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冷風徐徐。
洛朝煙就站在屋舍外,微微點起腳尖兒,小腦袋透過窗戶朝屋內看去,眼神擔憂,但瞧見趙無眠干脆利落解決康光元后,又是一愣,眼前微亮……她不是武者,看不懂這招的門道,只覺得趙無眠一招一式都好生厲害,江湖廝殺也是賞心悅目。
她八歲前住在宮中,苦悶寂寞,去歸玄谷求學之后,則待在谷內學醫制藥,十八年人生如此匆匆而過,如今跟著趙無眠來到小西天,才終于有了一絲‘入江湖’的感覺,她對于這種新奇體驗還有些興奮。
真好小尼姑則搬了個小板凳,也在朝里面看去,見狀小臉更是極為興奮,恨不得站在屋內的人是她,如此才能好好把這群欺負小西天的家伙揍一頓出出氣。
楚長東抱著劍躲在暗處,受趙無眠之命保護洛朝煙,但瞧見屋內情形也是眉梢輕佻,略顯錯愕,趙無眠方才所用并不是什么刀法劍法,壓根沒章法,卻還能如此簡單殺了康光元,就和割草似的,可見他至少也有了宗師的水平。
那康光元說是宗師,但就是被吹的,要真有宗師的水平,還能被趙無眠一招解決?
他連游君武,燕九都不如。
趙無眠一路行來,打得不是元魁就是藩王心腹,可謂出場就打高端局,眼界高了,武藝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對付連宗師都不到的武者,可不就是一招的事情?
不過洛朝煙擔心這群不要臉的江湖人待會兒群毆趙無眠,為防萬一,還是把小西天的人叫來為好,有觀云舒在,趙無眠肯定不可能被追責,因此她歪頭想了想,便俯身壓低聲音對小尼姑說:
“趙……蘇煙然為你出了氣,但他只有一個人,寡不敵眾,你快去大殿找你家觀師姐來幫忙,不過切記,不能說出我們兩人是你觀師姐的朋友,否則她肯定要受罰。”
在小西天鬧事,還殺了人,顯然有損小西天的江湖威信,自然得把殺人者抓起來以儆效尤。
倘若所有人都知道殺人者是小西天大師姐的朋友,那這事兒便難以掩蓋。
而到時候觀云舒裝作不認識,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趙無眠抓起來關進大牢,背地里再偷偷放出來,這事也就過去了,這也是趙無眠有恃無恐的根本原因。
他在小西天可是有尼姑罩的。
洛朝煙與觀云舒不熟,但料想觀云舒應當不至于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我曉得……”小尼姑聞言也是心底一凸,她壓根看不出來誰厲害,只覺得屋內烏壓壓一群人,的確很有壓迫力,因此連忙從小板凳下來,就大步朝大殿跑去搖人。
楚長東聞言不由側眼打量了眼洛朝煙,暗道這位蘇小劍主的朋友也是個心黑的主兒……咦?但聽聲音好像是個女子,走江湖還帶在身邊寸步不離,不是紅顏那也是意中人。
念及此處,他不由摸了摸自己懷里的《后宮秘史》,有紅顏,那就不用擔心蘇小劍主討要他的至寶了……如此甚好。
而后他才更加凝神關注四周,確保這位蘇小劍主的紅顏萬無一失。
屋舍之內,抱劍門掌門康光元癱軟在地,血水已流成一大攤,儼然沒了生氣。
場中死寂,落針可聞。
趙無眠站在正中,打量了在場所有人一眼,康光元這不是宗師的弱雞都能坐在靠近主位的椅上,那想來在場眾人能有宗師實力的武者定然不足三指之數。
這也是自然,宗師可不是什么爛大街的貨色。
于是趙無眠便側眼望著坐在主位的凌虛老道,他還記著楚長東所言,這事之所以鬧得這么大,歸根結底還是凌虛老道動用人脈,以謠言為由給小西天施壓,即便沒有這個謠言,只要凌虛老道還有這個念頭,那他便總能找到機會再行此舉。
雖然事情之所以發展到這個地步,歸根結底還是小西天的高層‘心善’,不愿動用強硬手段才會被凌虛老道如此施壓欺辱,所以即便殺了凌虛老道,也是治標不治本。
但趙無眠又不是小西天中人,他是為了盡快找到投毒太子之人,也是看在觀云舒的面子上才會來此,管他什么治標還是治本……殺了凌虛老道,即便是治標,那趙無眠也已是仁至義盡。
來的路上他便朝楚長東打聽過凌虛老道的來歷,的確有宗師水平不假,但如今年過八十,半個身子都入土的年紀,一身實力還能發揮多少?
瞧見趙無眠朝自己看來,凌虛老道頓時心頭一跳,暗道果真碰上了硬茬子,當即就想跑,能在江湖混到八十多歲還不死,憑的就是一個‘茍’字。
但趙無眠明顯不可能善心大發放他離去,因此他強裝鎮定,猛地一拍木桌,桌子當即四散而飛,怒道:“此子下手果決,草菅人命,明顯就是奔著要我們命而來,那我等也不用講什么江湖道義……一起上!”
在凌虛老道拍碎木桌之際,周圍一眾江湖人便以重踏地磚,朝趙無眠飛掠而來。
在屋外的洛朝煙心頭一緊,便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瓷瓶,打算直接投毒……反正趙無眠百毒不侵,傷不得他,而后她的動作一頓,眼中浮現幾分錯愕。
透過窗戶看向,屋舍寬闊,但終究是說話的地方,又能寬闊到哪里去?因此凌虛老道話未說完之時,就已有距離較近的兩人率先來了趙無眠身邊。
其中一人乃是王家少主王善安,他今年二十二,正是血氣方剛,持才傲物的年紀,本身所學盡是頂尖武功,本身他也瞧不上康光元這等三腳貓的劍法,如今被趙無眠找上門砸場子,心頭自是不服,當即沖在最前面。
他手持一柄長橫刀,殺機四伏,刀勢如山,悍然砍出。
另一人則是方才嘲諷過趙無眠的錦袍男子,他不帶兵刃,寬大袖口遮住雙掌,料想是拳掌高手。
趙無眠單手握著刀鞘,瞧見兩者,心想這群江湖人能被小西天以禮相待,顯然還是有東西的……不過還沒摸到宗師的邊。
瞧見趙無眠一動不動,在場所有人均是心中微凝,暗道這兩人的實力已經是在場除了凌虛老道外的最強者,只要他們能將這蓑衣客纏住,他們便能找到破綻一擁而上,所謂雙拳難敵四手,還怕殺不掉此人?
但下一瞬,趙無眠抬手拔刀出鞘,只聽‘嗆’的脆響,一抹銀白刀光當即出現,眾人只看一抹亮光閃過,王善安手中橫刀瞬間向后倒飛而出,插進墻中,震顫不止。
王善安本人更是一臉驚駭,待反應過來時,他方才持刀的虎口已經龜裂出血,整條手臂被趙無眠此刀的力道震得顫抖不止,向后無力聳去。
眾人還沒看清趙無眠此刀是如何砍出,趙無眠便已經抬起拳頭,一拳砸在空門大開的王善安胸腔之上。
只聽‘砰’的悶響,王善安衣袍微鼓,耳中傳來幾聲骨裂聲,而后大腦發昏,耳朵長鳴,眼前一黑,身形便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飛。
身后有人反應過來,連忙抬手按在他的后背,助其卸力,愣是向后大退數步才緩去王善安身上的力道,打眼看去,他已是腦袋一歪,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此時華袍男子已至趙無眠身后,瞧見他的注意力被王善安短暫吸引,當即暗道一聲‘破綻’,而后一記炮拳砸來,拳頭與寬大袖口一經接觸,當即發出‘啪’的悶響,錦袍袖口當即寸寸斷裂。
趙無眠沒有回頭,長靴猛踏地面,卻是一腳踩在康光元的長劍劍柄處。
長劍受此力道,瞬間自地面彈起,銀白劍身在空中一個旋轉,朝錦袍男子扎去。
華袍男子冷哼一聲,抬手便一掌拍開長劍,注意力卻是絲毫不敢因此松懈,緊緊盯著趙無眠的身形。
他的應對措施沒有半點問題……只是低估了兩人的實力差距。
擦擦————
一抹銀線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閃而過,而后卻看趙無眠雖背對著華袍男子,但不知為何突然收刀入鞘。
咔——
長刀入鞘發出一聲輕微細響,而后華袍男子瞬間尸首分離,斗大頭顱沖天而起,血光四濺。
華袍男子面上神情還帶著一絲驚駭錯愕,顯然在將死之際感受到了趙無眠此刀之快……但他躲不開。
趙無眠并未猶豫,一刀收鞘后直接重踏地面,地磚當即炸裂開來,身形忽的消失。
其余圍剿上來的江湖名宿周身宛若被一抹銀光抹過,下一瞬便忽的癱倒在地,不是斷手斷腳就是腦袋分家,宛如清風拂過,了無痕跡,卻是傷人奪命,短短一眨眼的時間,屋舍內便已遍布血腥味。
如此驚悚畫面宛若一柄重錘敲在還未來得及上前之人的心頭,以他們的實力,居然連發生了什么都看不太清。
實力被碾壓,小西天的高僧短時間還來不了,這蓑衣客在佛門圣地殺起人來更是不帶手軟。
直到此刻,他們才恍然想起趙無眠進屋時,所說的那一句‘待會見了血,出了人命,可別哭著求小西天護佑。’
這哪是什么狂妄之語……這就是實打實的通告啊!
念及此處,在場所有人均是頭皮發麻,脊背發涼,寒意宛若侵入骨髓,滲入心尖兒。
此刻沒有援軍,也不能指望趙無眠大發慈悲放他們一命,身份高貴與否更是毫無用處,眼前這人壓根不在乎,君不見王家少主他揍起來都不帶眨眼的嘛?
此刻也如凌虛老道所言。
‘江湖人遇了事兒,歸根結底也就‘橫豎’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