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天沿山而建,建筑按重要程度依次向上修建,真珠舍利寶幢作為九鐘之一,最為珍貴,便擺放在最高處的琉璃塔塔頂,而在琉璃塔下方不遠處,便是小西天一眾僧人上早課,念誦經文的大殿。
小西天分文僧武僧,但無論文武,每日的早課都是必須要上的,否則還算什么佛寺。
跨過鳳凰山腳的石門,一路向上,踏過三千余石階,才算到了小西天正門,而自正門起,又需踏上千余石階才能直抵大殿,石階兩旁劃分各個區域……所以每天僧人都要爬不少石階才能抵達大殿上早課,也算是磨煉意志,以證佛心了。
要知道,就算是前世的泰山,其實也就六千余臺階而已……天天這么爬,文僧想必也是勇武過人。
大殿面積極為寬廣,呈正方形,可容納千人,這個面積,即便是當演武臺也是綽綽有余……盡頭則是數尊金質佛像,寶相莊嚴。
佛像前則擺著三個蒲團,正中與右側均無人,只有洞玄坐在左側,正對著遼闊大殿。
大殿也擺放著不少蒲團,稀稀疏疏坐了大概二十多人,都是小西天寺內的大師以及各自高徒,觀云舒也在其中,不過礙于輩分,只坐在弟子席位。
值得一提的是,在場有僧人有尼姑,但只有觀云舒一人留著長發,略顯怪異,但眾人早已習慣,并沒有在乎這種細節,瞧見觀云舒回來均是含笑點頭,打了招呼。
觀云舒端端正正坐在弟子位,腰桿挺直,環顧一周也沒瞧見洞文方丈,便問:“師父呢?”
“自你離開后,方丈便后腳下山游歷,至今渺無音訊……”洞玄微微搖頭。
觀云舒淡淡頷首,也便不再多言,洞文大師常道事必親躬,經常下山游歷江湖,這點世人皆知。
她靜靜聽洞玄與寺內各個大師討論起該如何處理聚集在寺內的那些個武林名宿。
與鳳凰山腳石門處那些連真性都過不去的雜魚不同,這種敏感時期還能被小西天放上山的江湖人,那都是在外聲名遠揚的一方巨擘。
謠言因為是從寺內散出去的,江湖內外不少人都信,如今這群江湖名宿來此,希望能觀摩一下第二件九鐘,開開眼界。
小西天拿不出來,他們便說那就折中一下,由你小西天舉辦一場武林大會,由在場諸位豪杰分個勝負,贏者登上琉璃塔感悟九鐘,事后他們便可動用自身的影響力,助小西天澄清此事,乃至多加宣傳這個所謂的武林大會。
無論是劍宗還是武功山都不曾開過先例,如今你小西天率先做此事,定然引得江湖震動,引得無數苦于無法突破的江湖豪杰來此……這都是人情,也就是人脈。
只要小西天能繼續開展武林大會,日后無論是一年一屆,亦或是三年一屆,都可引得武林上下蜂擁而至,豈不是一件武林美事?長此以往,小西天的江湖聲望定然遠超武功山與劍宗,成為天下第一宗。
這群武林名宿的提議看上去很美好,但歸根結底還是借著謠言的由頭,逼迫小西天給他們一個觀摩九鐘的機會。
是個有骨氣的宗門都不會受此等屈辱,這無關利益,就是單純的身為武者的自尊。
我自己舉辦武林大會,可以,但你以謠言要挾,以此逼迫,不行。
若是換做武功山,只消一句‘不揍你,我念頭不通達’,當即就能擼起拳頭揍人。
若是劍宗,便是一句‘你是哪根蔥,也敢讓我自證?’,繼而拔劍砍人。
但小西天不同于劍宗與武功山,他們吃的就是慈悲為懷,普度眾生這口飯……往常都提倡這八個字,結果如今關乎自己利益,立馬就把這些人全部武力驅逐,那豈不是自己打自己臉?
這跟宗門主旨脫不開關系,往深了說,這就是小西天這群修佛的‘道’。
所以也就只能人善被人欺了。
因此洞玄與各個大師所倡都是懷柔政策,但觀云舒半點瞧不上,她還是琢磨著她的辦法最好用……即把這那群叫囂的家伙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打趴下從山上扔下去。
討論有一陣兒也沒拿出個具體章程來,便有人提議道:“如今他們是鐵了心想感悟寶幢,不如我們順水推舟,采納他們的提議。”
聞聽此言,觀云舒當即柳眉微蹙,一下子就火了,這是什么軟蛋話?
她駁斥道:“開了先例,那日后誰都能拿這個由頭逼我們舉辦一次比武大會,你這小西天莫不是紅塵女子,誰都能欺辱?先把散布謠言的那人揪出來才是根本。”
這話顯然是極為不尊師長,但在場諸位大師沒有一人生氣,只有這些大師的門下弟子略顯不滿。
有人嗓音溫和,“所謂佛道,歸根結底,便是講究一個‘釋’字,真珠舍利寶幢乃是我寺立足之本不假,但太過看重,緊握不放,將對其有意者均視如蛇蝎,終究難以在佛道走得長遠。”
有大師接著提議,“雖不能將其拱手讓人,但稍加放手也無妨,便如他們所言,一年舉辦一次比武大會,勝者可感悟真珠舍利寶幢,長此以往,我寺江湖名望定然日益壯大,執武林之牛耳恐怕也并非幻想,如此也算名利雙收。”
“你妥協這一次,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聽見這話,觀云舒被氣得呼吸都有點急促,
“我們當然可以舉辦武林大會,但決不能是被逼無奈……這個提議可解此次之危,那下次呢?明年他們以同樣的法子要求我們一年舉辦兩次武林大會,而后三次,四次,一次次提出要求,我們就要一次次滿足?到了最后,是不是連宗門都要拱手讓人?”
有人搖頭,“只是舉辦一場武林大會,于我等而言,并非難以接受的事,若是他們提出的要求更加過分,那自有相對應的法子……未來之事,未來再談,。”
此話一出,那些對觀云舒的態度有些不滿的弟子們也都有點不太認同自家師父,遲疑道:“弟子覺得觀師姐言之有理,我等也是三大派之一,豈能任人如此欺辱?”
“修佛修的都糊涂了……”觀云舒則微微深呼一口氣,淡淡自語,爭執是此刻最無用的東西,靠言語是說服不了他們的。
此前她就隱隱覺得,小西天的長輩們似乎都太過淡然,總是一副不愿在世俗多浪費心力的模樣,她曾以為佛法高深后,自然也就是這般不愿被世俗侵染的清高,但此刻她才深知……清高是清高了,但處理不了實事啊,都被人騎到頭上了還一副懶得與他們計較的姿態。
還不如趙無眠,至少要有人敢這么對他,他定然會狠狠拿刀砍上去,就像他禍水東引蒼花樓……這才合觀云舒的心意。
于是她不再與之計較,長身而起,行了個弟子禮,“弟子的友人應當快上山拜訪……我去接待,先行告退。”
此刻,一直默然不語的洞玄才微微抬手,問:“云舒可有辦法?”
觀云舒的確有想法,小西天不是不能用武力趕走那些個所謂的武林名宿嗎?那她喬裝打扮,先下山把真性揍一頓,偽裝成第一次來小西天的江湖游俠兒,而后主動找這些江湖名宿的事兒,以此為借口把這群蟲豸全部扔下山。
等先解決了這群蟲豸,再好好追查到底是誰放出了假消息,以及追查寺內的細作……
但這話顯然是不能公之于眾的,因此她只是淡淡哼了下,“弟子愚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洞玄帶著淡淡的笑意,輕輕揮手,態度一如既往地溫和,“我們還需繼續商討此事,一時半會難以脫身,伱且去辦自己的事吧,小西天景色絕艷,可以帶著你的友人多逛逛,便如五臺峰,那里地勢險峻,卻能自高而下將平陽一覽無遺,夜景極佳,不過登山拜訪的一眾江湖友人也在那里,切記莫要起了沖突……”
觀云舒離去的腳步微微一頓,這話的意思是?
就在此時,一個同觀云舒一樣帶發修行的小尼姑卻是步履匆匆,直入大殿,口中驚慌道:“打起來啦,打起來啦,五臺峰的貴客們打成一團,還見了血,眼看都要出人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