馳騁,速度太快,雪花拍打在臉上還有點疼,但趙無眠卻是禁不住大喝一聲,“念頭通達!暢快!”
此去一行,物資買了,俠也行了,就連秦風寨的事兒估計也能解決。
小西天是名門正派,那小尼姑如果去秦風寨見到那一票拐賣人口的土匪,定然留不得他們。
蘇青綺沒有騙他,秦風寨早已是殺人不眨眼的惡種聚集地,畢竟江畔村的村民是他們殺的,也是他們賣的……愛國的惡種也是惡種。
趙無眠狀態不佳,時間緊迫,沒空剿了他們……這就是一根刺一直埋在他心底,他本想等將洛朝煙送回京師后再親自上門除害,不想能在此地遇見一個名門正派的小尼姑。
那尼姑能躲開他那一刀,殺幾十號土匪自然也不在話下,不過佛門講究不殺生……
趙無眠攤開手心,一縷黑發繞著指尖隨風飄揚,隱隱帶著一抹幽香,讓他想起了小尼姑那長至小腿的黑發,琢磨少許,他輕輕搖頭,“帶發修行的尼姑罷了,她把那群土匪打暈了送官府也成,等日后再見到那小尼姑,問問就是。”
趙無眠順手行俠仗義一次,來回花的時間還沒十分鐘,白娘子也是日行千里的寶馬,很快就能回去,不過趙無眠為了提防有人跟蹤,愣是四環八繞,圍著江畔村繞了一個時辰,才在晌午回村。
村口一堆堆小土包上已經蓋上了厚厚的積雪,與人聲鼎沸的河曲鎮不同,江畔村只有一片死寂。
當然死寂,大部分村民都在土里埋著……趙無眠與他們素未謀面,卻已經為他們做了自己能夠做到的極限。
趙無眠在村口下馬,手按刀柄,牽馬進村,白娘子噴了個鼻息,輕踏蹄子,迫不及待想見到自己的小主人。
走了幾步,沒有瞧見綁在屋外的兩匹黑馬,趙無眠心底微凜,卻是敏銳地聽到旁邊小屋傳來動靜。
咔嚓。
趙無眠指尖將長刀彈出三寸,卻是洛朝煙推開窗戶,露出小腦袋,即便還不是一國之君,此刻也是一國公主的她露出明亮輕快的笑意,口中清亮,“這么快就回來了?有沒有受傷?你換了身打扮,我與青綺一時之間還沒有認出是你,還好你牽著白娘子。”
白娘子好似聽懂了又噴了個鼻息,眼里有點小驕傲。
“我們把馬藏起來了,”蘇青綺推門走出,卻是瓊鼻微動,“你身上有血腥味……”
趙無眠摘下斗笠,走進屋子,“等我喝口水再說。”
兩女一時之間沒有回答,而是多看了幾眼他的臉龐。
趙無眠換了身行頭,自然也仔細洗了把臉,如此才把臉上那些凝固的血污泥土盡數洗去,讓兩女此刻才能看清他的面容,估摸十八九歲,薄唇挺鼻,肌膚白皙,宛若從畫中走出的美男子。
雖然很好看,但兩女也不是看重外貌的人,很快移開視線,生火的生火,喂馬的喂馬,活像趙無眠的兩個小丫鬟,誰能想到她們一個是未來之君,一個是江南蘇家大小姐。
趙無眠還拿出兩只燒雞,“日后的苦日子多的是,此刻能享受一會兒是一會兒。”
說罷,趙無眠才簡短概括了一下河曲礦場的事,只是沒提小尼姑和秦風寨的事……畢竟他也摸不準那尼姑會不會去秦風寨幫他剿匪。
洛朝煙沒怪他自作主張去行俠仗義,只是琢磨少許才笑道:“安然回來就好,說來慚愧,這種事關百姓的民生大事本該由我來操心……讓公子費心了。”
蘇青綺倒是杏眼瞪圓了幾分,直勾勾盯著趙無眠的側臉看。
他居然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江畔村的慘狀是她第一個發現的,她是真心想剿了秦風寨,也真心想去河曲礦場救回村民,只是此刻當以洛朝煙的安危為重,才如此克制自己,時時警告自己該以大局為重。
這段時間她內心可謂一直天人交戰,此前她之所以想去河曲,不就是想去礦場?此前猶猶豫豫不敢說出口的話,不就是希望趙無眠能代替她去礦場一趟?
她并沒有說,但趙無眠已經替她做了。
趙無眠可不知蘇青綺在想什么,他一連喝了好幾碗水,又吃了大半只燒雞,才取出一個破布抱著的鐵劍隨手扔給蘇青綺,道:“鐵匠鋪買的,你先湊合用吧。”
蘇青綺抱著鐵劍,眨眨眼睛,小聲道:“多謝。”
洛朝煙則看向掛在白娘子身側的雪白長槍,“那桿槍……是碧波吧?宮中有所記載,當年靖難之役出現過的名槍,殺敵無數……”
“被晉王繳了,后來又賜給六爺了吧……你還看這些?”趙無眠抱著長刀坐在墻邊,偏頭看來。
“我喜歡讀書,小時候經常翻閱宮中典籍。”
“是嗎……”趙無眠拿起斗笠蓋住面龐,毫不客氣道:“累了,我睡會兒,等出發時叫我。”
自昨夜醒來直到此刻晌午,趙無眠都不曾休息過……這還不到十二個時辰,他便已經能夠做到殺伐果斷。
興許他便是天生的江湖人。
只是此刻閉上雙目,他還是能想到自己的父母,前世的朋友,手機電腦……媽的我剛配的4080s啊,還沒玩上黑嗎嘍呢……
但孤身一人身處異世,趙無眠只能壓抑住心中的諸多念頭……都是成年人了,沒必要心底有什么愁怨都顯露在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