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洛朝煙,離開別院。
走了沒幾步,便看觀云舒的小師妹,也就是去大殿通風報信的小尼姑懷里正抱著什么東西,神秘兮兮,左顧右盼,借著別院周圍的植被,鬼鬼祟祟朝別院靠近。
“你不是說你的院子一般沒人來嗎?”趙無眠偏頭看向觀云舒。
觀云舒柳眉微蹙,形如鬼魅出現在小尼姑身后,單手提起她的衣領,與她對視,“你過來做什么?”
“呀!師,師姐!?”小尼姑面容錯愕慌張,但一瞧見觀云舒當即便松了口氣,而后雙手舉起一個被黑布包裹的長方形物什,天真道:“蘇哥哥幫咱們把那群壞人都打跑啦,我就想找個東西報答他呀,然后之前在我提起《尼姑……”
話未說完,趙無眠當即大踏步上前,一把拿過她手中的《尼姑艷史圖畫版》,“你怎么把這玩意偷出來了?”
“我覺得你當時聽我說時很感興趣的樣子,所以就從師姐抽屜里偷出來啦”小尼姑瞧見趙無眠當即咯咯直笑,“我就知道觀師姐肯定不可能把你關進大牢,你果然在這兒,我真聰明!”
“你們小西天的自戀是一脈相傳,還是伱把小丫頭教壞了?”
觀云舒眉梢輕蹙,沒搭理趙無眠,她放下小尼姑,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送了東西就回去吧,我和你蘇哥哥還有點事要處理,莫要聲張。”
大冬天的夜晚極冷,小尼姑被凍得小臉通紅,聞言在觀云舒和趙無眠的身上看了看,忽的想起了《尼姑艷史》里的情節……嗯,也是尼姑和男人大半夜往外跑,然后碰見同門師妹,便說‘有事處理,莫要聲張’。
在書里,這好像是叫偷情……
念及此處,小尼姑不知為何頓時興奮起來,拍拍平板胸脯,“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讓別人知道師姐和蘇哥哥偷情。”
觀云舒臉色微僵,下意識瞄了趙無眠一眼,而后又提起小尼姑的后衣領,咬牙切齒,“你從哪學的這種污言穢語?”
“小孩子又不懂事,我們還有正事要辦。”趙無眠幫小尼姑說好話。
觀云舒深呼一口氣,才拿趙無眠沒辦法似的放下小尼姑,又從懷里取出手帕輕柔為她擦了擦被凍出來的鼻涕,“快回去吧。”
趙無眠側眼看她,很少瞧見觀云舒這么溫柔的時候。
小尼姑‘嘿嘿’一笑,小短腿麻利得跑去,順著石階不見了蹤影。
觀云舒看向趙無眠,“那是什么?”
趙無眠連忙把小黃書塞進懷里,“閑書,我家醫女喜歡看書,我便托這位小師父給我取一本書解悶,沒想到她居然偷了一本。”
觀云舒杏眼瞇了下,卻是道:“又是圣上,又是你家醫女,你對她的稱謂還挺多。”
“你關注點怎么總是這么奇怪?”
根據小甲蟲撞擊的方向,葉萬倉已經不在五臺峰附近,但料想還在鳳凰山上。
但小西天守衛森嚴雖不似王府,但兩人也不可能如王府那晚磨磨蹭蹭半個時辰才爬百米,否則等爬到目的地,葉萬倉估摸早就談完事回屋了。
此刻自然是越快越好。
不過有觀云舒這個小西天大師姐在,自然不用再如王府那晚鬼鬼祟祟,心驚膽顫地潛入。
她一路領著趙無眠直奔葉萬倉所在地。
石階兩旁立著石柱,其上點著燈籠,昏黃燈光宛若長河般鋪灑在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之上。
“這么多天過去,你們小西天自己就沒有一點關于這個細作的線索?”路上,趙無眠偏頭問道。
“琉璃塔乃小西天重中之重的要地,能知曉其內防衛細節的人,至少也是我這種真傳弟子。”觀云舒淡淡搖頭,“而除了防衛輿圖,我們沒有任何線索。”
無論在哪個時代,間諜都不太好排查。
趙無眠沉吟少許,又問:“葉萬倉又是什么來路?”
“幽州人士,師傳十武魁之一的槍魁,但十年前不知為何與槍魁分道揚鑣,自立門戶,活躍在西涼,晉地,燕云一帶,打出了北境槍的名號,劉約之曾邀請他為晉王效力,但被婉拒……”
觀云舒微微一頓,而后凝重道:
“俗話說拳怕少壯,棍怕老郎,葉萬倉四十多歲,正值壯年,自小跟隨槍魁習武,即便后來分道揚鑣,叛出門戶,但也盡得槍魁真傳,使得一手極其霸道的天羅槍……凌虛老道八十多歲,說是宗師,但實戰能力也就和游君武半斤八兩,可葉萬倉可不同……若是真打起來,十個凌虛老道也接不住他三招。”
趙無眠略顯驚訝,雖然劉約之當初差點刺死他的蘇小師父,讓趙無眠恨不得直接砍了他的腦袋,但趙無眠也不得不承認劉約之確實是個人物……能被他拋出橄欖枝的武者,怎樣都不會太差。
觀云舒又給出如此高的評價,想來葉萬倉至少也是個一流宗師。
“如此說來,他多半還真到了關隘,只差九鐘感悟天地便能溝通天地之橋,所以才來小西天。”
“是有這個可能,方才你不在,他就想直接抓了你家醫女移交師叔,顯然是想討好我們。”觀云舒微微頷首,“不過他跟凌虛老道一起待了三個月,保不齊有什么問題,還是先跟蹤為妙……”
話還沒說完,趙無眠便抬起手,“不用多說,肯定是要揍他一頓的。”
觀云舒斜眼看他,而后又移開視線淡淡警告道:
“待會兒若是有什么異狀,切記不可沖動,你傷勢未愈,真打起來,要是死在這兒,我可無顏再見你的小醫女。”
趙無眠呵呵笑道,“自然,我惜命的很,而且我要是死在你面前,我都怕你當場接受不了現實直接昏過去。”
觀云舒柳眉蹙下了,默默向前走,不想和他說話了。
觀云舒的住所比較偏僻,快走了幾百米也不見人煙,想來和她的性子有關,沿著石階走了一陣兒,身著僧袍的小西天子弟便漸漸多了起來。
他們瞧見觀云舒均是行半手禮問好。
觀云舒也一一回禮。
而后他們才看向趙無眠,試探著問道:“這位是?”
“方才把貴客砍了個遍的家伙。”觀云舒不知怎么還有點小生氣,語氣很是不好。
聞聽此言,和尚們均是面露錯愕,不可置信。
趙無眠不是應該在大牢嗎,怎么就這么堂而皇之走在外面?
趙無眠抬起手,語氣無奈中帶著不甘,“我被喂了軟骨香,正被壓去見洞玄大師,你們師姐果真不愧是第一元魁,方才爭斗差點給我腿打斷。”
觀云舒側眼看向趙無眠,這家伙說著一定要讓她打誑語,但每每和她一起行動,總是主動替她說謊。
和尚們并未起疑,只是略顯后怕地看了眼觀云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而后才雙手合十,朝趙無眠彎腰行禮,
“施主解我小西天大憂,在此謝過,洞文大師不喜殺生,所以施主定不會有事,待明日早課,我等一定為施主求情,還您自由。”
恭恭敬敬說完,和尚們又看向觀云舒,估摸是想求情,但猶猶豫豫,就是沒膽子開這個口,只得告辭離去。
沿途碰見不少小西天弟子,大都是這個模板。
不過他們的閑聊聲倒是被趙無眠聽了去,大多都是“太子說不定是被人下了毒,要是我們能獻上真珠舍利寶幢,是不是也能當個國教?”這種類似的話。
趙無眠微微一愣,一個兩個這樣說還正常,畢竟洛朝煙這事兒鬧的如此之大,有這個念頭也無可厚非,但沿途行來,這些和尚怎么都是這個想法?
要知道人與人若想相互理解,有時候比人與豬相互理解還困難。
想要觀念統一,必定要有人傳播擴散……
他沉吟片刻,有心想把這事往細作身上扯,但小西天弟子有想讓小西天當國教的心思也很正常,人之常情,嚴格來說這也稱不上什么疑點。
觀云舒偏頭看來,“怎么了?”
趙無眠回過神來,微微搖頭,轉而道:“和尚們倒是恩怨分明,你們小西天高層那么窩囊,我之前還一直以為弟子們也大差不差。”
“我既是小西天的弟子,也是高層。”觀云舒心情似乎挺好,淡淡說罷,又轉而耐心道:
“洞玄師叔自知你替小西天做了惡人,才會派我全權看管你,待會兒我可以帶你去大殿尋他,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都有的商量,就算你想讓小西天支持你家醫女,也不是不能談……”
觀云舒話還沒說完,趙無眠便道:“那我想讓你還俗呢?”
觀云舒微微一愣,而后雙手抱住自己的胸脯,做出一副防備模樣,冷冷斜視著趙無眠,“下流的登徒子。”
“只是讓你還俗,又沒說和你成親,我看下流的人是你才對。”
觀云舒加快了步伐,本來還不錯的心情又被趙無眠氣壞了。
不知何時走至一處圍欄旁,再往前便是深山之內,不見一絲燈火,目之所及只有夜色,積雪,樹林。
兩人對視一眼,繼而默契尋了個無人的角落,熟練披上提前準備的白袍,打扮與當初王府之行如出一轍……一回生兩回熟。
而后身形一個起落便躍進山內,消失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
鳳凰山遼闊無邊,小西天也只是占據了其中一部分,倒不是不想擴大地盤,純粹是山勢險峻,大多地方不宜居住。
兩道白影形如鬼魅,卻在險峻山間如履平地而行,恍惚看去好似人影,但當細細打量之后,又頓感這不過是晚風掀起的點點雪霧。
觀云舒側眼瞥了眼趙無眠,心想他的輕功倒是長進不少,可謂一天一個樣,此等進步速度足以讓世間任何天才自慚形穢……
這里顯然不可能有小西天的高手,兩人全速前行,不一會兒瓷瓶內的小甲蟲便不動了。
趙無眠拉了下觀云舒,兩人當即極為熟絡地往雪里一趴,與周圍雪景融為一體。
抬眼看去,此地乃是一處小山坡,周圍滿是遍布積雪的樹木,月光垂灑而下……但壓根沒有人啊?
兩人對視一眼,略顯驚疑,趙無眠取出小瓷瓶,卻看小甲蟲開始拿腦袋往瓶底拱,但瓷瓶顯然不是它能拱開的,拱著拱著它就翻了個跟頭,而后爬起來繼續往瓶底拱。
趙無眠收起瓷瓶,頓時了然,壓低聲音,“這下面有密道,葉萬倉果真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