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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血染佛寺(中)

  五臺峰乃小西天用來待客的地方,景色秀麗,屋舍干凈。

  其中一間寬敞堂口已被近來上山的江湖名宿作為開會之地,此刻這里高朋滿座,熱鬧紛紛,他們自知擰成一股繩才能撼動小西天這個道理,自是團結,基本大多時間都聚在一起,常常組織起來去給小西天施加壓力。

  除了少數不合群的人,例如北境槍葉萬倉,劍宗舵主楚長東之流。

  不過少幾個人也無妨,就算人不在,名頭還是能用一用的,這不,小西天都被他們逼得開了好幾天的會,眼看勝利在望,每人均是面露笑意。

  主位之上,則坐著個鶴發童顏,仙氣飄飄的老道士。

  凌虛老道程自在,武藝雖比不上北境槍葉萬倉,但活了八十歲,半只腳都入土的年紀,江湖資歷在場無人能敵,加之他比所有人都提前三個月來了小西天,對這里更為熟悉,也就坐在主位,當個話事人。

  他本人并非武功山道士,早年乃是北戎宮內負責摘抄各地搜尋而來的武功秘籍的文官,而后北戎被太祖高皇帝驅趕至草原,而他就是個抄書的,殺了也無用,太祖高皇帝也便為他恢復了白身,給了盤纏讓其回鄉,以顯太祖高皇帝仁德,如他這樣的人還有許多。

  但程自在不同,他有個過目不忘的本事,已將這些年抄錄的武功秘籍盡數記住,便想習武入江湖為自己爭得名利,可惜他不是黃裳,沒那么逆天的武學天賦,習武數十年,硬是靠著中正平和的道家頂尖內功,用時間硬生生將自己堆料堆成宗師,但也就僅此而已。

  這也是他被稱為凌虛老道的緣故,但武功山是不認他這個道士的,因為他眼看自己天賦不行,就走了一條靠著武功秘籍各處結交江湖俊杰的路子。

  即有事沒事就把武學教給天賦不錯的年輕人,有人前來討要武功他也毫不吝嗇,傾囊相授,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武功山功法,自家核心武功都被傳得世人皆知,自是惹得以武功山為首的宗門極為不喜,當初屠子翎所用的太極云手,也是自凌虛老道之手流傳而出。

  但此招有利有弊,他雖被九大宗門嫌棄,但也是桃李滿天下,徒弟,好友,拜把子兄弟,近乎遍布江湖,拜此所賜,他在江湖上的小日子過得其實還不錯。

  只是如今八十多歲,起起落落中,世間該體驗的東西他基本都體驗過了,他也就只剩下一個執念……活下去。

  靠著道家內功,他表面看上去還不算太老,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已然壽算無多,滿打滿算最多十年。

  十年,看似很長,實則彈指一揮間,他才將目光放在了‘溝通天地之橋’上……根據記載,不少武者溝通天地之橋后,都能活到150歲左右。

  程自在有自知之明,他天賦不行,不靠九鐘根本不可能溝通天地之橋,而目前已知的三件九鐘,都在三大派手中……劍宗不敢惹,武功山又和他有梁子,三大邪派估摸也有一件,但他哪敢接觸,那不就只能將心思放到處事最為溫和的小西天身上了?

  為此他才拜訪小西天,但要是誰來都能以‘壽元無多,借之突破’為由感悟真珠舍利寶幢,開了這個先例,那小西天的石階怕是要被江湖人踏破了,因此小西天嚴詞拒絕多次,可凌虛老道就如狗皮膏藥,怎么都不走,小西天沒辦法,只能將他擱在五臺峰悉心待客。

  如今有謠言相傳小西天得了第二件九鐘,凌虛老道瞅準機會,書信幾百封散向江湖各處,引得不少他在江湖上的好友來平陽給自己鎮場子,一同給小西天施壓。

  他端著茶杯輕抿一口,而后才輕撫胡須,微微一笑,“小西天內諸位長老乃是真高僧,即便我等如此刁難,也是以禮相待,待諸兄面見真珠舍利寶幢,細細參悟過后,也當幫小西天高僧揪出是誰背地里傳播謠言,亂其佛寺。”

  這話聽個樂也就得了,這群家伙要真有這么良心,就不會用這種下賤手段。

  “理應如此,只是近來晉地真不太平。”凌虛老道摯友,抱劍門掌門康光元雙手輕放在太師椅,椅子旁靠著一柄白鞘長劍,微微搖頭,

  “我收到程前輩的信后,馬不停蹄趕來晉地,路途常聞嫡公主之事,待我等感悟九鐘,有所突破,恐怕也該想法子插手……要我說,往日多有承蒙晉王照顧,不如想辦法抓了嫡公主……”

  抱劍門不在三大派,六大宗之列,但體量也算不小,在西涼很有影響力,算是西涼小霸主。

  話音未落,又有一人微微擺手,乃是太原王氏少主,王善安,他端著茶杯,雖年紀輕輕,但他一有動作,在場所有人均閉口不語,等著他說話。

  “我收到來信時,太原可是發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幻真閣其中三位弟子叛逃,搶了王爺的碧波,又當眾刺殺王爺門客,為此王爺還查封了幻真閣在太原的分舵,但叛逃弟子卻是遲遲沒有抓到……嫡公主的事,風險太大,若是沒站好隊,說不得就是滿門抄斬的下場,若真想拜入王爺門下,還不如抓他們三,倒是容易些……”

  太原王氏,乃晉地數一數二的世家,體量僅比燕云裴家和楚地許家小一點……具體就是體現在,只有王家家主沒有溝通天地之橋,不是武魁級別的高手。

  所以王家主聽聞小西天有了第二件九鐘,才派自己的兒子過來瞧瞧。

  太原王氏可是小西天背后的大金主,每年的香火錢可都是以萬兩為單位,在場眾人都猜測小西天之所以猶猶豫豫,恐怕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在此。

  王善安知道小西天是被冤枉了,也知道程自在等人是在干什么不要臉的行當,他本來也沒指望這能以此感悟九鐘,否則來的人就應該是他爹,但這些天過去,小西天居然任由他們鬧騰,才讓他看到了點希望……若當真事有可為,讓王家家主有機會溝通天地之橋,那太原王氏也可一飛沖天,成為晉地第一世家也不在話下。

  有希望,那自然就要試試。

  王善安也只當自己家每年給小西天這么多香火錢,那他們幫自己父親溝通天地之橋,也該在情理之中。

  不過王善安離開太原時,趙無眠還沒搶馬,因此他對于之后發生的事還一點不知,若他知道口中那幻真閣的叛徒當著全城百姓的面搶了晉王的馬,那他定然是萬萬不敢將主意打在趙無眠身上。

  因此見他開口,當即有人奉承笑道:“搶碧波,刺殺晉王門客,聽上去是勇猛過人,但細細品來,也只有一個勇氣能拿得出手吧?碧波我記得乃是晉王賞賜給曾經在他手下打過仗立過功的老兵,那老兵后來經商賣煤,沒什么武力,在場諸位豪杰誰若想要,都能隨便搶來,至于刺殺晉王門客……若他們真能刺殺成功,怎么會讓消息流傳出來?”

  聞聽此言,在場眾人均是心底點頭,凌虛老道也是呵呵一笑,“他們之所以還未落網,歸根結底只是沒遇見諸位豪杰,倘若他們出現在我等面前,當即綁了獻給晉王,也是大功一件。”

  凌虛老道話音落下,屋內頓時笑聲不斷。

  就在此時,一道狹長的黑影忽的籠在屋內,讓屋舍眾人的笑聲嘎然而止。

  黑夜未至,此刻黃昏,深紅的夕色透過門窗,斜斜灑落屋內,門框在屋舍地磚上印出一道長方形的深紅色澤,既然有陰影,那就是有人來了。

  屋舍眾人偏頭看去,只看一位身著蓑衣,頭戴斗笠的江湖客站在門口,挺拔的身影幾欲遮擋了所有霞光,身處背光的緣故,在場眾人甚至都看不清此人衣物的具體色澤,只有一片漆黑,唯一一點異色便是江湖客手背肌膚的白色……骨節分明,五指修長的大手放在腰間,略顯隨意地搭在刀柄上,順著向后看去,刀鞘又被黑布纏著,看不清樣式。

  江湖客一言不發,站在門外,深紅的霞光爭先恐后順著此人周身各處縫隙擠出來,向屋內散去,宛若粘稠的血跡,單單此人出現,便憑空升起幾分肅殺之感。

  在場眾人雖行為卑劣,但卻是實打實混江湖的老油子,見此場景,無需多言也能明白一個事實。

  來者不善。

  凌虛老道作為被推選而出的話事人,不著痕跡瞥了眼王善安,不愿在王家少主前丟了面子,便率先開口,氣定神閑道:“這位小友既然能出現在這里,那想必也是小西天的貴客?”

  聽凌虛老道提起小西天,在場眾人那因氛圍而緊繃的心情又舒暢開來……這里可是小西天,江湖三大派之一,誰敢在這里殺人?誰敢在這里鬧事?

  別看他們這些天如此鬧騰,但至少表面上對于小西天的尊敬可是一點不少,他們深知,玩玩這種道德綁架的東西也就是極限了,若真敢有人敢在外表露出一點對于小西天的敵意,不善,那就只有被當場打斷雙腿扔下鳳凰山的下場。

  聞聽此言,蓑衣客只是默默踏進屋子,長靴上的積雪隨著步伐颯颯抖落,他于房屋正中央站定,環視一周,而后口中平淡道:

  “要么滾下山,要么,我將你們扔下山……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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