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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無歸

  半晚上的時間趙無眠與觀云舒便看完了一整本《竹影記》,回去的路上,觀云舒稍微落后趙無眠幾步,望著他的背影,眼神還有幾分恍惚。

  她心想自己是著了魔不成?有這時間,去睡會覺,去練會武,亦或是干什么不好?非要在佛寺和一個男人躲在竹林里看了一本講男女之事的閑書……

  但話雖如此,觀云舒細細琢磨,卻是恍然驚覺,自己心底居然一點也不后悔,反而還隱隱期待著等以后再和趙無眠偷摸看書,亦或是偷偷摸摸干些其他的事情。

  心底更多的是疑惑……這明顯不太正常,她從前哪里會這樣做?

  因此小尼姑蹙著眉頭,開始剖析自己的內心,心想到底是從哪里開始變得不對勁。

  總不能真讓趙無眠私底下去看什么所謂的《尼姑艷史》,萬一他在看那等下流之書時想著自己該怎么辦?自己只是確認他沒看那等下流書罷了。

  觀云舒暗暗點頭,已經理清了緣由,那自己為何會在確認那本書沒有問題后,依舊同趙無眠看竹林里看書呢?

  細細想來,她只是與趙無眠縮在竹林里看一本閑書而已,又沒真的發生什么,何必多想?

  此刻胡思亂想,倒是顯得自己心不凈,落了下乘。

  念及此處,小尼姑頓時在心里又默念了幾遍《大藏經》,力求心無雜念。

  回了別院,已是深夜。

  即便觀云舒此前已經回來過一次,為洛朝煙報了平安,她仍然待在房中靜坐,一如以往等著趙無眠回來,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不過今天發生的事可是不少,饒是趙無眠也有些心力憔悴,因此回了屋,趙無眠就打著哈欠想睡覺。

  觀云舒這才回過神來,不再繼續默念經文,道:“我房間就一個床,怎么睡?”

  觀云舒的房間結構簡單,只有一間臥室與客廳,而客廳正對大門,深冬的夜晚跑客廳睡覺,風寒不至于,但想必睡得不甚舒服。

  趙無眠取下蓑衣斗笠,將昆吾與白霜倚在墻邊,微微揮手,“這種細枝末節有什么可在意的?有的睡就不錯了……有沒有被褥,我打個地鋪。”

  確實沒什么可在意,逃亡至今就是破廟也睡過不少次了。

  觀云舒手指輕點下巴瞥了趙無眠一眼,從柜子里抱出還有點香噴噴的被褥與毯子,顯然都是她用以換洗的。

  在她鋪毯子之際,洛朝煙又拉著趙無眠為他再度傷口撕裂的肩膀上了藥,幽幽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雖然受了傷,但也收獲頗豐。”趙無眠不以為意。

  上了藥,洗漱后,幾人也沒再多話,熄了燈便合衣而眠。

  觀云舒的被褥滿是淡淡的幽香,這股獨特的香氣趙無眠已經聞過很多次了。

  在他模模糊糊睡去之間,腦中又浮現自己‘陷入云海’的景象,柔軟溫熱的觸感似乎也歷歷在目……頓時睡得更舒服了。

  趙無眠深睡過去,但躺在床上的兩女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洛朝煙是在想趙無眠打地鋪能不能睡好,會不會咯得慌。

  觀云舒則是想起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在她的閨房中睡覺,雖然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對于保守到極點的尼姑而言,還不至于心底波瀾不驚。

  各懷心思,卻一夜無話。

  趙無眠做了個夢,夢里有蘇青綺,洛朝煙,觀云舒。

  睡夢中,他依稀感覺到旁邊有什么動靜,睜開眼眸,觀云舒正坐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著趙無眠……神情淡漠,可惜有一點點黑眼圈,讓她顯得有幾分憔悴。

  “你昨晚沒睡?”趙無眠打著哈欠翻了個身子,打趣道:“讓我猜猜,第一次有男人進你的閨房與你同住你屋,你就有些難以入眠了?不是我說,觀姑娘啊,江湖人不拘小節……”

  趙無眠還沒說完,眼前便出現一雙膚如白玉,線條優美的腳丫,似乎有些冷,所以小巧玲瓏的腳趾微微蜷縮著,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觀云舒明顯也才剛起床,雖然穿著衣服睡覺,但顯然沒穿鞋子,也沒穿襪子,一雙白嫩精致的小腳丫就這么踩在床下,也就是趙無眠躺著的毯子上。

  趙無眠翻個身子,一眼就能平視到。

  趙無眠覺得自己對腳其實不感興趣,但這的確是他第一次見觀云舒的腳,嗯……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看不少。

  啪————

  觀云舒瞧見趙無眠直勾勾盯著她的腳丫看,又被他言語嘲諷,頓時小臉閃過一絲羞憤,惱火之間竟是一腳隔著被褥踩在趙無眠的胸膛上,而后正在屋外燒水準備洗漱的洛朝煙便聽見屋內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嗓音。

  “洗漱吃飯!練武!”

  洛朝煙動作一頓,看向兩人的方向,而后眉梢眼角浮現一抹笑意……想來進展很順利。

  揪出一個細作已經足夠洞玄順藤摸瓜清理門戶,若是連這也做不到,小西天直接原地解散得了。

  等從細作嘴里逼問出更多線索,他也該動身前往京師。

  太玄宮人,又是護龍使者,京師于趙無眠而言,不亞于龍潭虎穴,此刻武藝自是能高一分便高一分。

  觀云舒后院便是一座演武場,刀槍劍戟,木樁假人應有盡有。

  如今快半個月無人踏足,已經鋪灑上一層厚厚的積雪。

  觀云舒領著趙無眠來至此處,絕美的俏臉又帶上一副淡漠清冷的神情,但趙無眠可不會被她的表情唬住,問:“是練《五氣經》,還是你當初承諾的小西天武學?”

  “你想學什么?”觀云舒從懷中取出《五氣經》,翻開一頁,而后不等趙無眠回答,便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說:

  “蘇青綺離開的那晚上,我將這秘籍翻了翻,不愧是鐵羅剎夫婦的成名武學,其內記載的五種武藝盡為上乘,不亞于我寺的《易筋洗髓經》《萬佛朝相拳》……

  ……不過其內記載的指法篇,也就是‘不歸指’,倒是同我寺的‘大羅彌天指’相得益彰,可引其所長,雜糅為一門指法,既有‘不歸指’的出招不歸,勢如破竹,又有‘大羅彌天指’的浩大無垠,威壓蓋世,所以今天你隨我學指法。”

  “這才一天,伱就能將兩門不同的指法融為一處?”趙無眠驚為天人,第一次體會到觀云舒‘第一元魁’的含金量。

  觀云舒柳眉微微蹙起,琢磨了下,才回答:“不歸指有我等佛門武學的影子,你的刀法‘云倚樓’則滿是劍宗的凌厲銳意,《五氣經》應該是某位高人行于江湖,觀天下武學,根據各門各派所長,特地悟出的五類外功……本就同根同源,我自然有能力各取所長。”

  說罷,觀云舒語氣又帶上幾分得意,“當然,即便是洞玄師叔也未必能在一天內做到這種地步,我可是百萬無一的武學鬼才,你現在為我行一拜師禮,我也能心安理得接受。”

  “你和慕璃兒都想當我師父?原來我這么受歡迎。”

  觀云舒杏眼一瞇,收起《五氣經》,負手而立,神情淡漠,“出刀吧,我讓你領會領會這門指法的威力。”

  顯然是想借著練武的機會好好教訓趙無眠一頓。

  “你沒修過橫練功夫吧?傷了你怎么辦?”

  觀云舒沒說話,而是忽的出手,一指探出,速度快得嚇人。

  趙無眠沒有拔刀,而是側身扭轉,卻看觀云舒玉指自趙無眠的身側探過,徑直點在身后一顆古樹上。

  一指點下,古樹表面沒有任何損傷,連個小口都沒有,但卻聽‘轟’的一聲,古樹內部赫然開裂,木屑紛飛,這一指若是點在人體,當場就能將那人的內臟轟碎。

  “這是‘大羅彌天指’,傷其內在。”說罷,觀云舒又淡淡揮出一指,平平無奇,宛若情人間的打鬧,既無速度,也無氣勢。

  趙無眠琢磨了下,決定試試深淺,于是刀出三寸,以刀身格擋。

  觀云舒見狀卻是臉色微變,上前一步,手指錯開,再度點在那顆樹上。

  咔————

  本就中空的古樹當即斷裂,兩人本就一步一遙,觀云舒上前一步,近乎貼在他的身前,趙無眠眉梢挑了下,另一只手順勢摟住她的小腰。

  兩人身后的古樹‘咔咔’破碎,橫向倒下,樹上的積雪紛紛而落,于兩人周圍紛飛。

  “無歸指,以短兵所長,‘一寸險一寸短’為要意,乃無兵刃時的對敵之法,氣息內斂卻殺傷巨大,若是沒有防備定是要吃虧。”觀云舒淡淡仰起小臉,望著趙無眠的眼睛解釋道,而后抿著粉唇,眼角余光瞥了眼趙無眠放在她腰后的大手,隨后精致的容顏浮現一抹輕蔑之色,

  “終于被我的魅力折服,難以自禁?”

  “并沒有被你折服,但的確難以自禁。”趙無眠微微頷首,如實承認。

  觀云舒杏眼瞪大一分,有幾分不知所措,而后反應過來,用力將趙無眠推開,別開視線,望著那被她兩指點趴的古樹,粉唇緊緊抿著,小臉帶著幾分微紅。

  古樹的積雪落在她的肩頭,頭發上,她卻恍然未覺。

  太原城內。

  如今過去了一天一夜,慕璃兒才牽著匹隨手買來的普通馬匹趕至太原。

  太原依舊風聲鶴唳,落霞街上的殘肢斷臂已經被收拾干凈,但不少被毀壞的房屋還破破爛爛聳立在街道兩側。

  城門守衛換成王府親衛,手持弓弩的衛士在城墻之上來回巡視。

  以慕璃兒的身份自是不會遭遇刁難,一路直行,來至晉王府,正好撞見準備離去的秦書子。

  秦書子微微挑眉,拱了拱手,而后瞥了眼慕璃兒牽著的馬匹,問道:“近日太原極為不安生,慕劍主怎么不貼身保護湘竹郡主?”

  秦書子此話是在懷疑慕璃兒是否與先前的搶馬案有關。

  慕璃兒眉梢微蹙,“我是劍宗劍主,自然也有宗門之事需要處理……還是說,偌大的晉王府,連湘竹都保護不了?”

  “王府固若金湯,湘竹郡主在此地自然無虞。”秦書子側過身子,讓開路。

  他可不是慕璃兒的上級,燕王一脈的人,如非必要自是得罪不得,眼看慕璃兒不愿多言,他總不能嚴刑逼供。

  慕璃兒牽馬走了幾步,越過秦書子,而后想起了什么,腳步一頓,回首看來,“聽說搶了千里馬的賊人乃是幻真閣叛徒,原先隸屬蒼花樓……蒼花娘娘如何說?”

  秦書子眉梢微蹙,王府之內可是不太相信蒼花娘娘會如實幫忙,但他還是如實道:“蒼花娘娘昨日清早便離開太原,緝拿賊人,但去往何處我們不知,根據方向判斷,興許是京師。”

  “可有賊人的線索?”

  秦書子還是搖頭,但實際上還真有,許然,也就是洛朝煙的舅舅有在晉北出沒的消息,洛朝煙不可能不和他碰面,因此晉王打算從許然這邊下手……當然,這種事便沒必要告訴慕璃兒了。

  慕璃兒微微頷首,牽馬離去。

  秦書子則快步離去,召集人手,打算去晉北一探究竟。

  洛湘竹正坐在西廂屋內,柳眉微蹙,卻是在提筆作畫。

  畫中乃是一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腰跨一刀一劍,手持雪白長槍,單騎馬踏長街的江湖游俠兒……畫工精湛,躍然紙上,正是趙無眠。

  洛湘竹并未外出,沒見過趙無眠搶馬的模樣,此刻純粹靠著丫鬟打聽而來的消息作畫……她也不知為何要畫趙無眠。

  自從趙無眠來了王府后,她心底便總是冒出他的影子,一開始純粹是因為憤恨,不滿,但如今瞧了趙無眠寫給她的信后,她已經不太有怨氣。

  她確實沒有中毒,此刻已經沒有再與趙無眠見面的必要,但慕璃兒還因為她的請求在外抓捕趙無眠,因此洛湘竹自然還在想著他,這才閑得無聊,為他作一幅畫。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慕璃兒推門而入,一眼就瞧見洛湘竹正在為趙無眠作畫,不由柳眉挑了挑,心底流露出幾分狐疑,心想湘竹莫非還真對他有意?

  洛湘竹聞聲看來,絕美小臉頓時浮現一分驚喜,快步上前直接抱住慕璃兒,眼里都帶上了幾分霧蒙蒙的……一天一夜過去,其實她心底還擔心著自己的師父會不會遭了趙無眠毒手。

  想著,她便朝慕璃兒身后看去……沒有趙無眠的身影。

  她眼底流露出幾分失望。

  慕璃兒將一切盡收眼底,面上不動聲色,雙手扶著洛湘竹的香肩,“我知道你很想見到那小子,我也是滿心疑問,不過我們已在太原耽擱夠久了,秦書子都開始懷疑我協助那小子逃亡,再待下去,恐怕會遭晉王試探……我們先收拾行李上路去晉北,路上再談那小子的事。”

  洛湘竹聽得有些暈乎乎的,但還是乖乖點頭。

  慕璃兒看向那副‘馬踏長街圖’,“那幅畫也要帶上?”

  洛湘竹微微一愣,而后小臉不知為何泛起一絲羞意,拿出紙筆寫道:隨手畫的,沒必要帶上。

  “怎么沒必要?”慕璃兒打量一圈,嘖嘖稱奇,“畫得不錯,燒了怪可惜的,但留在這兒,若是被王府的人發現,定然惹人起疑……帶著吧。”

  簡短交流幾句,兩女便收拾行李,再去為晉王請辭,而后帶著一眾燕王護衛離開太原,匆忙往晉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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